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堂里,李兰开站在讲台之下,众位学生的书案之前。
他戴纶巾,系博带,握着双手停顿了一会儿,才露出一点微笑:“恭喜诸位皆榜上有名,顺利结业。”
说罢鼓起掌来。
底下学生们也都笑起来,继而跟着鼓掌。
掌声汇成一片,惊得停在窗沿的雀儿呼啦啦飞起,其中一只在屋檐下盘旋一周后又落回原处,好奇地打量这些学生。
贺今行也打量这只山雀,余光里是被撞得晃荡不停的竹简,一人一鸟对视一会儿,他不由失笑。
“然乡试只是第一步,其后还有会试与殿试,难度更甚,挑战愈艰。因此,诸位此时尚不能松这一口气,可小小庆祝一番,不可因此而耽误学业。”
笑谈与掌声已息,李兰开略显严厉的声音传遍整个讲堂。
“业精于勤荒于嬉,学业努力在于自身,我不多谈。我要说的是,我希望你们不论此次春闱结果如何,都不要因此而乱了心神,失了信念。须知识海无涯,学无止境,及第不可生骄矜,落榜不必感气馁。须知古往今来,有锋芒早露之人,亦有大器晚成之人,除了保持刻苦奋进,最重要地便是自尊、自信、自勉。”
“圣人言‘学以成人’,诸位为什么学习自己也心里有数。但不论为了什么目的,求名也好,求利也罢,都当规范自身行于正道。邪门歪道或可逞一时之便利,但终究无法长久。须谨记勤勉可以致知,励行才能致远。”
贺今行仔细听着先生讲话。那只山雀见这人不再看它,似有不忿,从窗棂跳到他手背上啄了一下,他缩手低头,山雀立刻扑棱翅膀跳到了旁边的书案上。
那张座位空空,是贺长期的位置。
他凝视片刻,便又把注意力转回学监身上。
这个板正的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的学生们,目光含着鼓舞,深处却藏着忧虑。
“乡试即中,诸位在外行走,便可受称一句‘举人老爷’,享许多特权,被众民敬羡,若将来高中两榜进士,所得所获只会更多。我恳请诸位,若日后进了官场,不论何处何职,能记得尔之俸禄皆民之脂膏,万事行止,能感念百姓一二。”
李兰开一振袍袖,展臂叠掌,向着学生们深深一鞠躬。
“学生拜谢先生。”学生们齐齐起立,躬身作揖,天青色的波浪里合声朗朗。
“先生教诲吾等必铭记于心。”
“……今日一别,日后难再相见。诸生,锦绣河山、万□□程在前,尽管放手去挣,我且祝诸位鸿鹄之志、不坠青云!”
李兰开说完,示意大家可以下学了,学生们却涌了上去,把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起感激和不舍。
虽他向来严厉,但为书院为学生尽责尽力毫无半点私心,学生们都敬重他。
贺今行的位置在最末,抢跑不及,干脆等同窗们都散了再上前。
他想起那只山雀,转头一看,长了翅膀可自由来去的小东西已无影无踪。
没有雀儿可逗,他站起来,把离自己最近的那扇窗上吊着的竹简给取了下来。
刚入学那天他就想看看写的什么,当时没机会,其后进了讲堂就读书,下学又立刻去食舍,从二月到九月,竟一直没能看成。
三尺长的泛黄竹简沁着风凉,他举在光下,仔细看去。
却有人顺着他的目光念了出来。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他看向一旁的少年,“不是在和李先生话别么?”
“两三句就够了。”裴明悯笑道,毕竟人多,一个人不能一直占着先生。他指着竹简,“昔时谢太傅问其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谢幼度便有此回答。”
“此一问一答,后世释义有不同。”贺今行把竹简挂回去,一边说道:“一说养才之趣,一说为官之道。”
“为什么不能都是?时局易变,兴衰交替,进退二字,世家大族皆逃不过。但不论族运如何,人才是根本,也唯有养才于内,才能盛时长久,蹇时蓄势待发,总不至于没落消陨。”
秋日午后的阳光清澈且温暖,裴明悯负手而立,凉风里衣衫微动,身姿却坚定而挺拔。
贺今行的目光从窗外那一顷绿竹移到他身上,颔首道:“你说得对。芝兰玉树,当如君耳。”
“莫要打趣我,我的修行还长着呢。”裴明悯来牵他的手臂,“走吧,先生身边空下来了。”
与李兰开道完别,两人准备离开,半道上却被人拦住。
身形微胖却面如圆盘的少年向他们作揖,然后对其中一人说:“贺今行,你什么时候出发去宣京?”
“明日就走。”
裴明悯:“这么急?”
贺今行点点头,复又挑眉道:“苏兄有什么事但可言明。”
“嘿嘿。”苏宝乐用帕子擦了擦额头,带着一点讨好的笑:“我一人上路有些害怕,所以来问问你,能不能同去。”
见对方只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他又赶忙加了一句:“一路花费我都可以包了,只要你让我跟着就行!”
“你这样说,我反倒要怀疑你用心了。”贺今行玩笑道:“旅费平摊就好。只是我还有一位朋友同行,若你不介意,就劳烦你明早雇一辆马车来。”
“当然没问题!你带几个人都行。”
“那好,未来一月有赖苏兄包涵,我先在此谢过。”
“不敢不敢,该我多谢今行才是。”
苏宝乐大松口气,轻快离开。
另两人在后,行至山门,裴明悯道:“家祖年事已高,我得陪他过了年,才能上京。你路上小心。”
“放心吧,”贺今行竖起一掌,刻意压低声音:“我必三思、三思再三思,九思而后行。”
裴明悯被逗笑了,“倒也不必如此谨小慎微。我会给我父亲写信,你若在京里遇到难处,可上裴府找他。”
“好啊,公之父宰执天下,即为天下人之父。若真有事,我必不会忸怩。”
“但愿如此。”
二人在山门前拱手作别,贺今行目送马车驶远。
日头尚挂在中天,但秋日昼短,他得抓紧时间。于是几步跳下阶梯,向着稷州城大步奔跑而去。
他要去问问江拙,要不要一起去宣京。
至于对方是否中举这个问题,他倒没有细想,在潜意识里就认为对方一定会中。
想让他一起上京,是因为除了能够互相照应之外,也可减轻各自开销。
江拙正在巷子里翻自家晒的豆子,见到他也很高兴。上午他在贡院前等了许久,没等到人,才恍然对方是西山书院的学生,是不必亲自来看榜的。
但这些话不必再说。
贺今行没看到多余的竹耙,便蹲下来把边角滚出围席的豆子给捡回来,一面说了自己的打算并邀他一起。
江拙有些心动,纠结许久,最后还是拒绝了。
“冬小麦就要下地,播完还有些药材要种,家里劳力不多,我还是留着帮一帮忙吧。”他也蹲下来,和贺今行隔了一地豆子面对面。
后者迟疑道:“你既已中举,应当不差人帮忙。”
“我爹还不知道呢,他近日一直泡在江水边上,今晚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江拙抱着竹耙,歪头靠着长杆,“他不喜欢欠别人的情,街坊邻居一顿饭都不肯收,更别说……”
他停下来,闷声笑了两声,“我爹就是那种,天降馅饼砸他头上,他不仅要把饼扔出去,还要破口大骂这贼老天害他的人。”
他说完双手合十,低声道:“苍天在上,恕小子不敬之语。”
这比喻令贺今行失笑,大概明白了江拙他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此刚直的品行不能算不好,只可惜容易苦自家人,尤其是妻与子。
但孝义在先,他也无可置喙。
“其实我自看榜后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上京去。”江拙叹了口气,“我这次是摸了个尾巴将将上榜,乙榜已如此艰难,更不要说甲榜。”
“举人之身,应当能够录入稷州的河道衙门……我最初入学读书,就是为了这个。”
贺今行沉默许久,将捡起的一把豆子撒在围席上,说:“河道衙门之上还有漕司,漕司往上还有都水司,都水司又属工部四司之一。其间职官无数,从无品级小吏到正二品大员,年俸从不足十两白银到一百五十两,你想做多大的官,拿多少俸禄?”
“我,”江拙愣住了,半晌才小声回答:“我还没有想过这些。若能治一条河或是修一座堤,实践我所学,好像也就够了……”
“当然不够。”贺今行摸出个荷包递给他。自那日捐赠以后,他就多了随身带个几两碎银的习惯。
“历来能主管治河或是修堤的,至少得主事级别,也就是六品以上。若涉及大河,非从二品以上不可。”
江拙头一次听说这些,竖起耳朵看着他,无意识地接过荷包。
“功名就是敲门砖,进士及第的起点和上限都比举人高得多。既有资格下场,不尝试便放弃,岂不可惜?”贺今行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就走了,开春再见。”
江拙看他走远,捏紧了荷包,这才反应过来是什么,连忙放下竹耙叫他,“今行!”
晚霞照进巷子,他在巷口回头,挥了挥手,“收你的豆子吧,以后还我就是!”
一身粗布麻衣的少年顿在原地,待人影消失在转角,才低低“哦”了声,然后把荷包揣到怀里,又拿起竹耙开始刨拢豆子。
黄澄澄的豆子堆成一堆。
他一边想着秋收丰厚,今年能过个好年。一边想着快些收拣完,快些吃饭,然后就可以读书了。
没能成功邀请到小伙伴同行的贺今行回到小西山,趁着夜色未深,赶紧去向老师道别。
他走在青石路上,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莫名感到一丝丝惆怅。
仿佛在这里读了很久的书,与这里的山与水与人都连上了无形的线。一朝离开,也不知还能否再回来。
而实际上,从他踏上稷州算起,至今也不过才九个半月而已。
师斋也只亮着两方灯火。他寻到张厌深的小院,老人开了门,他一跨进去就发觉不对。
院子里和敞着门的堂屋都空空荡荡。
虽然这里原本就有些萧条,但此时该有的东西也不知被收到哪里去了,桌上还摊着一张方布。
仿佛屋主人要出远门一般。
“老师这是?”
张厌深笑眯眯道:“你不是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么。”
“老师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
“老朽难得有个年轻学生,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
“可是稷州到宣京,路途遥远颠簸,老师您……”
“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硬着呢。”
世事奇妙。本以为会同行的人被牵绊住,要道别的人却成了同行。
贺今行抿着唇轻笑,“那我帮老师收拾吧。”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宝乐便带着马车来了。
他见贺今行扶着张厌深出来,吓了一跳。被老人打趣了,才连连摆手作揖,说自己是习惯性地看到先生就发怵。说罢又看见学监站在后面,顿时两股战战。
李兰开皱眉:“圣人弟子,身有正气,你已成举人,还是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像什么话?”
苏宝乐支支唔唔了一会儿,听张厌深在马车上叫他,向学监作了一揖后便忙不迭地钻进马车。
他扒着窗帘缝儿看李兰开弯着腰的身影越来越小,觉得有些奇怪,小声问贺今行,“李先生怎么出来了?”
张厌深温声道:“我是他老师,他来送我,有什么可奇怪的?”
“天呐!”苏宝乐张大了嘴。
贺今行早一刻钟听说的时候,也如他一般惊讶。此刻再看苏宝乐夸张的表情,便忍不住笑,笑够了才接过话头。
从稷州到宣京,一大半都走的水路。
马车到太平口换客船,顺流而下直到太平大坝,过了堤坝,再乘船沿大运河一路北上,直通京畿的泊桥渡。
一老二小一路相处十分愉快。
苏宝乐此人,颇会调节气氛,肚子里仿佛装着说不完的笑话,且能屈能伸,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另一对师生也能自然地接他的话,并不因他的示弱而看轻他或是颐指气使。
以致于客船在靠近泊桥渡时,贺今行问他:“京畿已到,苏兄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也随口答道:“我能有什么事啊,还不是陆……”只提了个字便立刻反应过来,然后捂住自己嘴巴,惊恐地看着贺今行。
“我大概明白了。”贺今行勾起一笑,拱手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苏兄一路照料。”
行船泊岸,他起身去扶张厌深,踏上甲板,便听前方有人叫了一声“同窗”。
声音不大,却直接钻进了他耳朵里。
时值初冬傍晚,在行人来来往往的渡口,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他直起身,一眼看到坐在岸边护栏上的少年,撑着两臂,轻裘披身。
少年遥遥看着他,神采飞扬。
于是他也回了一声:“同窗。”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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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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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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