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是,你们每一个都非常聪明。」
剑兵一派轻松地环视周围众人说道:
「正因如此,『才需要一个人扮傻子吧』?」
于是操控蝴蝶以维持结界的贵族模样男子对剑兵说:
「今天是我们请求各位的协助,自然不会做出单方面要求各位当诱饵或弃子的事。更何况从阁下的气质,不难看出是知名的王公贵族。」
「不必那么拘礼喔?据说『我所敬爱的亚瑟王』就曾经御驾亲征,亲手诛杀卑王沃帝根和反贼莫德雷德,我自己也经常在战场上带头冲锋陷阵。只可惜崇拜祖王亚瑟和亚历山大大帝的我,始终无法达到以个人武力攻陷国家的程度。」
剑兵说这些话时,比较像在赞颂往昔的英杰。
他没漏看红衣魔术师在他提及亚瑟王时的些微反应,不过他心想现在不适合问这个,便收进心底。
……到头来还是憋不住。
「话说,你知道冬木的事是吧!那你该不会也对亚瑟王啊啊啊啊!」
「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吧!」
剑兵被绫香揪住手臂和头发,眼睛仍对红衣魔术师依依不舍。最后在绫香用「先把状况处理好,有话以后再慢慢说」说服下,同意继续往下谈。
「看样子,西边神殿那里已经是胶着状态。就趁他们进入消耗战的时候加快脚步吧。」
「……那种程度的消耗战……是怎样?」
听了剑兵的话,绫香望着西方森林兀自低语。不敢直接对他们说,选择默默听他们讨论。
作战会议成员包括名叫伟纳•西查穆德的驭蝶青年,和红衣魔术师远坂凛。
再加上蓝色礼服的魔术师露维雅洁莉塔•艾蒂菲尔特,和缇妮的几名亲信。
然后是剑兵他们也见过的贝菈•列维特。
汉萨神父表示:「我不会给你们任何指示,再说除了打倒以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隐匿神秘了吧?」退到稍远处旁观作战会议。
「我会帮你们应付报告。毕竟圣堂教会搞不好会干脆灭掉这座城市嘛,哈哈哈。」离去之际还开了这样的玩笑,但没有一个人真的把他的话当玩笑看。
剑兵呢喃:「圣堂教会啊,还真的有可能……」回过头对伟纳谈正事。
「ok,先听听各位的计画吧。是打算等那边打出个结果,趁他们虚弱时一网打尽吗?还是把城市或这座峡谷当要塞打笼城战?我这次不是显现为执掌军符的将领,纯粹是一名剑士。精通现代魔术的你们战略怎么订,我就怎么办。」
接着剑兵对希波吕忒说:
「『战士长阁下』,你也是这么想吧?」
「……是啊。但由于灵基的特性,我可以在进军上给予帮助。」
希波吕忒对表示已猜出其真名的剑兵轻轻颔首。
对这些对话没什么反应的绫香,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对剑兵说:
「还以为你会想要单独突袭呢……」
「说老实话,身为『骑士』的我还真的想这样做。可是我们现在是不同势力的联军,这样不好吧?我也当过联军的指挥官,真的很不简单啊。」
剑兵垂眼遥想从前,难得露出疲态。
不久便轻轻摇头,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总之,到时候一定会有人专断独行,能不能视其行动随机应变是很重要的事。就算阵形不堪敌方奇袭或猛攻而溃散,或是友军出现违命之举,只要懂得利用状况,反而能杀得敌方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剑兵重新望向西方森林。
「如果把那片森林和神殿当作城池来看,能否迅速攻陷全看守将的性质呢。究竟是将领还是王……甚至是神。我曾经击败名叫死徒的魔物,但从未攻打过神的城池。」
「哎呀,剑兵阁下生前讨伐过死徒啊?」
听露维雅这么问,剑兵侧眼看着汉萨苦笑说:
「我和一生的死对头联手,倾尽全力才好不容易消灭一个。说起来,善后还辛苦得多呢。劝你最好不要跟圣堂教会幕后那些人有牵扯喔。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一样,麻烦的家伙还是占了绝大部分。」
「我有同感。」
汉萨似乎都听见了,远远地回答。
「我也是。」
凛也以有点自言自语的感觉这么说时,贝菈代表警察队问道:
「也就是说,我们要继续等待西方状况出现变化……是这样吗?」
贝菈了解距离城市毁灭没剩多少时间,有此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结果伟纳摇头。
「不,我们恐怕没本钱等对方打完。要是那个自称是『神』的人赢了,事情会变得更糟。」
缇妮的女秘书接着问:
「这话怎么说?」
于是,最熟悉圣杯战争的远坂凛答道:
「……英灵战败以后,灵魂会流入小圣杯里。到这边听得懂吧?」
以冬木为原型的圣杯战争中,圣杯分为大小两部分。
大圣杯近似于透过地脉囤积魔力的储能槽,小圣杯则是英灵受召唤后吸取其灵魂的容器。
战败而无法维持灵基的英灵之魂,将会流入小圣杯储藏起来。
等到圣杯战争结束,灵魂就会物质化变为圣杯的形状,成为一个愿望机。
若是正式的圣杯,将灵魂物质化即是到达了第三魔法的领域,据说甚至也可能获得真正的不老不死。
贝菈还记得法兰契丝卡或法迪乌斯都曾提过「冬木圣杯真正的目的不在于第三魔法」,可是法迪乌斯认为:「那不是我们的目的。」法兰契丝卡也说过:「没兴趣,再说我准备的假圣杯,最多也只能达到接近第三魔法的效果……『绝不会开启通往下一层级的洞』。」如此奇妙的话。
局长没有表示异议,贝菈也就没有追问。
而远坂凛也像是不想再深入,只针对「小圣杯」继续说下去。
「你们的老大知道小圣杯是什么吗?」
凛面对贝菈问道。
贝菈在这场圣杯战争属于幕后黑手一方,对于这问题有些逡巡。可是局长已经准许,只要是她知道的牌,除了使役者真名以外全都可以打,便缓缓点头回答:
「……知道。就是名叫法兰契丝卡的帮手所提供,艾因兹贝伦的人工生命体……菲莉雅。」
「咦?」
出声的人是绫香。
「菲莉雅是……那个菲莉雅?」
「你也知道就好办了。远坂小姐想说的我也懂。」
剑兵岸然颔首,接在贝菈之后说:
「原来如此,每当有英灵死去,灵魂就会流入人工生命体这小圣杯里。结果伊丝塔这样的神性先降临了……」
「普通的小圣杯,应该不具有将英灵之魂转变为自身力量来运用的能力。可是,如果里面真的有神之类的东西存在,就另当别论了。」
听凛这么说,露维雅再接着说下去。
「会不会是第一个出局的英灵具有神性,流入小圣杯以后导致这场觉醒呢……这便是我们的推测。」
「也就是说,要是她在这场肆虐当中击败哪个英灵,吸收其灵魂……就真的无从下手了。」
「没错,所以计画很单纯,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袭击神殿喔。」
凛简洁有力的结论勾起剑兵的兴趣,面带笑意地问:
「咦~?刚刚好像有人说正面进攻是傻子耶?」
「对呀,正面进攻就是傻。」
远坂凛以极其不逊,准备挑战巨大力量的态度果断地说道:
「不管那是什么样的神性……我都要堂堂正正地从后面开扁喔?」
××
新伊丝塔神殿前
这即是力量。
这即是世界。
好似如此话语直接视觉化的景象,就在天空与大地之间不断交错。
神兽化成的巨型台风。
神养来守护森林的灾厄怪物。
否定神、反抗神的复仇者所制造的黑色洪水。
神造的楔子与锁炼构成的兵器。
企图重返神座的远古女神所遗留之残响。
西方森林如今已经成为神代遗物与否定者们所支配的造景箱。
彷佛宣告着凡是误闯,无论英灵还是魔物,不具资格就不过是一粒尘芥。
庞大的能量在造景箱中不断流动。
差太远了。
被卷入造景箱的某个英灵──为自己的不成熟懊恼不已。
过去的她总是自视甚高。
就某方面而言,想用自己的手接近她所崇敬的诸位伟大先人,即是一种不成熟的想法。
如今她只是个遭力量狂澜反覆翻搅的英灵。
显现为无名刺客后,到现在仍一事无成。
灭不掉以邪恶魔力玷污其灵魂的魔物。
救不了受双亲摆布的女童。
赶不走自称为神的异邦「力量」,阻止灭城之灾。
无名刺客眼前展开的,可说是世界正缓慢崩溃的景象。
如山巨蛇纠缠在远大于此的巨兽身上,黑色洪水泛滥于大地。
林中遭遇的疑似英灵所击出的巨大鱼叉愈来愈近,而自称女神伊丝塔的女子魅惑了世界,随心所欲恣意扭曲。
绝无容忍的余地。
不,哪怕是容忍了,也非得为无辜人民阻止她不可。
可是事情早已超过有心就能解决的阶段。
无名刺客只能借由紧抓树木勉强撑过黑色洪水的席卷,但也就只有这样。
要是灵体化,恐怕会被卷入魔力的激流并就此消灭。
一般人,甚至一般英灵,对这样的状况灰心丧志也是当然。
然而她仍未绝望。
面对如此暴虐至极的力量激撞,无名刺客不停在寻找自己能做的事。
性命不算什么,早有双手奉上的准备。
不过现况并不是赌命就能扭转。
「哈哈哈!我亲爱的刺客,在那般暴虐的力量之下,你我都不过是一介尘埃罢了!真想不到第一次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居然能给我带来如此甘甜的喜悦!好想尝尝所谓的绝望啊!我也终于可以做到所谓的觉悟了!啊啊,没错!亲爱的!如果是你,同归于尽也────」
无名刺客完全忽视一旁树上反覆传来的狂妄言词,断然击出宝具。
「……妄想心音(zabaniyah)……」
刺客背后伸出暗红手臂,被捷斯塔擦身躲过。
然而动作已经没有过去俐落。若是现在──只要刺客为杀死捷斯塔使出全力,或许真有可能消灭他。
可是不知道绫香分给她的魔力还能撑多久。倘若有这样的余力,应该要赌在一线光明上,拿来消灭自称「女神」的人物比较好吧?
这让她有所犹豫。
无名刺客认为,犹豫即是不够成熟的证明。
然而现况分秒必争,不允许她懊恼自己的弱小。
该做什么?
孰是孰非?
该依从道理,还是情绪?
再说,自己真的有资格作选择吗?
「啊啊,啊啊,可爱的刺客,美丽的刺客啊!我们已无能为力。具有高洁信仰的你,在异邦力量前屈膝下跪的模样,让我……让我……啊啊!就老实说吧!『让我万分地想要见识』!原本这份爱要由我亲手贬低、糟蹋才能完成,但是我现在已经妥协。既然自己办不到,交给诸神来蹂躏的模样也未尝不可!你失望了吗?对我很失望吧?我居然在对你的爱上妥协了啊!居然堕落啦!不如就让我们两颗破碎的心,一起揉碎在这个时代里,成就一段──」
疯言疯语从另一边的树传来,无名刺客依然充耳不闻。
但相近的焦虑和冲动,已开始从内侧敲打她的「心扉」。
那只神兽连使役者都不是,就只是傲踞神殿之女的使魔。可是仅一挥手就能造成天变地异。
根本无从阻止。
至少自己没有。
那么,再抵抗下去还有意义吗?
忽然有种错觉,好像另一个自己从背后伸出手来。
并耳语道:「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又像是在埋怨。
只要不登峰造极,不走和山翁一样的路,过一般人的日子就能活得很轻松。
一恍神,又听见「放弃挣扎吧」等谗言。
「做什么都没用了。」
「不如逃离这里,远离这一切。」
「好比说,没错。」
「和那个青年佣兵一起──」
无名刺客抓住在背后细语的自己脖子,一爪捏碎并发出清脆的声音。
「嘎……!」
真实的手感使她错愕回头,只见捷斯塔颈骨弯折而痛苦不堪。
「……?」
捷斯塔抓住刺客困惑的手,撕开自己的颈肉强行挣脱。
「嘎……哈哈、哈哈哈!果然下不了手吗!就是因为这样,你才那么美────」
颈部扭曲的捷斯塔没能说完就掉进黑色洪水,就此卷入激流消失不见。
这时刺客才发现。
以为是心灵脆弱面的幻影,原来是捷斯塔所下的幻术一类。
「……」
──那点程度还死不了吧。
刺客考虑追击,可是她十分了解跳进黑色洪水有多么危险。
捷斯塔原本就是魔物或许无所谓,可是使役者自己掉进去,会有何影响就很难说了。
在这个无处可谓安全的状况下,无名刺客莫名地逐渐恢复镇定。
冷静之后调整呼吸,表情释然地望向天空。
「我真的,很不成熟。」
在狂乱的风中,视线却清晰得惊人。
因为捷斯塔的耳语,让她想起来自一名佣兵的信仰。
──「我……我要寻找就算城市毁灭了,也能解救缲丘椿的方法。」
他──那个佣兵说「就算城市毁灭」也要找出方法。
他要承受那巨大力量带来的毁灭,并解救那名少女。
「西格玛比我坚强多了。」
她的表情变得开朗了些,而那代表一项决心。
──这不是命运在考验我,因为大方向早已注定。
──更不会有我去考验命运(神)这种事。
明镜止水。
周围的风雨、脚下的激流,与到处交错的杀意风暴都忽然那么遥远。
只要完全舍弃人性,就能集模仿诸位「山翁」先圣之大成。只要不做人,或许就能阻止那巨兽,以及那具有异邦力量的女子了。
──什么都不用怕。
──我只是做该做的事而已。
──把幼稚的感情「全部抛弃就行了」。
无名刺客为贯彻己志,连感情都要舍去。
灵基的根底蠢蠢欲动,要成为消除其自我的另一种东西。
但是──
灵基的变化戛然而止。
「……?」
做好抹灭过去、人格、肉体、感情──等一切积累的准备,张口就要道出宝具。
结果却说不出那个词。
眼前景象忽然失去声音,暴风卷动的气流也完全消失。
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让刺客产生被某人截断听觉的错觉。
集中精神,还是能听到些许的衣物摩擦声,发现异常的不是听觉,而是与周围空间的关系。
彷佛困在没有厚度的影子里,自我存在与世界隔离。
更准确地说,是被夹在自身存在与世界之间的「影子」隔绝了。
无形之影。
全身上下都是只能如此形容的怪异感觉。
不得动弹。
然而即使周围暴风与战斗的冲击不断交错,她仍丝毫未受影响地站在那里。
不,她连自己是立是坐都不知道,连手脚也看不见。
自己会不会早已消灭,失去了所有肉体呢?
隔离来得是那么唐突,甚至给了她这种想法。
忽然间,眼前出现变化。
狂战士避开枪兵攻击的余波,扭曲了附近的大树。
正当其中一片飞叶穿过刺客眼前时──
视野中央浮现前一刻还没有的东西。
「那个」彷佛融入了世界,极其自然悬浮在那里。
「那个」便是──
有如象征死亡概念的──一副骷髅面具。
刹那间,无名刺客的时间静止了。
没有怀疑的间隙。
也没有惊叫「怎么会」的必要。
她生前的记忆、灵魂、千锤百炼的体魄、如今遭魔物玷污的信仰,全都清清楚楚地明白「那个」是什么。
面部皮肤的感觉回来了。
她感到双眼不由自主流下泪来。
骷髅面具就只是悬在那里,然而奇怪的是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汝,为何而来?』
是人类的声音。
奇怪的是,声音像是来自围绕刺客周围的整个世界。
下意识感到自己被关在影子里的刺客,立刻就明白了。
禁锢她的影子,是自己无比崇敬之人。
『……汝,为何上山?』
那轻轻地、十分轻细地问出的话,没入刺客的灵魂里。
声音像在严正叱责,又像是温柔包容,感觉不可思议。
刺客连出声也做不到。
那是彷佛要暴露她的根干,关于其自我界定的问题。
但无名刺客无从答起。
更正确地说,是没有资格回答。
她比谁都这么想。
疯狂信徒追求的,是证据。
好证明自己是信仰坚定,足以自傲的信徒。
如此追求很久以后,才发现这很幼稚。
直到命烛燃尽而成为英灵的现在,才终于明白。
但正因如此,正因成为英灵,她有了新的疑惑。
为何自己过去会追求「证明」?
想要能拯救更多人的力量吗?
想宣示自己有多虔诚吗?
想将自己的一切,包含因证明所得,全献给伟大的洪流吗?
想成为集团首领,满足改变世界的傲慢吗?
抑或是──为了非常渺小的私欲呢?
原始的记忆,早已从她心中消失不见。
只剩下「因幼稚而追求证明」的懊悔。
最初的理由,早在漫长的严酷修行中舍弃了。
在非比寻常的苦行尽头,肉体和精神都已重组,与出生时完全不同。
为修习历代「哈山•萨瓦哈」所持有的十八绝技,需要先牺牲一切。
虽然她自己绝不会承认──
但就某方面而言,她的资质或许比任何先圣都高。
献上痛苦、过去与未来,也失去了大部分情绪。
连同自己的名字、初衷和祷告全都奉献殆尽,才能站在这里。
因此,达到了只属于她的高峰。
因为过的是这样的人生,她才无法回答那个「问题」。
针对自己初衷的问题。
她早就因为会阻碍信仰而舍下了初衷。
即使现在无法动弹,连话都说不了──
就算原本就能自由说话,也根本答不出来。
若是问她为何拥有信仰,那还能够回答。
否则她也不会为西格玛心中萌发信仰而喜,也不会攻击追求圣杯的魔术师了。
然而问题是「为何上山」。
诸位先圣口中的「山」,只有一个意思。
那就是哈山•萨瓦哈。
在她所处的教派,这个名字意义重大。
虽然颇为矛盾,但如今的她实在答不出自己为何登顶。
尽管说不出话──也没有抵抗的念头,只是满面哀凄地沉默不语。而「声音」似乎看透了她的内心,继续说道:
『早在汝受召来到此地,吾便感应到汝的存在了。』
「!」
『就在此刻,汝在那股洪流前表现觉悟。』
「声音」维持轻细语调,对无名刺客宣告:
『……汝,果真与吾等不同。』
可视为排斥的一句话,响遍了她的世界。
如果只看字面,这样的话恐怕会使刺客精神崩溃。
但她却接受了它。
──那是当然。
──仅是他愿意亲口否定我的不成熟,就已是承受不起的光荣。
即使羞愧难当,她仍这么想。
这位尊者,是来阻止我的。
听声音就知道了。
这位尊者,「并不追求圣杯」。
声音中不带傲慢或欲望,就只是以世界的一部分存在于此。
圆满无缺。
和自己这样不成熟的存在完全不同。
──啊啊、啊啊。原来,我又弄错了。
──过去曾被召唤至圣杯战争的诸位先圣,肯定都不想追求什么圣杯。
──都是我自己误会,错怪圣杯和魔术师,伤害了许多人。
──困于憎恨与伤悲。
──这位尊者,想必是来惩罚我的。
「全都是我不好。」
等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出声了。
不知声音是何时恢复的,她的话像自然常理般织出了口。
「那些曾与我相处的人……包含西格玛和沙条绫香,还有一位名叫椿的少女,以及此地的众多居民,都只是因为我的幼稚而卷入灾祸之中,没有做出任何逾轨之举。我愿堕入深渊,受烈火的无尽折磨,还请您网开一面,放这些无辜的人一条生路……」
她心意已决。
假如眼前这位伟大先圣要狠心降罪于曾与她一起行动的人──她将不惜堕入黑暗尽头──即不惜对眼前的真刺客动武,也要用自己一个人的罪行改写一切。
可是──
『这并非吾或汝可以决定。无人有权代行天谴。』
「……!」
听见骷髅面具又看穿了自己的心,刺客再度为自己的不成熟羞愧,但她仍想为因这场召唤而遭遇的无辜民众说话──
在那之前,「声音」说道:
『汝与吾等不同,但是……也「仅是不同而已」。』
「……?」
『汝在有生之时,就该参悟这点。』
无名刺客不懂对方的意思,默默抬高视线。
骷髅面具的漆黑眼窝,似乎正凝视着她。
接着,声音依旧从她的周围,从整个暗影世界传来。
『迷惘、困惑、狂乱、憧憬、渴求,使吾等登上了山顶,却不得其路而下,元始尊者才施舍慈悲,送吾等回幽谷。』
「声音」缓慢地诉说,使每字每句沁入无名刺客的身体与灵魂──渗透到她成为英灵前所积累的灵基(人生)。
『而汝,乃是「步行者」。』
刻划于世界的暗影──
以真刺客身分在此处显形的刺客──哈山•萨瓦哈,对眼前收容于暗影中的虔诚信徒说道:
『「是我等必须守护的人民……使我等献身的信仰」。』
「──────」
哈山继续对哑然失语的无名刺客轻声说道:
『元始之翁,恐将否定汝的抉择。山和幽谷,也将拒绝汝进入。』
下一刻,无名刺客发现自己的变化。
原先遭到隔绝的声音,与风滑过肌肤的触觉开始回归,让她明白「无形之影」已释放她。
「那么……」
声音曾几何时,已只来自一个方向。
举目望去,只见骷髅面具周围布展暗影,构成人类形体。
「吾这『连影』,便有义务为汝指示归途。」
说了令人费解的话之后──
不再是机械性语调的他留下充满慈爱的声音,身体与骷髅面具就此融入黑色激流的「暗影」之中。
「信徒啊,尽管迈步吧。」
彷佛在说,无论是在无尽的诅咒中,还是在神圣的灵庙里,「暗影」同样是「暗影」。
「汝不必为这股洪流舍弃任何东西。」
××
工业区
「……再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啊。」
接连不断的魔箭并非牵制,全都是为扫尽仇敌而射才对。
然而天之公牛的前脚依然健在,神殿本身也不像受到有效伤害。
能够制止天之公牛的行进,已经是惊天的伟业,但那对阿尔喀德斯毫无意义。
因为他并不是为守护人民或城市而战。
阿尔喀德斯暂时放下弓,以念话联络主人。
「……主人,我要多用一点魔力,可以吧。」
主人平淡询问他打算用多少。
「有多少用多少。」
明快答覆后,阿尔喀德斯再添一句:
「事成之后……不必再提供魔力。」
××
神殿顶部
耸立于森林变质中心的新伊丝塔神殿顶部。
有个「影子」降落在同时与恩奇都和阿尔喀德斯交手,也依然持续蹂躏世界的女神残响──菲莉雅(伊丝塔)背后。
影子不过是影子,只是让神殿的檐荫深浓几分罢了。
即使看不见具体形象,女神伊丝塔仍确定那里有东西进入她的权能范围,对着站立身后的影子发问:
「……什么人?找我做什么?」
「自称异乡天空的暮星残光啊。」
影子融入黑暗,唯有声音回响于周遭。
法迪乌斯的使役者刺客──哈山•萨瓦哈。
抑或是「幽弋的哈山」,不具表代数的量词,唯有哈山•萨瓦哈的袭名者知晓的人物。
不管怎么称呼,那都是他人给的虚名罢了。偶尔还有人会以「初代暗影」称呼那个异质的骷髅面具。
他只是从阴影之中,对自称女神的女子说道:
「吾是代先祖的元初之刃……为汝送晚钟而来。」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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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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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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