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盏轻磕在案几之上。
这一声在寂静大殿中,格外突兀,令人心慌。
萧静姝微微抬眼。
齐王汗水涔涔,用力从脸上挤出个笑:“圣人……只要圣人信臣,便足够了!那些黔首,生,生性驽钝,朝中大臣,更是事事唯圣人之命是从……时间久了,他们也自会明白臣的忠心,臣,臣……”
滴答一声。
是他额上汗水砸在地面的声音。
地龙滚烫,不一会儿那汗水便被蒸腾殆尽,一点斑痕都未留下。
齐王不断吞咽着口水。
萧静姝却似听到什么笑话般,语带讽刺:“哦?齐王的意思,是孤要枉顾所有大臣和百姓的想法,做那听不进人言的暴君吗?齐王是一地藩王。若是平素,就是这样治理齐地……”
说到最后,她声音渐渐压低。
齐王面上陡然更白。他慌忙磕头,连声道:“臣,臣绝无此意啊!臣失言,臣是一时糊涂了……臣有罪,臣有失言之罪,但臣绝无谋逆犯上之意啊!若臣真是,真是和那贼人一路,臣又怎会在长安城外,不助纣为虐……”
他话语渐渐小了。
显是想起,自己虽未出兵对付萧静姝和陈地兵士,但也没有在萧遥之亲随出列时,拦下他们。
他心脏狂跳不已,磕头时,更再不敢留力。
额上没几下,便已斑驳流血,惨不忍睹。
萧静姝微微一笑。
她道:“齐王忠心,孤先前便说,孤是信的。只是,朝中大臣,泱泱百姓,孤总要给他们一个交待。齐王想活,孤亦愿让你活。方才,孤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还望圣人明示!”
此言一出,齐王忙露出欣喜感激之色。他膝行两步,小心抬起头。萧静姝面色不变,从容开口:“齐王以为,孤派一人,到你齐地,任齐地节度使,助你掌军权,理军需,如何啊?”
她话语平静。
话中内容,却是石破天惊。
齐王如被当头一棒,愣在那里。萧静姝慢条斯理道:“有了节度使,节度使是朝廷中人,孤再使些法子,让孤那任节度使的心腹,说他数月以前,便曾在齐地任职。如此一来,齐王此次出兵,便可被说成,是节度使报信给孤后,孤密信允准的。而从今往后,齐地所有,均有节度使上报朝廷,齐地,也再不会因为些如今日这般的误会,被当做谋逆犯上了。这般,一举多得,一劳永逸,齐王也可继续做你的藩王,岂非一桩美事?”
萧静姝说着话,慢慢将酒盏复又斟满。
她的手极稳。甘美酒液一滴也未曾流出。
齐王脸色死白,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萧静姝此中话语,他自是明白。她这是在逼迫他,用权换命。节度使,协理治兵,此话说起来好听,但一旦答应,从今往后,齐地便全然成了萧静姝的地盘!
太祖建朝之时,曾有过祖制。
藩王在属地之内,除却需向朝廷缴纳税收,其余权力,许多都在藩王自己手中。朝廷向藩地派官,向来是极为敏感之事。
而今日,他离谋逆身死只有一步之遥。借此机会,萧静姝,竟是打着这般主意,要向整个齐地下手了。
齐王冷汗涔涔。
他不敢开口,唯恐应下,便从此再无翻身之地。
萧静姝似料到此局面,并未动怒,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她眼神似是可惜,将方才斟满的那杯酒,竟是悉数缓缓倒在地上,那姿势,乍眼望去,竟如祭奠:“怎么,孤殚精竭虑为齐王想出的法子,齐王,竟是不愿吗?既如此……”
她叹息一声。
话未再说出来。
但其余人等,却都几乎明白她的意思。
如有千斤重担压在齐王身上。
他大口喘息,紧张至极,几不能言。
齐地是他的地盘。
且按照藩王世袭,他子孙后代,都将在齐地生活。
一旦允了节度使入齐,那从此往后,不仅是他,就连下一任,下下任齐王,也都将处处受朝廷掣肘。
他心中万般念头转过。
似有什么话语,梗在他喉间难以出来。
恰在这时,原本一直在边上沉默不语的季汝,突然起身。
他走到齐王身旁。
对着萧静姝稳稳行了个礼。
他沉声道:“圣人恕罪,臣鲁莽,有一时,想求圣人开恩。”
“哦?”
萧静姝挑了挑眉。
季汝深吸口气:“臣想请圣人,也派一节度使入陈地,协臣管理陈地子民,让陈地,再无可能出今日之事,再无可能出萧遥之一般,谋逆犯上之徒!”
“汝儿!”
他话才落,一旁陈王妃面色骤变。她惶然开口,而季汝却充耳不闻。他继续道:“臣流落在外多年,对治理之事,一概不懂。臣母亲身体羸弱,又逢此变,伤心过度。臣更不忍母亲操劳。是以,臣恳请圣人,亦为陈地赐下节度使,如此,陈地治理有路,且臣和母亲未得圣旨,私来长安一事,也不会再为人诟病。”
他说得没错。
藩王未经传召,私自离开封地,本就是大忌。
萧静姝似笑非笑,望季汝一眼。他眼神坚定,显是早已想好。殿内沉默半晌,萧静姝点了点头:“孤允了。”
“谢圣人恩典!”
季汝重重磕下头,恭敬退回到自己案几之后。齐王不敢置信,目光一直盯着他。季汝神色自若,又喝下一盏酒,萧静姝敲了敲案几,轻声道:“齐王,现下季世子也来同你抢人了。人才难得,齐王,你的机会,没了。”
她轻轻拍了拍手。
两个金吾卫从殿外走进,泛着寒光的兵甲,乍眼看去,便是锋利无匹。
齐王牙齿打颤。
那两个金吾卫步步朝他走近。
他心跳如鼓。怎会,怎么会这样!他本以为,萧静姝再如何也不可能在这宴席上杀他,但而今,脚步快速逼近,他脑中骤然想起数月以前,萧静姝在太和殿上,毒杀众王,长剑染血,那般情形,如斯骇人……
他心中最后一点防线也都崩塌。
他哭泣不止,仓皇想要往前:“圣人!臣错了!那节度使本是要派给臣的,臣求求圣人,让节度使入齐吧!臣必尽心辅佐,绝无二话!臣只是晚说了一句啊!臣错了!圣人饶了臣!饶了臣!……”
他面色死白。
鼻涕眼泪一齐往下流着。
他如一条虫蟲在地上移动,眼看着,金吾卫的手就要抓住他——
萧静姝微微抬手。
金吾卫动作顿住。
萧静姝道:“你求孤?想要节度使?”
“是,是!是臣恳求圣人赐下的……季,季世子还年轻,还可以学着如何治理,但臣已老迈,早已有心无力。臣求圣人赐下……朝中栋梁……臣求圣人开恩……”
他早已哭伏在地上。
已是被彻底骇破了胆,再不敢升起一点别的心思。
他等了许久,没等到萧静姝答话。他心中惴惴难安恐惧不已——
突然间,他听到一阵脚步。
那脚步由远及近,停在他身前。
下一刻,一双养尊处优,纤细修长的手,轻轻用力,将他双臂托起。
齐王惶然抬头。他脸上早已狼藉一片。萧静姝温和笑着,声音和煦:“齐王快快起身,孤朝中虽也缺人才,但齐王毕竟是皇室宗亲,这般渴切,同孤求人,孤再如何,也还是要允的。”
她面容如常。
看上去,竟是再无先前那般恐怖骇人气势。
但离她这般近,齐王心中所受压迫,却无半点减少。
他不敢用力,只得随着萧静姝力道起身。后背处早已濡湿,汗水黏着皮肉和锦缎,极为难耐。萧静姝却又微微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般,复又开口:“是了,经此一事,孤倒是发觉,昔日和诸位藩王都太生疏了,或许就是如此,才会让萧遥之之徒,会误以为可撺掇藩王谋逆犯上。孤早便听闻,齐王交友极广,若如此,倒不如由齐王这些时日在宫中,将熟悉的几位藩王封地情况,多写些下来,交予孤看。如此,也能让孤和其余宗亲,也多亲厚些。齐王以为,此事如何啊?”
“臣……!是,臣,臣遵旨!”
齐王呼吸一滞,随即不敢反驳,赶忙应下。萧静姝满意点头,转身回到上首。她笑容温和,扬声道:“真是,先前明明说了,今日是家宴,不谈国事,孤却又不由自主说了起来。不聊那些了,齐王、王妃,季世子,今日我等饮酒吃肉,不醉不归,诸位,莫要受孤影响,还是要尽兴才是啊!”
萧静姝笑着,举杯遥敬。众人不敢退却,赶忙也跟着喝下。有宫人上来,为锅下添了炭。锅中热气复又袅袅升起。萧静姝夹了块肉,涮入锅中。
下面几人都没动作。
萧静姝咽下一片肉,再要下一片,抬头,才仿佛注意到下首情形。她恍然大悟般,哈哈一笑:“诸位不会真以为这是萧遥之那恶贼的肉吧?贼人心恶,肉自然也是恶臭的,孤怎会让这种东西,入诸位腹中?此为新鲜鹿肉,最是鲜嫩的。孤不过开个玩笑,本以为,鹿肉虽珍贵,但诸位常吃,应当能察觉出来。但未想到,或许是孤玩笑太大,竟未叫人察觉。罢了罢了,莫说那扫兴事。这般珍馐,莫要辜负才是啊!”
她笑容满面,又举起一杯。下首三人忙连连应声,也都夹起肉来。肉在锅中翻涌,齐王和陈王妃怔怔盯着肉片,只觉锅中煮沸的,不止鹿肉,竟似,还有人心。
这场宴席,到夜深时才结束。
宫人们带着陈王妃和齐王下去休息,殿中残羹冷炙,也都被宫人悉数清理干净。
季汝却仍留在殿中。
方才宴席散时,他只说还有些事,欲请教圣人,是以留下。
当着众人的面,陈王妃无法说什么,只能一步三回头,惶然不安,先行离开。
而待人都散尽。萧静姝随意翻看着还未批完的折子,韩兆在她身边沉默磨墨,季汝咽了咽口水,前后左右看了一眼,见再无他人,他小心翼翼凑上前来,低声道:“圣人,圣人?”
“嗯?”
萧静姝懒洋洋抬头,看他一眼。
今日季汝请恩,求为陈地赐下节度使一事,倒非萧静姝授意。原本,陈地如今尽归季汝,他便是下一任陈王,设不设节度使,陈地其实都是萧静姝的。但今日宴席上,季汝随机应变,给齐王再加一层压,此举,却也不错。
季汝见萧静姝答话,嘿嘿一笑。他又熟门熟路凑近了些,小声开口:“圣人,今日席上,真是鹿肉,不是萧遥之的肉吗?”
“怎么,你还想吃人肉不成?”
萧静姝嗤笑一声。季汝顿时有些讪讪:“那什么……他们都吃过鹿肉,但那东西毕竟金贵,我自幼在庄子上,没尝过也是有的……确实到最后,臣也没尝出来……”
他挠了挠后脑勺,显示有些尴尬。先前见萧静姝,一直是在陈地。那时的她,虽同样迫人,但却从未如今日一般高高在上,气势可怖。季汝今日见她,总有种似见两人的感觉,直到现下,三人独处,萧静姝如先前般笑话他,他才又觉出些和从前一般的滋味来。
他那副样子,几乎有些傻。萧静姝几乎有些好笑:“是人肉你还吃?孤方才见你一口接一口,倒是挺欢,司膳房中的鹿肉,恐怕有一半,都是被你吃下的。”
“……臣没尝过嘛。鹿肉人肉,都是新鲜,就贪嘴了些。再说……”
他顿了顿,话语之中,陡然有些低落:“……臣不吃人,却防不住,世上许多地方,都有人吃人,更有许多人,欲吃臣。那些法子,虽不是片肉分食,却比如此,更加可怖。”
他这话压抑。
萧静姝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索性季汝生性乐观,很快却又笑起来:“是了,臣今日请赐节度使,圣人可还满意?那齐王也是,臣原本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毕竟节度使一旦入齐,就是再难更改的事,即便他不是齐王了……”
“若是换一个藩王,确是极可能宁死不应。”
萧静姝将一本奏折打开,随意翻看着:“只是,齐王不同。他那些儿子都不成器,加上他数年前出了意外,再无可能有其余子嗣,身子和宫中太监,也没什么不同了。这样的人,会比正常男人更不在乎身后之事,反而会抓紧眼下一切可能,尽情享乐,自私自利。下一任齐王,他不是不想管,只是,要他用命去管,他已经没那个魄力了。”
她说到这里,韩兆磨墨的手微微一顿。
是恰好有墨溅在了他手上。
这原本是个意外。但萧静姝却注意到。她抬眼看一眼韩兆,随口道:“不是说你。”
“……”
韩兆语塞。季汝却仿佛意识到什么,赶紧和萧静姝一起着补:“是是是,韩公公……不,是韩兄,韩兄和其他太监当然不同。齐王身子不行,更重享乐,但韩兄显然不是!韩兄纵然是太监,也是顶天立地的太监,有那东西没那东西都不碍事,韩兄,你是这个!”
季汝竖起大拇指,嘿嘿一笑。韩兆似被他这举动噎住话语,哭笑不得。季汝涎着脸笑着,萧静姝笑骂一句:“行了,你走吧,陈王妃在凌霄阁想来已经等急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安慕小说网
“是,是。”
季汝赶忙应声,转身离开。韩兆磨墨的手继续动作。他看着季汝离去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萧静姝却低声道:“孤也觉得不对。”
“什么?”
萧静姝合上一本奏折,一本正经:“孤说,孤也觉得,他说的不对。”
“……”
“有和没有,是真太监还是不是吧,其实,还有有些重要的。”
“……”
“韩元。”
“……”
“孤想吃人肉了,你说,你给不给吃?”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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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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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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