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逾言只肯单独告诉贺今行。
然而后者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作。
张厌深曾教导他们,为官讲究一个“明”字。君子不欺暗室,但有些易起争议的事未必说得清,事后辨解也浪费时间与精力,所以不如在行事时就尽量处于光天化日之下。
莫弃争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小贺大人愿陪同他来查看义仓,他设身处地同样不愿对方难做,于是说:“你这一言一行都围绕着淮州乃至江南官场的贪墨行贿,目的显然也脱不开干系。既涉及官府清廉,就与百姓息息相关,就是人人可知可问的公事,有何不能在此言明?”
“莫大人,我是为您好,您听不了就是听不了。”柳逾言毫不客气,再转眼对贺今行道:“你要回临州,我可以为你安排船只,翻过这座山头便是河湾,比你从江阴走快上许多。”
这位大小姐向来不喜欢把威胁放在口头,但贺今行明白,若是不遂她的意,今日怕是走不了。于是伸臂道:“请。”
柳逾言转身走向山坡高处,他向两名同伴送去安抚性的眼神,便迈步跟上去。
“哎。”秦幼合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柳三尺以半截刀背拦在他面前,“秦公子请住。”
“你认识我?”他惊讶地问,得到“见过”的回答之后,盯着青年努力回想许久,才想起确实在宣京街头见过一回,遂点点头,“你记性真好。”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远处。
柳三尺看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绷紧的肌肉慢慢松懈下来,也望向自家主人的背影。
那两人走到坡顶,与坡下管道隔了十来丈远,贺今行道:“大小姐现在可以说了罢。”
“我要得不多。”柳逾言俯视山下,直言不讳:“我只要齐宗源、孙妙年和冯于骁去死。”
“为什么?”贺今行下意识看向前者。
漫山遍野层林渐绿,柳大小姐青黛描眉,与苍山同色,气质却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碎瓷般的尖锐。
他斟酌着说:“淮州常平仓的情况我会上疏朝廷,将我所知道的据实陈述;若大小姐愿提供相关的往来账目,我会将账目一同上陈,请朝廷派人彻查。若牵涉到齐大人孙大人等,他们会有国法处置。”
柳逾言竖眉道:“他们三人收授的贿赂足够让他们受剥皮揎草、挫骨扬灰之刑。”
远处山腰便是浑黄一片,江水膨胀而成的巨泽不知何时才能消退。
她侧身显出正脸,眸中有怒火在燃烧,“我柳氏商行在此次洪灾中损失惨重,然而这一回要筹的四十万两赈灾银,我们起码得出二十万两,还只够十天。十天之后呢,下一个四十万两又该怎么筹?世族不会愿意付出更多,那剩下的所有缺口还是要让我们商人来填。我们就该被如此步步蚕食,敲骨吸髓?”
贺今行却移开目光,沉思良久,才道:“恕我直言,贵行扎根江南已久,与总督府布政司按察司乃至大大小小的州府县衙,都有密切的联系与合作。就如莫县令所言,若说官府贪腐成风,而你柳氏商行清清白白,那绝无可能。官府倒卖常平仓储粮,贵行转运分销;钦差使船出京畿下恬庄,贵行一路盯梢;不知贵行为官府办事多久,何时开始借机牟利,攫取民利又有几何。而今大小姐说官欺商衰,你死我活,但在我看来,却是你们利益分配不均而引起的互相倾轧。”
他垂首叠掌,认真道:“大小姐,虽贵行与我们西北军合作已久,采买转运所需,我们上下都很感激。但西北军是朝廷的军队,为国家为百姓守土戍边,至今所有行动目的皆是自保,没有任何干扰朝局的想法,也绝不做谁手里的刀俎。我固然是我爹的儿子,但脱离了仙慈关,不过是一介普通的七品中书舍人。江南官府与柳氏商行的龃龉,我只能站在公义的立场上秉公汇报,至于如何处理,自有政事堂列位朝官与三法司依照大宣律来判断。若有不牵扯理义的其他事情需要帮忙,但请吩咐。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话落,死寂许久。柳逾言抱着一条手臂,无不感慨:“不愧是今科状元,话说得真漂亮啊。”
长风自水面卷过山冈,吹动她的长发与衣衫,将声音也变得苍凉。
“你说的这些我都认了。”她满身的戾气忽地沉下来,断然道:“所有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事情都经于我手,我认,我扛。”
刹那间,贺今行隐约明白了她的目的,叹道:“大当家同意吗?”
“大当家要我扣着你,打算通过你搭上钦差,借钦差的能量来抗衡齐宗源,以图转圜余地。她总说‘做人要留一线’,所以还抱着幻想,然而畏首畏尾,不想动干戈的结果只有一退再退。可我们已经没得退了,不反扑,就只能等死。”
“太平大坝决堤,江水泛洪酿成大灾,现在没粮可赈,还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局面。不论民怨爆发与否,朝廷早晚都要问责,一旦查下来,必有人头落地才能平息。以齐宗源和孙妙年的手段,罪责必然会全部扣在我柳氏头上。我们要死里逃生,只能先发制人,让他们早一步上路。”
“所以我本想托你杀了他们。”柳逾言寥寥一笑,任由风将发丝拂过她脸颊,“但现在看来,我何尝不也是在幻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能留几个是几个吧。”
“依附我柳氏商行的大小生意人,有的只是图个减免苛捐杂税的便利,有的只是借雁子印躲山匪的劫掠,他们都是无辜的。希望朝廷能放他们一马。”
“若他们规矩行商,不曾为非作歹,相信朝廷不会为难他们。”贺今行应道,想起一件挂念许久的事,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我与令弟柳从心是西山书院的同窗,他没来参加春闱,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近况如何?”
“小孩子意气用事。年后布政司要提商税,把大当家怄病了一场,他就没走。”柳逾言沉默片刻,没再细说个中详情,只道:“我阿弟也甚少参与这些与官府牵连的经营,这一回若非齐宗源定要点名让他负责,临、吴两州之间的粮草运输本该由我娘亲自押阵。且他衣食住行乃至读书,用的都是我爹留下的私产。我爹被人害死之前,和我娘都是起早贪黑赚血汗的生意人,每一文钱都是干净的。”
“甘中路的金矿我柳氏不再收取分毫利润。”她退后两步,展臂一拜,“只求郡主能保住我阿弟的性命。”
她得不到回答便长拜不起,贺今行想扶她起来,张开的五指伸到一半,又攥了回来,低声说:“贺灵朝无法回你,但我答应你。”
柳逾言闭了闭眼,直身道谢,再拜再起,“账册我会整理好,亲自给你送来。之后要用它做什么,都随你便宜。”
“大小姐的意思是?”贺今行却不自觉地皱眉,在一刻钟前,对方似乎还想靠这份账目证明行贿受贿,以期将齐宗源等人拉下马,“大小姐或许可以带着账册向钦差坦白,按律,自首可从宽处理。”
“我只要齐宗源之流绝无翻身的可能,就够了。再往前,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柳逾言好似破釜沉舟一般笑了笑,转身而去。
贺今行从她这决绝的态度里萌生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念头,他抓不住,但直觉十分危险。于是脱口道:“大小姐留步。”
在对方回首后,试探着问:“去岁重明湖泛滥,燕子口的沙,我查过前后半月的通航记录,只有柳氏商行的船队曾大规模经过……”
然而他还未问完,柳逾言便飞快摇头:“这我不能告诉你。”
她将被吹乱的发丝撩到耳后,“船已备好,小贺大人还是快些赶回临州吧。”
贺今行不敢将拒绝回答等同默认,但一时也无法找到别的合理的解释,只能暂且压在心底。
他与莫弃争道过别,便同秦幼合一起踏上回临州城的小船。
柳逾言站在山头送行。红衫之后,白衣如故。
“今行,那个柳三尺,我们是在宣京见过的对吧?”秦幼合手搭凉棚望着越来越模糊的人影,一面说:“就是飞还楼那一次。”
“嗯,见过。”贺今行应道,望着浑浊的河水,仿佛心中也生出了一条长河。
尖头船匀速行在江面,两岸越渐狭窄。
“停,停,停!”甲板上着水司官服的人连喊三次,划船的卫军赶忙撤了浆,其中一个大胆问:“江主事,您发现什么了?”
江与疏张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举着手臂,像是指着天。
众卫军纷纷仰头望去。
这里地势东沉,原本是高山夹着瀑布飞流直下;后来□□扬鞭一指,一座名曰“太平”如巨人般伟岸的大堤从此拔地而起。
斗转星移两百年过去,在大坝崩毁释放巨洪之后第七日,它的残骸和被暴雨倾移的山体混凝成一座顶天的屏障,再一次拦住了上游奔涌而来的滔滔江水。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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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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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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