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袭长衣,宛如翩翩公子。箫笛在他手中,像是一截儿新鲜的竹子,青翠欲滴,与这广袤的朱红格格不入。他是何时来到这里的?他是方才赶来,还是已经恭候多时?寒觞和问萤都不知道,因为他们无法察觉他的气息。
他们本该无比熟悉的气息。
“温酒……!”
寒觞多少有些心神扰乱,毕竟这是他与温酒阔别多年后的第一次相会,而问萤在这之前已经见过他了。比起寒觞,问萤似乎显得平静许多,但要说没有一丝波澜是不可能的。温酒轻轻将乐器挪开唇边,极月君也较为配合地停了手。这家伙要说什么?
“问萤……你真是不小心。”他温吞地说,“你将我送你的饯别礼弄丢了。但,这或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事——所以我们在这里重逢。”m.xfanjia.com
问萤有些无措,脸上微微发烫,她期望在这荒漠的映衬中不那么明显。确实,她弄丢了那枚玛瑙雕琢的埙,而如今温酒已经知道了。它与那箫笛本是一对的。本来若不会再见,她倒也能断了念想。如今温酒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多少让她有些动摇。
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会说散就散了呢。
“你来做什么?!”
这一声惊叫反而让狐狸兄妹清醒了些。他们看向聆鹓,她有些愠怒地质问着这位不速之客,这让问萤有些感激。聆鹓一扫之前的胆怯,颇有些咄咄逼人地嚷着:
“你是故意来恶心你的两位旧友么?你避了他们这么多年,他们又寻了你这么多年,而事到如今,你还有脸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我不知你有什么苦衷,我只知你让我现在的朋友难过!青梅竹马的情谊在你眼中竟可以如此廉价,我真替他们感到不值!”
这是多少带着情绪的发言,绝对算不上理性,也与平日里多方思索、多方顾虑的聆鹓大不相同。但看得出,她是真的生气了,这种愤怒甚至让她暂时忘记自己正身处危险的战场。但这架势竟让温酒微微一怔,随即浅笑一声。
“真像你姐姐……不仅是模样,性子也有几分相仿。若说不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还让人有些难以置信呢。”
“你少在这里转移话题了!”她似乎更生气了。
面对温酒的救场,陶逐好像不是那么领情。她埋怨道:
“真棒,你若是再来晚些,不知我和我兄长还能更狼狈到什么地步。”
“那真是抱歉啊。我那边也出了些状况……那两人就要把蓝的老家掀了呢。”
“我才不管他。”
“什么?!”聆鹓惊呼,“阿——谢辙和凛天师他们怎么了?”
温酒轻轻摇头,这样回应:“你大可以不必这么紧张。若只有他姓谢的一个,我倒还有招架的余地。但那位凛天师,道行很深,我也是陷入了有些尴尬的境地。对他们来说应当是个好消息:我没能阻止他们,所以才逃到这儿来。不过,也可能是妨碍到你们的坏消息。”
“别跟他们废话,就这样解决掉他们好了。”陶逐幽怨地说,“断臂之仇,我可结结实实地记到了今日。”
温酒却再一次摇起头来。
“陶姑娘,您可别忘了,这并不算在我们的工作范畴内。来到此地,是出于我个人的意志……您也一样。想来,你其实并没有接到无庸蓝驻守结界的任务吧?”
陶逐明显地怔住了。温酒却不留情面,继续说道:
“你在这里,就像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妄语正藏在什么地方,怎样找他最快。不过为了调动这些偶人,你姑且是与他打了招呼,他并没有表态,你才当默许的。你来猜猜看,为何他什么都不说呢?”
“我、我怎么知道?”
“嗯……实际上我也不够清楚。但硬要说你在这里的原因,或许,我倒能猜出个大概。哎呀,当着各位客人的面,是不兴说的,那便为你保留一份神秘罢。不过若说最浅显的,当是你贼心不死,仍觊觎着那位姑娘的手臂。毕竟,那是除了殁影阁之外,世上唯一残留着鬼仙姑影之力的地方……”
“什么?”
几人一愣,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他们都感到一丝不安。温酒也不卖关子,坦诚地告诉他们,说:
“鬼仙姑已经死了。”
“怎……”
聆鹓回过头,看了极月君一眼,他默不作声。
“这、这是真的吗……”
不断地有人死去。
不断有帮助他们的人死去。
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吗?老实讲,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走一条怎样的路。脚下杂草丛生,眼前荆棘密布,回首曾一往无前的道路,直到现在才察觉其危险。尽管最开始,他们的本意都不是如此。一路走来,他们都不曾拒绝本不属于他们的任务。
但谁让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呢。
寒觞再度看向温酒,眼神是那样坚毅,先前的迷惘好像只是一瞬的幻觉。
“你若不想说,我便不要这个答案了。这便是你我选择的道路,我只需接受它。”
“……”
温酒的表情收敛了些,他大概没料到寒觞会这样回答。但他很快重新勾起嘴角,笑着说:
“你真是变了许多。时至今日,我仍感谢你,心中仍认定你是我的师兄。只是……想来我已经没有资格,坐在你心里师弟的那个位置上了。很遗憾。但我知道,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多说无益……继续被我打扰的战斗吧。”
一瞬间,他的乐器又凑到了嘴边,极月君立刻抚琴,就好像他亲眼看见。如月君的行动变得十分僵硬且不受控制,那动作就好像是一只牵线木偶,而上方却有两人在争抢丝线。她的动作杂乱无章,甚至连正常地迈出一步都做不到,这与之前的行云流水大为不同。
看来温酒是有意针对极月君了,必须要想别的方法击溃陶逐。在能作战的人之中,若要打乱温酒的节奏,只能让寒觞去做他的对手。但这未免还是有些残忍,对寒觞来说,这仍是手足相残的戏码。虽不是做不到,但如此一来,要对付陶逐的便只能是问萤。在刚才的战斗中寒觞多少有些察觉——有几次他确实近了陶逐的身,只是失手了。他分明看到一些不该属于她的、郁蓝的光泽从她的皮肤上掠过。
“我猜,无庸蓝给她下了咒令。”他对其余三人说。
“怎么会这样?”问萤像是被吓到了,“这、这不是只有大妖怪为了控制小妖才这么做的么?这是不平等的契约。虽说许多妖怪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不惜依附于更厉害的大妖,成为他们的眷属来获得力量……但这也会限制自身。她怎么会干这种作茧自缚的事?”
极月君一面弹琴,一面说:“你们也听到温酒说,这是她自己的行动。不知他是否有意透露出这个信息,但由此可以判断,她除了觊觎叶姑娘的鬼手,还有其他目的。她自愿来阻拦我们,也明显地暴露了妄语,而他并未阻止,很可能也是请君入瓮的一环。抛开妄语不谈,单从陶逐的角度出发,她很可能有什么自己的打算,而这是妄语有些在意的……”
陶逐实在不给他们闲聊的工夫,看得出她迫切地想解决掉眼前的障碍。她与陶迹一同发起进攻,寒觞与问萤及时招架。战斗重新开始,慌乱又重新浮现在聆鹓的心头。她真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可时至今日,她还不能灵活使用鬼手的力量。不,他们也不会希望她这么做的。正如神无君所言,若受影子影响加剧了侵蚀,她整个人都有失控的风险。
场面混乱极了,静谧的朱砂漠迎来了如此喧闹的一晚。或许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但在这之前与之后,都有着堪称漫长的时间。红彤彤的沙地上落下无数脚印,妖怪的,人的,死人的。寒觞和问萤都越来越疲惫了,他们真不知道这女妖是哪儿来的力气,即便分出精力控制另一个存在,战斗力也丝毫不输从前。但在拉锯战的过程中,他们也更加证实了那个猜测——她偶尔裸露出的手臂上,的确烙下了妄语的妖纹。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事已至此,答案无法从她口中得到。同他们一样,既然这是她所选择的路,为此负责便是。她的妖力源源不断,她的精力仍然充沛。即便她已是那般披头散发、风度尽失的模样。她或许还有余力,但她的精神已经岌岌可危,就好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来到此地的家伙尽数铲除,一个不留。
再一次躲过陶逐的猛攻,寒觞觉得自己要上不来气了。真是的,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余力?看着眼前真切生长的、杂乱无序却粗壮而狰狞的枝条,他与问萤打心底觉得这女妖彻底疯掉了。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连一个疯子都打不过。
不给他一丝空闲,她又攻上来。这次是披荆斩棘的陶迹,他完全不受植物的阻碍,切开幻觉一样轻易。他身后,眼睛杀得发红的陶逐恶狠狠瞪着二人,竟让问萤有些不敢上前了。
“可恶——”
这时,传来一阵空幽的女声。
“陶逐!看这儿——”
那一刻,她瞳孔骤缩。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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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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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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