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想来也不是第一次私下谈话了,郦苍自从进去除了被烛光略晃了晃眼,再就没露出半分客气神情的大大咧咧坐下。桌上有些点心和茶水,郦苍动也没动,也不说话,也不看对方,就那么干坐着,谁让她是被邀请的那个呢?既然对方不开口,她为何要搭理他呢?这詹事不是别人,正是卫子夫的姐夫陈掌,细算这几个月下来,他和郦苍已经不知道谈了多少次,好赖话都说了个遍,对方是一点松动都没让他看见,如今也只好逼他拿出底牌了。
陈掌轻轻嗓子,开门见山的说:“自从我掌椒房殿之事开始,您似乎一直对我有些敌意,本来也没什么,各司其职罢了,偏巧父爱之心拳拳,复侯爵没多久的曲周侯郦辅临终之时曾找上门来,我这才知道阁下来历不凡。”
郦苍手指微动,面带肃杀:“你想说什么?”
陈掌似乎成竹在胸:“我只是想知道,您什么时候走?”
郦苍被逗笑了:“这话好笑,我为什么要走?咱们谈了这么多次,你以为就因为你知道了我身份,就可以让我走?告诉你!你就是去满世界嚷嚷我都不怕,你也不掂量掂量我背后都有谁?当初我又是怎么陪皇后到的长秋殿?”
陈掌心中清楚,这事也只能拿来让她怯场而已,自己是万万没那个实力去翻的,没料到的是她开口就把自己怼了回来,半点惧怕都没,于是他只好端出自己母亲帮他想的理由来:“如今后宫诸事已定,得皇后眷顾,各妃嫔都按部就班居于各宫室和永巷,可谓是一片和乐。然而有你在,争宠之事若过你手,就不知会发展到何种地步了,为了卫家,你该走了。”
郦苍漫不经心的端详着袖口,“你看到我参与争宠之事了?”
陈掌这才好整以暇的坐下,慢悠悠的道:“你自然不会做的那么明显,太后人手尤在,你却只劝皇后抓紧了永巷和后宫,其余的一切照旧毫无变动,不就是想冷眼旁观她们闹得乌烟瘴气,变相为皇后争名,让其余各宫室都盼着皇后早日整顿少府。这些难道不是你做的吗?”
郦苍把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用哄孩子的语气说:“你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只知看书的奴婢做不了那么多事情,无凭无据的,你可别冤枉好人。再说各宫室不好管,不是正好给您一个机会,让您大显身手吗?”
“您”字被郦苍咬得极重,讽刺之意好不遮掩。
陈掌不欲再争辩下去,生硬的换了个话头:“淮南第一剑客雷被!因主动请求跟大将军出征而名声大震,但就因为刘安阻了他,手中两个县就被削夺了。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郦苍一摊手,“你是说我参与这件事了?真是可笑!”
陈掌大义凌然的说:“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只要陛下用兵之心不灭,长平侯就会一直得用,而皇后的位置就会稳的不能再稳了,此刻需要做的就是大度宽容,你莫要学了废后陈氏的做派,做些多余的事!”
“大度宽容?”郦苍冷笑不已,“陈家冠冕堂皇的家风,你作为旁支也是能尽得真传啊!你们是看着都稳了,抢着来沾光吧!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有我在一天,就别想!”
陈掌也激动了,语调略高的说:“于公,我是皇后府詹事,于私,我是皇后姐夫,只有为她好的,绝不会害她。就是有些私心,也是我们家的事情,轮不到你来阻我。”
“心事被我戳中了,就搬出这些关系来,相比我的手段,你还嫩了些!”郦苍鄙夷的冷哼,“我劝你好好待你妻子,自有闲散富贵的生活,若是想借皇后和霍公子的恩宠地位去求继曲逆侯爵,就趁早歇了这份心思!”
看到对方站起来了,陈掌沉不住气了,站起来抢道:“我若为侯,一样向着的是皇后,做些事情岂不是更加方便?什么争宠手段做不到?”
郦苍有些厌恶的撇撇嘴,不过时扯了他的面具,他就把刚刚什么地位稳固、不必争宠、废后做派的大道理转眼就忘光了,就像是从来没说过那些话一般,随手整整衣服,说:“我把话还给你,地位已稳,人心已稳,什么争宠手段,都是多余的东西!皇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轮不到你来猜!更无权决定!”
门“砰”的一下被打开,春风柔柔却带着些倒春寒,“倏”的一下吹入屋内,陈掌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对方决绝的离开,心中愈发愤懑难平。
灶子上水烧的正开,呜呜的声音响了半天终于溢了出来,撒在通红的碳上,发出的“呲啦”一声像极了他此刻心中纠结撕扯的呐喊声!
他在原地站了半天,才走过去伸手把水壶挪开,漫不经心的倒了一杯茶,却被溅出来的滚汤开水烫得红肿,一时怒气上头就挥掉了桌上的茶杯,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惊动正往院子里走的阿边。
阿边和郦苍如今可以说是宫女黄门的总领了,虽说名义上都听詹事陈掌的,但是事实并不是如此,毕竟两人从卫子夫当夫人的时候就近身伺候了,论资历论手段都不在他之下,太后崩逝后,后宫之事都归椒房殿,事务繁杂,自然需要更多的人手和各官署打交道。
就因为他娶了皇后的姐姐,所以陈掌被刘彻空降为椒房殿总管,大家对他都是敬畏有余信重不足,本来也就是时间问题,大家多磨合磨合的事情,阿边识字不多,又是黄门身份,也不想和他争,但是幸亏郦苍叮嘱他留个心眼儿对陈掌多加注意,这才让他发现不对来。
阿边之前是跟在霍去病身边的,情分自然非同一般,每次来椒房殿小住也都是他亲自伺候,如今虽说是霍公子身边的人换的勤,常常因为跟不上他的速度,而被勒令呆在家里,所以除了进出比较方便的吴渊,并没有固定的人一直贴身随侍,但喜欢他疼爱他的侍从还是有很多的,比如...阿边。
自从陈掌来了椒房殿,也就不到一年时间吧,也许真是出乎他本人原来的意料了,竟然发现霍去病得到的很多恩宠不只是因为卫子夫怜惜他,而是陛下很看重他!相比皇子刘据是不可能了,但是比起几个公主来,也是不差太多的。
前几天下面的人来报阿边,说陈掌身边的人听见他跟卫少儿说,要卫少儿鼓动霍公子出征,阿边知道霍公子善骑射,志在为将帅,但是他才十六岁啊!汉朝征兵入伍的年龄是二十三,如今早了七年,陈掌他想干什么?!
战场凶险、边远苦寒这些都不是一个少年应该去承担的!在阿边看来,霍公子天资聪颖,做什么都能有一番大好前程,何苦非要刀头舔血呢?而且就算是霍公子自己想去,那起码也要和长平侯一样满了岁数再上战场,筋骨还没长全的少年若是有什么损伤可怎么得了?
等他把这些跟郦苍说了之后,两个人内外打听多方试探,才知道他动了继曲逆侯爵的念头,之前就跟卫少儿提了几次,要她跟皇后说说,哪知道卫少儿被大姐卫君孺管得牢牢的,半丝都没跟卫子夫提。
逼不得已才想到霍去病也算是他继子,若是有功,他也可以借这种机缘承爵,阿边心中冷笑不已,也难怪,一万六千户的食邑,放在谁身上都会眼红吧?何况不是自己的孩子,哪会真心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
等到郦苍不动声色的把陈掌的心思递给卫少儿后,卫少儿干脆就不再插手管霍去病的生活,让他无从下手。而阿边和郦苍他们两个也就彻底和陈掌划清了界限,私底下彻底闹掰了,如今日子还短,他们分管的东西交插的不多,卫子夫还没看出什么来,但时间长了,谁都瞒不住。
阿边长叹一声,如今的拉锯战,也怪自己不谨慎,在和郦苍一起对付王太后留下的双桂时,没有过多避讳他,让他看见了,就有了把柄在他手上。现在陈掌一心要郦苍走,阿边却只能按照原计划于暗处配合她,心里实在是有些不甘心,看着景福和攸宁被郦苍紧盯着教习,他就有些不好的预感,难道郦苍也压不住他吗?
阿边一身墨蓝色衣服静静隐没在院门口听了听,里面自从碎了东西再就没了响动,这才放心往回走去。
郦苍其实一点都没受到威胁,双桂这些事情都跟卫子夫商量过了,毕竟当初自己承诺的不会再针对太后,所以就算是留下来的奴婢,郦苍也是提前报备了卫子夫,两个人商量着解决的,如今只是怕他激愤之下捅到陛下那儿,一切就不好收场了,毕竟是太后留下的人,虽然淘汰整顿的结果是必然的,但说出来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这些人对卫子夫和对刘彻的意义还是有些区别的。
如今棘手的是,双桂有个贴心之人去了新封的宁长使那里当差,若不是新起来一个王美人,更占上风,恐怕再升几级就羽翼渐成了。如今郦苍只想拖,拖过三年,等双桂去了阳陵一切就都好办了。
郦苍坐在灯下静静发呆,她还很头疼宫外那个需要照顾的徒弟……
景福上前来给她揉揉额角,“姑姑在担心什么?”
郦苍端了一碗茶,温度正好的洇下去:“我在宫外还有个徒弟,如今无依无靠,我在想该怎么安置她。”安慕小说网
景福问:“她父母都没了吗?”“母亲没了,父亲…和没有一样。这些年全靠她姐姐帮衬,才勉强过得下去,可她姐姐也有自己家庭,听说新得了孙儿,多少有些顾不得她了。”
景福想起了自己的家,还比她略好些,起码有个像样的母亲,进宫之后,一切似乎变了不少,家里也不再吵闹了,可…转念一想觉得有些不对:“她姐姐?有孙儿?您不是说她才七岁多嘛?她姐姐都有孙儿了?!”
说起这个郦苍就更发愁了:“唉…事情很复杂,总之就是她姐姐还算是个良善之人,没有让她流落街头,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如今长平侯夫人好心的把她领回去了,却不能这么一直住下去吧?”
景福想了想,出主意道:“那您不如看看宫里什么时候新添人,把她带在身边吧!您一直也没个人伺候,听说计蕊姐姐过几年就要出宫了,等以后我长大了,让她顶我的位置,好好孝敬您!”
“这…”
景福有些兴奋,她觉得这个主意真的很好,攸宁虽然跟自己关系不错,但毕竟算来算去,卫子夫身边跟她同龄的,顶自己最小,总被人照顾的感觉好像一直长不大。要是能来个小的,自己也成姐姐了。于是努力的推动这件事,说:“您最近不是说,后宫妃嫔越来越多,接下来肯定有的忙,正是要多培养心腹之人的时候么?况且我都没有同龄的陪我一起学习,正需要一个伴儿呢!”
郦苍偏头看她那个高兴的样子,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不少,妥协道:“那也好,那我明天跟皇后娘娘提一下,元睿忙着长乐宫的公主和皇子,计蕊又和各宫室打交道,有你们三个在跟前互相支应着,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好!多谢姑姑!”
古琴轻颤,悠扬婉转的曲调渐起入高潮,除了陈阿娇被废时候,自己在霸陵守陵的那三个月,郦苍一直都没有荒废过日日的练习,技巧、意境,她一个都不缺,可似乎她也只能止步于此,很久她都没有创过令人满意的新曲子了,想起义姁前段时间邀自己出宫的话,有些心动的她还是拒绝了。
琴音固然解忧,可心上之人却能驱散黑暗,椒房殿,她还撒不开手。
几粒星子缀上夜空,云雾飘渺的轮廓渐渐模糊,一切都归于寂静的混沌,只余古琴泠泠作声,椒房正殿的窗棂上晃着人影闪动,树影横斜,烛光温暖,一室温馨。
不过没几天,卫子夫就觉察出不对来了,郦苍跟自己提要接那个叫瑕心的小姑娘进来时,应是特意选了陈掌在的时候,眼瞅他着那么明显的惊讶和不满,分明就是郦苍没有跟他打过招呼。可俩人不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嘛?怎么突然这么针锋相对了?
要自己说郦苍这人哪都好,可是就像人老了就越发像父母一般,她对王太后一脉,曲逆侯陈家和周家,还是有着习惯性的偏执和厌恶。但卫子夫又似乎代替了她母亲和太皇太后在她心里的位置,每次想到卫子夫,她都会让自己都在滑入恩怨情仇的界限之前停步。
但哪怕是早就不沾曲逆侯陈家边的旁枝陈掌,郦苍能做到的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而自从太后故去,卫子夫全权领后宫之事,陈掌被刘彻升为椒房殿詹事总管,郦苍就自动退居她身边管起了杂事,除了不得已的交集,一直都是能避开就避开他的。
如今这么明晃晃的打擂台真是出乎卫子夫的意料,怎么?这两个人之间发生吗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嘛?
问了问景福那小丫头,却听说是她自己想要个小玩伴,又不敢跟陈掌提,才央了郦苍要接那个传说中的徒弟进宫来。卫子夫见她神情不像作伪,想着瑕心又是郦苍表姐的临终嘱托,只以为是想就近照顾,再不疑有他,大笔一挥同意之后就告诉陈掌去走流程了。
陈掌从阿边手里接过手令的时候,阿边也在睨着完美的笑意,大大方方的观察他的神情。
挑衅!他陈掌又能如何?
敢动霍小公子的心思,就要想好后果!卫子夫很早之前就让他们记住了,上下人等,见者行礼,在外相护!
除了皇后和陛下,谁都不能欺负霍公子。
“呵!”陈掌到底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冷笑一声就大步流星的出宫去了,很好,不是打擂台么?那就…开始吧!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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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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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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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詹事陈掌免费阅读.https://www.xfanji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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