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不见明月,只闻耳边冷冽风声,刺骨寒风刮得云乐舒双颊生疼,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云乐舒拢紧了略显单薄的衣领,忍不住倒抽了几丝凉气。
永巷自昭历年间至今,已经废弃十几年。
破败的永巷大门,门上的油漆因经年曝晒雨淋已经脱落,大门也因年久失修有些歪斜不稳。
云乐舒轻轻一推,本就半掩着、未曾落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她一个侧身便溜了进去。
在这样的冰冷夜里,偶有宿雁哀鸣,伴有凄厉风声,永巷又是乌黑无光,她有些惶惶然地举着火折子。
微弱火光所照之处皆是残破不堪,脚下杂草横生,四处蛛网蒙尘。
她的心高高悬着,既害怕又逞强,想着云浈温柔和煕的脸,咬咬唇,直奔目的地而去。
所幸,永巷的布局直观简单,一直往前,穿过遍生杂草的中庭,就到了后庭。
后庭不过是一片空地,她匆匆走过,就来到君亦远说的那条河边,饶是她来踩过点,却在这样的漆黑夜色下有点摸不着北。
“左边......第二棵树......”她双唇颤抖着,一张一合地喃喃自语。
幸好饮了吴治那盏酒,现在胸腔中还是暖的。
她深深地呼吸,凝重地看着左手边第二棵根系发达的榕树。
那榕树虽至腊冬却还是枝繁叶茂,露出水面的躯干枝桠与正常树木并无不同,要不是君亦远告诉她,她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条出宫密道。
风吹得枝叶飒飒作响,夜空黯淡一片,却依旧有暗夜的余光洒在缓缓流动的河面上,细碎的波光如同晨间的冰霜,泛着光。
她盯着那平缓的河面,听到了河水流动时发出的微弱声响,只觉得冷。
云乐舒微微皱眉,杏眸微眯,努力把这山寒水冷的一幕当成奔向幸福前的一点小磨难,冻得僵硬的脸勉强地扯出一丝笑来。
仿佛只要越过这条河,云浈就会马上出现在眼前一般。
师兄,我很快就来找你,而你,还会等我吗?你真的忍心放弃我吗?
本来坚若磐石的心却有些隐隐颤动,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她又怎会质疑云浈对他们这段感情的坚定不移。
前事已去,唯盼来生。
一想起云浈那句决绝的话,她本被冻得惨白的脸又添了几分沉重。
不可以!
她都还没有向世俗低头,他怎么可以扔下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想把她丢下,他难道不知道这深宫后院,是她好不容易才挣脱开的,他怎么就忍心把她留在这里呢。
一定要与他当面质问,把心里话全都问一遍,否则她死不瞑目。
她如同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一脚踏进河边的浅水中,彻骨的寒冷瞬间由脚心而起,灌入她的四肢百骸,她“嘶”的一声抽气,煞白的脸与女鬼无异。
冰冷的河水像是可怕的爬行毒虫,顺着布料缓缓爬上她的上身,她越来越颤抖的身体却毫无逃避的意思,而是加快速度令自己沉下水中。
她的唇由于过度的用力已经咬出了血,鲜血来不及流下便已经凝结成斑驳的痕迹。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千年的冰窖中,就快要死去。
出宫!
她的心中只余这二字。
她深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她再努力一点点,只要她再坚持一下下。
趁着自己的身体还未完全被冻僵,她手臂张开,往下一压,借力浮出水面,吸足了气又借着河水的力量一瞬沉下水面,拼了命地在阴暗彻骨的河水里寻找第二棵桑榕树下的那个缺口。
当她整个人没入河水中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把这件事看得太过简单。
饶是她水性极佳,先头又曾下水探了虚实,可那是在白天,在水中大抵可见底下的情形。
现下却是在这样黑暗的水下,她完全找不着东西南北,只能靠着那棵树下发达的根系,一直往下摸索。
漆黑一片的视野加剧了她心中恐惧,她的畏寒症在此刻像致命的惊涛骇浪席卷而来,本就艰难的摸索变得片刻难熬,她需要憋着气在水下探寻,万一憋不住,她还得重新回到岸上休息,再次经历一次这样的彻骨寒冷。
而在水里泡得久了,如果四肢被冻僵,在水下便不易脱身,能不能活着上岸便成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左边第二棵树下,潜水五尺,树根之间有一个狗洞大小的缝隙,穿过去可以直达宫外。
君亦远的话她记得一清二楚,在无边的冰冷黑暗里顺着树根一直往下,她不知自己已经下水多深,唯恐自己错过那个缺口,只好一手紧紧拽着树根,另一只手茫无端绪地在水里摸索着。
树根在水下常年泡着,表面附着了一层薄薄的水生草藓,光滑得让她几乎抓不住,河中暗流虽不至于太过汹涌,却也让她的身体不停地随波乱摆。
她樱唇紧闭,费力地想睁开眼,却依旧伸手不见五指,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心肝脾胃都仿佛停止了运作。
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右臂一探,便轻而易举地穿过了一处树根,手上落了空的那一瞬间,她高兴地咧开嘴,却引得冷水灌入,她艰难地呛了几口。
老天怜悯,终于让她看到了希望!
有了方向之后的她,如有神助,本来已经筋疲力尽的身体却像被重新注入了能量一般,她两只手在那个不知大小的洞口处摸索,大致确定了位置,借着水下暗流之力和光滑的树根表面,很轻易地从洞口穿过,如同一只穿行无阻的游鱼。
她意识到自己耗费了太多时间,身体几乎已经僵硬,不能再继续泡在水里,便加快速度游上水面,很快就抓到了岸边一枝树藤。
她颤抖着双手借力爬上了岸,不顾下半身依旧泡在河水里,虚脱地躺在岸边。
她费力睁开刺痛的眼睛,视野模糊一片,耳边风声掠过,树叶摩擦落地的声音十分强烈,她基本确定自己身处于一片宽茂树林。
树叶枝干遮天蔽日,她的周身依旧是黑暗无边,只隐约看到微弱得几乎不可见的斑驳暗影,过了一会儿才有了些气力,喘着气撑起身子,颤巍巍地站起。
她得赶快去找君亦远为她准备的东西,君亦远告诉过她,东西会放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供她上岸时方便取走。
眼前漆黑一片,她只好弯腰俯身,用双臂沿着岸边寻找,很快便摸到了一个包袱。
她僵硬地打开,摸到一个火折子,又迅速点了火,只见许多贴身物品和药物,另外还有一封书信。
在茂密树林中,虽无大风肆虐,却还是隐隐有微风拂过,全身湿透的云乐舒冻得连唇齿都在打架,一下下抽痛的太阳穴仿佛拉扯着她细弱的神经,她只觉脑中混沌,晕头转向。
她顾不上看信,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裳,哆哆嗦嗦将身上湿哒哒的衣服换了下来。
借着火折子的光,她看到包袱旁边放着一件厚实的狐皮大氅,这件大氅如同雪中送炭,她几乎是含着泪披上了身。
身上已经被冻得毫无知觉,她搓了搓几乎没了知觉的手,取出一点药粉混了河水,随意往脸上抹了一把,才笨拙地打开信封。
“以罗盘为引,往东南方向直走可出,盘缠及你所需之物皆备,望一路顺风。云浈兄一路向北,曾途径垠梁、沪洲、珩城、峤北及汴州,可代为参考——君亦远。盼安好,紫璃寄语。”
云乐舒心下感激,收起信放在怀里,刺痛的喉咙轻轻滚了滚,纤弱如枯木一般的身体因过度耗力有些支撑不住。
她扶着身旁一棵树,艰难地张口呼吸,她的眼睛在黑夜里黯淡无光。
这一别,恐怕再难以再见,再见了,珣阳的一切。
只稍作休息,恢复了些许体力和精神,她便打起精神来准备赶路,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雀鸟,她心中那根弦绷得很紧,即便出了宫,却还是战战兢兢,担惊受怕。
君亦止就好像随时都会出现,所以,只要她有一丝力气,就要拼命逃,逃得远一些、再远一些。
......
待云乐舒跌跌撞撞地出了树林,找到了君亦远事先安排好的快马,并一路畅通无阻、扬长而去时,宫内的夜宴已开始散场。
众多参宴者接过礼部例行的除夕赏赐厚礼及君亦止御笔亲题的祝词逐渐离去,君亦止终于放下酒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他只觉头昏目眩,天旋地转,却仍强撑着喝了许多酒,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他今夜欢极、乐极,区区几杯酒,何必锱铢必较?
“君上,今夜乃是除夕团圆之夜,可否陪陪臣妾?”好不容易那恬不知耻的李钰春称病不来,云乐舒又中途抱恙离开,怎么看都觉得是老天爷在给她暗示,皇甫明月越这般想着,胆子不由更大了些。
君亦止半眯着眼缥缈地瞥了她一眼,一阵微微的眩晕,他晃了一下扶住了龙椅的扶手,声音像酒酿初启一般低醇,“夜宴之上,夫人与令堂言笑晏晏,不是已经团圆过了?”
皇甫明月仿佛没有听见他言语间的揶揄,却为他那染了醉意的低醇声线暗暗心动,除去他是万人之上的王这层荣光不说,应该没有女人可以拒绝这样出色的男人吧。
“于臣妾而言,这皇宫才是家,与君上在一起,才算得上是团圆。”
“夫人这话说得好,”君亦止又是周身一晃,李怀贤和皇甫明月几乎同一时间扶住了他的左右手,君亦止轻轻一扬手,皇甫明月扑了空,“朕醉了......得回承天殿歇着了,夫人也快些回宫好好休息吧。”
君亦止脑中不觉晃过五台山腊梅林云乐舒受辱的画面,余光扫向皇甫明月时如同利刃。
舒儿,再等一等,等时机成熟,朕会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皇甫明月微微咬着唇,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还是只能悻悻地点了点头,任由芸清扶着回了永寿宫,心中却是愤恨无比。
那个女人留着迟早是个祸害,只要她在一日,君上便不会高看其他女人一眼。
回承天殿的路上,君亦止因饮酒过度,脚下偶尔失稳,李怀贤微微弓着身子,时不时地扶一把,唯恐把他这金贵的主儿给磕了碰了。
“君上,到了,奴才伺候您进内殿更衣吧?”李怀贤还扶着君亦止的半截手臂,殷勤道。
君亦止抬头见了承天殿的牌匾,忽然轻轻笑了,似醉未醉的笑意罩在如深潭般的双眸里,却是十足的满足和真切,看得李怀贤是一愣一愣的。
“不用你伺候了,”李怀贤还沉醉在主子那诡异的表情里,冷不防却被推了开,又听见君亦止仿佛嫌弃他碍事儿一般的语气,扁了扁嘴便乖乖退下。
大年除夕,承天殿却只隐隐透着微醺的烛光,穿过整个大殿亦未见得一个宫人,君亦止狭长的双目微微眯着,虽然已经醉意熏天,却不知怎的,因此情此景触起他心底那根警醒的弦。
他仿佛一瞬间清醒了几分,快步走到内殿,直奔床上而去,直到看到床上背对自己躺着的熟悉身影才安下心来,先前那股警觉也早已偃旗息鼓。
君亦止自嘲地笑笑,笑自己怎么突然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浑身的警戒一经卸下,醉意便卷土重来,他却舍不得移开目光,抬着沉重的眼皮,依旧凝视着床上那个身影。
她仿佛已经睡着了,君亦止嗅着熟悉的木樨香,揉了揉发胀的额头,看了一眼那盏独自燃着的宫灯,眉间皱起,似有些薄怒。
宫人们是愈发不像话了,除夕之夜也不知道多点几盏灯,她一个人在殿中,好歹要留个人随侍左右,要是她突然不适找不到人该如何?可转念一想,她说她近来浅眠,容易受人打扰,或许是听了她的吩咐。
头越来越重,君亦止的意识又涣散了几分,看着床上的身影,目光越发迷蒙,却因为怕吵醒她,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了起来。
他轻手轻脚脱了外衣,又解了玉冕,蹑手蹑脚地上了床,却发觉云乐舒盖的是他那床被子。
她该是有多不适,连被子都盖错。
君亦止侧身躺下,隔着被子轻轻地抱着她,还不放心地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感觉她全身僵硬得如同石块。
尤其在触碰到她额头的那一瞬,她好像在极度的紧绷中抖了一抖,他边温声道,“还未睡吗,若还是不舒服,朕让太医来看看?”
李钰春依旧背对着他,却只是僵硬地摇了摇头。
虽然宫灯黯淡,即便面对面也无法看清人脸,但李钰春却不敢转过身来与他相对。
而君亦止此时却也无心细究,呢喃着喊了声,“好了,朕不吵你了,快睡罢。”
他方合上眼,便意识飘零,沉沉昏睡过去。
李钰春在他眼前伸出五指晃了晃,确认他真的睡着后,才觉得自己的呼吸顺畅了些,她方才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几乎就要把小命交代在这了,幸好君亦止没再问话,不然她真的是一刻也装不下去了。
碧儿时刻观察着内殿的动静,听见李钰春悄声起身的声音,忙轻手轻脚入了殿,附耳说道,“现下正是宫卫轮岗的间隙,您快些回长春殿。”www.xfanjia.com
李钰春点点头,连忙下了床,行色匆匆地离了承天殿,片刻都不敢拖延。
心中暗暗道,“云乐舒,你可是欠了我好大一个人情啊!”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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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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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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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除夕出逃(二)免费阅读.https://www.xfanji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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