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口处仿佛有一块皮肉在抽痛。
他喘息着,抬头去看。
天地辽阔,他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眼下,是现世,此处,是凛山。
萧静姝说:“先生方才一直在喊,像是很惊恐,我跑出来,就看到先生似是被梦靥着了。”
“……我没事。”
韩兆慢慢说着,吐出一口浊气。
他低头去看她,却发现她脸上,似乎竟还有未干的泪痕。
韩兆怔了一下。
他说:“吓到你了?”
萧静姝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她说:“不是你。”
像是怕韩兆不信,她又竭力扬起个笑。
她说:“先生这样温和,怎么会吓人?”
她明明还是个明丽的少女模样。
但眼中,却仿佛有比昨日更深的寂寥。
这寂寥刺目。
韩兆说:“你遇到了……什么?”
萧静姝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她才道:“或许还是因为昨日的事吧。”
她像是想要刻意转移话题。她说:“昨天奔波,先生可是饿了?我这里还有些吃的,我们且先吃些,等有了力气,再去庙中讨要食物。”
她伸出手来。
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小把粟米。
这粟米是昨日她给了韩兆后,自己偷偷留下,藏起来的一部分。
“细细嚼着,很甜。”
她伸手拿起一颗,放入口中,朝他弯了眼笑。
韩兆便也伸出手来。
他粗糙的手指在她掌心也拿起一颗,放入口中。
清淡粗粝的味道弥漫在口腔。
他笑了笑,低声道:“嗯,很甜。”
那一小把粟米根本顶不得什么用。
吃完后,便让人觉得更饿。
萧静姝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说:“我们还可以去僧人那里,要我的份例饭食。”
她站起身。
少女个子纤瘦又高挑。她说:“按理说,他们就是每日都该送饭过来给我的。但他们对我早就懈怠极了,非得我去,才能给些零星食物,明摆着就是欺负人。但我势单力薄,就算要闹,也没什么大用。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有了你,你不是武功很高吗?我们一同去,去要一大堆吃的回来,他们要是不肯,你就打他们,看还有没有人敢欺负我们。”
她眉眼弯弯的,称着天边的朝阳,显得明丽至极。
她说:“你也不用怕是抢了他们的食物。先前,他们克扣我好久了,现在,最多也就是把原本属于我的那些都再拿回来!拿回来的,其实也都是我的东西。等有吃的了,我就养先生,把先生身体养好些,你就能去找你的鸢娘。”
她说话时在笑。
但当她说出“鸢娘”二字时,韩兆的心口,却倏忽痛了一下。
这不是思念故人的痛。
而是不知从何而起的,仿佛惩罚一般的,不轻不重的痛。
那疼痛有些熟悉。
便仿佛先前,他在梦中被萧静姝唤醒,心口处若有若无的疼。
韩兆面色微变了一下。
萧静姝注意到这,怔了一下:“怎么了,先生?是天气太冷,你不舒服了吗?”
“无事。”
韩兆摇了摇头。他说:“不是要去取东西吗。走吧,我陪你去。”
萧静姝住的这处离寺庙其实有些距离。
但她这些时日来,早探索出一条近道,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便拐到了庙里,灶房之中。
眼下灶房内无人。
但灶火上,却摆着两个蒸笼。蒸笼热气腾腾,全是氤氲的香气。
萧静姝敏捷地跳进来。
她掀开蒸笼,惊喜道:“是素馒头!”
一笼是素馒头。还有一笼则是炊饼。
萧静姝果断将两笼东西全都兜起来。她的裙子有些破了,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但却结实,不至于让食物掉在地上。热气腾腾,她在灶火边转头朝他笑:“我们有吃的啦!你没吃过,不知道,这些僧人人坏,但其实做吃食很在行。这里的素馒头,是用山菌做的馅儿,最是鲜美,这些够吃很久时间了!”
她年轻的面容笼在袅袅热气之后。
先前眼中的寂寥,也好像因着这点食物而烟消云散。
她太快乐了。
以至于韩兆也跟着,忍不住想笑。
他说:“萧姑娘真厉害。”
灶房内几乎是被洗劫一空。
除了素馒头和炊饼,还有许多食材糕点,也都被萧静姝兜走。
萧静姝双手几乎都抱不下这样多东西。但她却坚持不肯让韩兆帮她抱。
她说:“咱们要提防着,随时有人会过来。到时候,你就是打手,打手抱着太多东西,要怎么打架?”
韩兆失笑。
他说:“不妨事,我一只手也够用了。”
他说着,就想要来帮她负担。
萧静姝忙躲开。
她嚷嚷着:“韩先生,你怎么这都不懂!我除了是因为让你帮忙,也是被你吓怕了,昨天你就抢走了我的玉佩,食物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还是我自己拿着才安心,你真是不明白!”
她这话明显不是真的。
韩兆知道,她大约是看他身体孱弱,怕他负重太多,更添难受。
但他还未及开口。
那股心口的疼痛之意倏忽再度袭来。
他蹙了蹙眉,甩了甩头,那疼痛很快散去,只剩微微的余悸。而正在这时,不远处,一个惊异的男声响了起来。
“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偷东西!”
一个僧人手执木棍,瞪着眼睛朝二人看来。
萧静姝面色一变。
她立刻抓住韩兆,说:“快逃!”
他们最终没有逃成功。
那僧人喊了一声,边上立刻便涌过来四五个僧人。
那些僧人虽是食素,但个个人高马大,凶悍异常,便是这般大冷的天,也都敞着一半身子,露出遒结肌肉。
僧人们眼露凶光,朝二人袭来。
萧静姝慌忙想要去摸腰间的小刀。
但她手上全是东西,一时又舍不得放下。她慌乱不已,眼见着一根木棍将至,她下意识闭上眼睛,下一刻,便听到一声惨呼。
那惨呼不像是韩兆的声音。
她怔了片刻,慢慢睁开眼。
只见眼前,四五个僧人悉数倒在地上,捂着膝盖或者手肘等要紧关节处,哀嚎不已。韩兆站在她身前,手上还握着那根她昨夜送给他的,让他当做“利剑”的树枝。而他身形极稳,像是毫发无伤。
萧静姝道:“你没事吧?”
韩兆回头:“无事。”
萧静姝不放心:“真的没事吗?你昨天掷出那树枝,就吐了血。今天你打了这么多人,你……”
“当真无事。”
韩兆摇头笑笑。
他说:“昨天那是没入石块之中。而这些人的关节,可远远没有石块坚硬。”
他说得从容。
语气几乎像是在哄小孩子。
萧静姝眨眨眼,微微有些红了脸。她“哦”了一声,而这时,地上的僧人咬着牙,看着二人,愤恨出声。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住在寺庙后面的那个小娘子……你身边这人又是谁?你小小年纪,怎么能在寺庙清净之地,和一个年岁甚大的男子苟且?简直污了名声!”
那僧人一盆脏水泼过来。
萧静姝面色登时一变。
她才要出声,韩兆却又再度挡在她面前。
他挡住了那些僧人看向她时狠毒,甚至淫邪的目光。
他手执她予他的树枝,淡声道:“诸位慎言。萧姑娘冰清玉洁,我只是她好心救上来的一个香客。我并非凛州人氏,但而今,暂居凛州。你等若想报仇,寻我便是,不必找她的麻烦。我唤韩元,你等若想……”
他说着话。
但话未说完,心口处,那股今天初始便开始的疼痛,却骤然加强。
那疼痛,几乎比月圆香满月发作之时还要剧烈。
他踉跄后退一步,握住衣襟,半跪了下来。
“先生!”
韩兆意识几乎是在瞬间模糊。
他彻底昏死过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地上皑皑白雪。
还有萧静姝仓皇扔下所有食物,朝他跑来的情形。
昏昏沉沉之中,韩兆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的梦里,没有老者,亦无他人。
他眼前是一片混沌。
混沌无边无止,浩渺广袤。他在混沌中无法行走,只能看着眼前一片迷雾。
迷雾渐渐散去。
混沌终止。
他看见,混沌中,渐渐显出一个人的身形。
那人的身形渐渐明显。
而当那人睁眼。
韩兆赫然发觉,那人,便是他。
……
外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
韩兆的意识渐渐回笼。
而刚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下一刻,心口处钻心的痛楚,便似有余力,再度阵阵袭来。
他闷哼一声,转过头去。
而萧静姝正准备喂给他的粥米,也因此被打到一边,歪了开来。
温热的粥有些洒在韩兆衣襟上。
他艰难睁开眼,看到了萧静姝。
萧静姝眼眶有些发红。
她将他衣襟上的粥米擦净,再舀一勺,放在他唇边。
韩兆咽了下去。
粥米温烫,却有些焦糊的味道。这味道并不好吃,但对他而言,却有种难得的熟悉。
曾经,前世之时,萧静姝在宫中,兴起之时,也曾熬过粥。
那锅粥他全数喝下了,未敢让她尝下一口。
而眼下,他尝着那粥的味道,忍不住便有些想笑。
萧静姝在一旁,抿了抿嘴,终究还是忍不住啪一下放下了粥碗。
她说:“你还笑?我都以为你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她好像极委屈。
他失笑,轻声道:“别怕。”
顿了顿,他又道:“我不会死。”
萧静姝显然不信。
她说:“韩先生!你的身体,你自己应当清楚……”
她才叫了他一声。
话还未说完。
但便在此刻,那股韩兆身体里,原本已经消退许多的疼痛,再度狰狞呼啸着袭来。
痛至全身,甚嚣尘上。
韩兆脸色刹间惨白。
他闷哼一声,喉间有血腥气味涌出。
萧静姝面色骤变。她说:“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了吗?先生,你……”
她慌张转身,想去找些有什么能用的药,或者其他。
但韩兆却拉住了她。
他勉强撑起身体,咽下喉中血腥。
“别去。”
他哑声道。
疼痛还在持续。
他喉咙滚动,忍受着。
方才,在她出声,而他骤然疼痛的那一瞬间。
他骤然明白了一件事。
明白了,昨夜梦里,那老者和他说的,除却永生,到底,还有什么旁的意思。
他明白了老者那句“你不能有过去,也不能有未来”,到底是何意义。
他在天道规则之外。
他不能叫天道察觉。
故而,他不仅不能是韩兆,甚至于,他不能是韩元。
他不能是阿大,不能是元寒。他不能是,自己曾用过的所有名字。甚至于,他连“韩先生”,都不能做。
昨日,是他初至此间尘世之时。
故而,他便如初生婴孩般,还处在混沌之中。
在那一日混沌的时刻,初生婴孩们,常常是没有名姓,也没有过往的。故而,这时,天道不会将这些婴孩放在眼中。
昨日的他,便如那些婴孩。
那时,他尚且能说自己叫韩元,尚且能说,和鸢娘的种种过往。
但昨日已过。
他已经处在混沌之外。
天道的眼,已将他纳入视线之中。
他不能引起天道的注意,故而,他只能作为一个无名氏而活。这世间每个真实存在的人,都有过去,都有未来,而他却不能有。他若有了,无论是编造的,还是真实的——
那么,天道都会察觉到,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而这人原本便是错误,这人原本,便不应当存在。
他不能有任何过去,也不能有任何未来。他不能再同人说起自己的名姓和过往,亦不能说起,哪怕一句对未来的设想或者憧憬。他甚至不能让太多人真的认识他,记得他。他不能和过多人有所交集。他最好的选择,便是孑然一身,离群索居,以免让天道察觉到他。
这是骗过天道的唯一方法。
而那心口的剧痛,便是天道的视线即将投过来的警告。
所以,当她叫出他告诉她的姓氏,“韩先生”时,他会痛。
说到过去的“鸢娘”时他会痛。
他对那些僧人说到,他并非凛州人氏,姓甚名谁时,更会痛。
他不能再说出任何了。
若再如此,天道便会抹杀掉他,让他如齑粉,消失在这世间。
长生不老啊。
哪里有那样容易。
他若想活着,便只能永远作为一个无名无姓的人,在天道的夹缝之中,苟延残喘。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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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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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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