后山花树烂漫,蜂蝶缱绻,矮坡上的桃花树枝桠四横,枝梢挂满了粉嫩的桃花。
山风吹袭,撩拨得千蕊乱坠,万瓣飘飞。
云浈斜倚桃树而坐,一身白衣与身后的苍谷幽翠、烂漫桃红交融成画,眉宇隽逸,双目微阖,似山峙渊渟。
破碎的桃花落在他素白衣摆上,不落俗世的少年因这几抹桃粉,染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云乐舒看得呆了。
她情窦初开时便种下的情种,经日夜浇灌,才长成了今日参天模样,她暗自庆幸,又忍不住惶恐,他那样瞩目,那样美好,她却是天生祸胎,怎堪配他?
可这般情境,眼前人便是心上人,云乐舒心热,眼热,很快抛了心中桎梏,蹑手蹑脚走近,想倾身吻他。www.xfanjia.com
耳边却响起师父那日不经意说的话,“你们都已长大,也该避避嫌了......”
避嫌吗?为何要避嫌?她爱慕师兄有何不妥?
她非要证明,他们之间所隔山河,不过是彼此心中臆念。
她低头,唇瓣相触的前一刻,一只冰冷的手将她狠狠推开。
她踉跄站稳,掩不住满眼惊诧与不解,从云浈清冷的眸光里看见了狼狈而仓惶的自己。
他从不曾用这样疏离凛肃的眼神看过她,她心中一凉,眼中的光芒飘忽不定。
云浈绝然起身,拂去落花几瓣,居高临下地轻斥——
“别闹,我是哥哥。”
口吻冰冷,神情默然。
哥哥......
什么哥哥?才不是!
云乐舒瞪着他,激动得浑身乱颤,“不,不是,不是的......”
天际的流云倏地堆叠在一起,蔽日遮天,天地间灰压压一片,她突然被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住,感到难以呼吸。
她眼眸歙合间,天边掣电飞云,惊雷轰顶。
待她睁眸一看,云浈身后那拔地参天的桃树竟在慢慢枯萎,枝叶、花朵像被烈火灼烧,顷刻间成了灰烬,被飒飒卷入流云之中。
云浈就站在那诡异的晦暗中,冷冷的,一动不动。
她很慌张,伸手去抓他的手,却扑了空,眼见他像一幅正被燃毁的画,一寸一寸化成灰烬,她急得大哭。
“不要......”
云乐舒挣扎着醒来,才发现自己坐在香塌上睡着了,额头全是汗。
“夫人,别怕,嬷嬷在呢。”
她胸腔仍在激荡,见肖嬷嬷担忧地围了过来,忍不住扑进她怀里,心有余悸地哭了几声。
“没事,啊,哎哟,可怜见儿的,不怕不怕了。”肖嬷嬷轻抚她的背,又拿帕子给她擦了泪,见她慢慢止了哭,才道,“嬷嬷熬了润肺生津茶,里头有百合、山参、枸杞,还放了你最喜欢的桂花,嬷嬷去给你盛一碗压压惊。”
怎么夫人这梦魇就是不好呢?肖嬷嬷暗叹。
云乐舒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怀抱,拿微凉的手心去贴微微发烫的眼窝。
这梦着实太阴悚了。
自仙洲水泺夜宴已过了一个多月,距离出宫之日,还余十一个月。
云乐舒如今的生活既忙碌又充实,闲暇时候也能心平气和地与君亦止坐着聊聊后宫的琐事,或听他浅谈前朝文臣们有趣的舌枪唇战。
两个人同进同出,朝暮相对,竟处出了三分默契四分熟稔。
连肖嬷嬷都说,“如今君上与夫人才像真正的夫妻......”
她自然只是一笑而过,他们之间,各取所需罢了。
不过,肖嬷嬷却是真心希望她与君亦止好的,因着君亦止的缘故,对她有种爱屋及乌的宠爱。
肖嬷嬷厨艺很好,听说从前芙月夫人和君亦止都很喜欢她做的菜,可不知道为何,君亦止继位后只给了她一个闲职做,没有将她调到承天殿来,也很少见她。
肖嬷嬷偶尔给她讲些往事,多是关于芙月夫人和君亦止的事情,每每听她娓娓讲来,言语间透着淡淡的沧桑与遗憾,云乐舒都忍不住与她共情。
说起一些开心逗笑的事情,她也笑得前俯后仰,再到后来,看着君亦止,想起他从前做的那些狠绝之事,竟也觉得可以理解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哪。
她便多给了他几分好脸,兼之,在协定之事上更加卖力。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这三把火烧得后宫人言纷纷,永寿宫、长春宫的宫人怨声载道,都在为自家夫人鸣不平,前朝是否因此掀起风波她也不甚清楚,因为君亦止很少与她说这些。
她只盼着自己如此不遗余力地替他办事,能换他些宽待,比如提前放她走之类的。
她这般恃宠而骄,目中无人,把皇甫明月等人得罪得透透的,无异于刀口舔血,她到底怕死,有时还会做皇甫明月持刀砍她或李钰春下毒害她的噩梦。
却不知今日为何忽然做了这样的梦,这一月来头一回梦见他,却只是个噩梦,云乐舒心中多少有些惋惜。
印雪从门外进来,福身道,“夫人,五王爷在外求见。”
云乐舒略有些意外,下意识地问道,“君上出去了?”
云乐舒听君亦萱说过,君亦远前阵子去公主殿看她,想顺便看看自己,又被君亦止婉拒了,她心里便觉君亦止仍对君亦远瞒着他助自己逃走一事心有芥蒂。
印雪答道,“君上与新封的都护将军在朝政殿议事。”
“那请王爷进来吧。”
不一会儿,便有人进了殿,云乐舒抬头见了来人,惊呼道,“紫璃?”
阔别重逢之喜忽然淹没了云乐舒心中所有难言之伤痛。
云乐舒抱住紫璃,才消了红的眼睛又是泪如雨下,半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肖嬷嬷与印雪入了内,一看这情形,忙道,“夫人,可别哭了,君上回来瞧见了,底下的宫人又不得安生,来,把润肺生津茶喝了。”
转头又给君亦远行礼,“老奴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
君亦远一见肖嬷嬷,愣过一瞬,才道,“肖嬷嬷如今在承天殿当差?”
“回王爷,正是呢,老奴是随夫人从芷萝宫搬过来的,君上命老奴专门伺候夫人的饮食起居。”
君亦远下意识看了云乐舒一眼,心情略有些复杂。
印雪将沏好的茶还有糕点果子置于金丝楠卷叶纹嵌白玉小桌上,与紫璃行礼道,“这位姑娘,请用茶。”
肖嬷嬷道,“王爷您也坐下用茶,与夫人好好说会儿话,奴婢们先退下了。”
说罢仍不放心地看了云乐舒一眼,又道,“夫人见了故人难免感怀,王爷与姑娘替老奴多看着她,别叫她再哭了。”
才与印雪退了出去。
君亦远心想,女儿家家的,这么久未见面,见了面自然喜极而泣,哭哭鼻子也不算什么,何须管着拦着?
可待紫璃转过脸来,露出满脸泪痕,他却心疼得直皱眉,嗔怪道,“你们两个快别哭了,坐下好好说话。”
云乐舒吸吸鼻子,拿帕子压了压眼下,“他不是不许王爷来见我吗,为何王爷今日还能带着紫璃一同过来?”
“皇兄特意让本王带紫璃来的,一没硬闯二没偷渡,你可放心了?”君亦远看出云乐舒面露忧忡,又接着说,“本王求见过几次,皇兄想都不想便拒了,这回本王便让公主扇了扇耳边风,说你时常提起闺中密友,定是思念故人了,又叫他知道你的闺中密友就在本王府中,这回说想见你,他果真松了口,还恩准本王将人带过来。”
云乐舒知了缘由,反有些莫名的异虑,这当口却不适合深究,只道,“难得见面,我担心他很快回来,到时候说话多有不便......”
君亦远轻笑,捧了茶盏,悠悠道,“今日新封大将蓝玄回京觐见,皇兄他定然抽不开身来打搅你们,且坐下慢慢聊吧。”
“小姐,你身子可好全了?”紫璃喉中哽咽,一想起当初云乐舒吐血昏厥的骇怖之状便心惊不止,好在今日一见,确实如君亦远所言,已大好了。
一盏茶突然出现在面前,紫璃转头,见君亦远侧着身子,单手捧了茶盏越过小桌送到她面前,像个婆子一样叨叨,“快把眼泪擦了,喝口茶,模样真难看,声音也哭哑了,听了闹心。”
“我有茶,拿走......”紫璃本还伤心,被他这么贬损,心里腾地来了气,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茶,没好气地转过头去。
君亦远也不恼,又若无其事地把茶端了回去,掀了盖顾自喝了一口。
云乐舒见他们相处如此随性,心里便有几分猜测,面上却不显,“宫中太医说,我如今已无大碍,身心皆康健得很。”
紫璃看着云乐舒气神闲定的神态,定了心,连说了几句,“那便好。”环视了四周,低声道,“王爷说,君上欲立你为后,那你原来的计划......”
“这个计划暂时搁置了,我现在会安心留在宫里。”
君亦远与紫璃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很是不解。
“那么,你放弃了?”
云乐舒眼底的柔情和坚定尚在,缓缓道来,“我答应做这皇后替他平衡后宫,让他安心于前朝政务,无后顾之忧,以此为交换,他答应一年之后放我离宫。我——不会放弃。”
这样的契约真是闻所未闻。
紫璃心中惊疑,缓缓扶住桌沿,神色满是愁虑,“竟只是一纸契约......这后宫有什么需要平衡的,你现在独身一人,又毫无依恃,你能做些什么?又哪里管得住她们,我听说她们要么出身名门,门第显贵,要么是功勋世家,功臣之后,这不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吗?”
“正因为此事棘手他才要我来办,我也才信他执着于留我在宫中并非出于贪颜好色这一条,你看,他将我置于骇浪狂风之中,让我在行于刀尖峭壁,这不正说明他只是觉得我这工具用得趁手,并无几分真心吗?一年之期一到,他会信守承诺放我离去的。”
云乐舒从来是个不畏艰险的人,更何况将此事办好了,她就可以如愿以偿,定要卯足了劲儿为之披荆斩棘的。
“我总觉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你忘了君上他是如何对废太子和薛家的?他曾视你作报复废太子的工具,如今又说要借你之手整治后宫,这般任你树敌揽恨,小姐,你别怪我危言耸听,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那冷心冷肺之人,你助他事成后,他岂会再管你的死活,你万一等不到离宫之日便......”
紫璃简直不敢再说下去。
三年前薛家一夜倾颓,云乐舒被迫入了宫,哪怕她改头换面逃出去了,还是被巧立名目抓了回来。
如此种种,君亦止的话怎么信得?
君亦远很想为君亦止辩驳几句,终究还是闭了嘴,紫璃的偏见根深蒂固,不是三言两语便能疏解的。
不料,云乐舒却道,“紫璃,他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总之,我信他,信他会站在我身后护着我,也信他金口玉言,不会临头反悔。”
此话引得君亦远也转头看她,一脸的讶异。
云乐舒竟然在紫璃面前维护那个曾经在她们口中十恶不赦的暴君,还说愿意相信他......
君亦远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为兄长欢喜,还是为他悲哀,欢喜的是云乐舒对他生了维护之意,悲哀的是她即便如此却依旧执着于云浈一人。
君亦远想起数月来从君亦萱口中得知的种种,今日又见到肖嬷嬷,诸多事情加在一起,足以证明皇兄待云乐舒绝非无情,反而用情至深。
他不惜代价授之予后位,费尽周折接她入宫安置在承天殿,又对她万般关切......
他做了这么多,真的甘心在一年之后放她离开吗?
甘不甘心尚不可知,君亦远敢肯定,他必定想借此赌一把,赌她的心软,赌她的意志,赌她一朝日久生情,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不然也不会将肖嬷嬷放在她身边。
肖嬷嬷是芙月夫人的陪嫁,是除芙月夫人外,君亦止最亲的人,她与芙月夫人朝夕相伴十余年,早已不似主仆,胜似挚交,她为了芙月夫人终身不嫁,一直守着君亦止,直到君亦止长大成人。
在君亦止心里,肖嬷嬷等同于半个母妃,却也因此对她讳莫如深,芙月夫人死后,他便见不得任何与他母妃相关的人和事,可他如今竟愿意见她,还把她安排在承天殿。
云乐舒当真是能消融他心中的藩篱,他也当真努力想要借着肖嬷嬷之口将自己的过去剖开给云乐舒看,让她心疼,让她了解,让她靠近。
君亦远暗暗想着,若是云乐舒真能放下云浈,成全了皇兄,二人从此做一对神仙帝后,不也极好?
“可到底是一条明路,我若不走,便只能走别的路,左思右想,唯有这个法子,可不牵连王爷,又可顺利出宫。”云乐舒道。
紫璃觉出她是担心连累君亦远,自己又无更好的法子,便只能忍下一肚子的劝诫。
“紫璃,我信天无绝人之路,我答应你,若事情有变,我便按王爷信中所说,从密道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届时再劳王爷替我准备些接应之物......”云乐舒转头朝君亦远问道,“那密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紫璃忙道,“那个密道也不知靠不靠谱,再说如今天儿冷了,去永巷那种阴暗地方,还要潜下那么深的水中,实在不易,不如暂且缓一缓,咱们从长计议,想想别的法子,又或者等来年入夏时再试一试?总之我实在不放心你自个儿冒这个险。”
“那密道本王十五岁时贪玩下了水自己游过一次,确实可以直接游出宫去,这密道除了我,没人知道,皇兄也不知。”君亦远想了想,又故意说道,“虽说如此,那桑榕根系长了几年,也不知有没有将洞给堵了,即便没有堵,那底下根结盘据,怕也不好找。”
“小姐,你做决定之前一定要先知会我们,千万得好好儿的,否则我有何颜面去见公子。”紫璃看着云乐舒,一想到她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如今不知还有多少坎坷等着她,便心疼难耐。
她私心甚至希望云乐舒就此转意留下,安心当这个所谓的皇后,可又怕她成为政权博弈的牺牲品。
再想到云浈,想到他们之间的情意,就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荒谬可笑。
别人不知,她却是全都知晓的,血亲关系摆在眼前,云乐舒都毫不迟疑地要追寻心中所爱,旁的再好,又有何用。
云乐舒鼻尖一酸,却还是安慰道,“紫璃,你知道的,只要能和师兄在一起,做什么我都不觉得苦,为了见他,我一定会护好自己的,你别担心。”
紫璃眼中泛泪,明明是那么般配的两个人,为什么偏叫他们经此一劫。
君亦远冷眼瞧着这两个女人怕是又要哭了,忙轻咳了一声,笑嘻嘻地递了块糕点过去,“紫璃,你试试这糕点,本王吃着竟还不如你做的,看来这宫中膳食不过尔尔。”
紫璃这回没有拒绝,倒真将糕点接过,认认真真品尝起来。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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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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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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