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芸端坐于高台,与上千弟子讲论书经。微垂的眼眸好似将一切都收于眼底,却又似乎对此不屑一顾。素净的道服,也掩不尽那明媚眼眉。
他不是道观弟子,不用参与其中,只是立于阁楼观望。
抚芸忙完一切,已是午后了。
“哪儿来的酒?”她一进门就瞧见了案桌上的酒坛。
文默上前查看,摇头以示不知。
“方才没有人进过大人的房间。”站于门外的侍仆见状便解释道。
“主子……”文默请示。
她打开了酒坛,是风行酿的酒。
“算了……”她不想再思虑其他的,便直接坐了下来,吩咐道,“文默,给我倒上一杯。”
“是……”文默边倒着,边问她,“您怎么什么都不问,就喝上了?”
“我们最多再待一个月,就要启程回京了……到时候,可喝不到师叔的佳酿了……而师叔又不让我喝,眼下都送到嘴边了,岂有不喝的道理?”她一想到如此,便更加珍惜地饮了一杯。
文默只能于心中叹息摇头,手上还是要给她添酒。她不明白像国师这般通透的出世之人,为何会嗜酒。
文默添了一杯,才想起问她:“这酒冰凉,要不给主子热一下吧?”
“冰凉的佳酿,喝着才解馋。”她自己提起酒坛又倒了一杯,“你也该累了,退下吧。”
待文默离开,她再添了一杯,忽而说道:“殿下这是要打算做多久的梁上君子?”
“国师……”从屏风后走出一个身形颀长的人。
抚芸淡然看向他,冷哼了一声:“净不学好。”
“庭潇知错。”少年端正站在一侧。
她轻轻摇晃着酒樽里的香醑,眉头轻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可知安世侯?”
穆庭潇轻愣片刻,才回道:“曾为燕楚之战的挂帅将军。”
“嗯……”她轻点头,又补充道,“安世侯——叶明修,曾是占据兵权多年的北燕大将军,胜战无数,封侯进爵,名声大噪。他此生最大的污点,便是燕楚之战……圣上虽没有削其爵位,但是他手上的兵权早已分散……其次便是莫家,燕都莫家,世代为臣,如今的莫家主——莫时也,为朝中重臣,其弟莫时景手握部分兵权,为燕都统领,但是其父丧命于燕楚之战,所以……”
“所以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我……”穆庭潇接下了她的话。
抚芸抬眸望向了依旧平静的少年,安抚道:“殿下也是受害者……当年,贵妃倚仗圣宠,以探望病重的楚国太后为由,带走殿下和边境军防图,才会致使燕楚之战的爆发……”她再强调,“所以殿下也是受害者,无需自责。”
“嗯……庭潇明白。”
屋内忽而沉寂。
“……对了,你哪儿来的酒?”她像是想起重要的事一般,惊诧问道。
穆庭潇眼中笑意浅浅,轻声回答:“我从大师那儿讨来的。”
“你跟他说什么了?他就给你了?”她莫名郁结。
庭潇眼底笑意更深:“没说什么。”
“……要不,殿下再去跟师叔讨两坛?”抚芸满眼期待地问。
“大师说,这是最后一坛。”
他说着,便用余光观察着,那眉头微拧,好似孩童一般失望的国师,不像端坐高台时的无可触及,此刻,让人不知不觉间,会忘却她锋芒的一面,以为能触手可及。
“行吧……”她珍惜着这最后一坛,给自己倒了一杯,便又封起来了,“回京之时,是为春祭,殿下也不必忧心……先回去吧。”
穆庭潇轻点头,随即作别离去。
抚芸目光追向那稳步离去的身影,心底隐隐不安。
山间的白雪退去,狂风被训于春,化为柔风,唤醒了万物生机。
抚芸离开全真观时,前来向风行辞别。彼时,风行于后山打坐。
“师叔,抚芸要回京了,您保重身体。”她郑重行礼辞别。
风行缓缓睁开了眼,神色凝重。
“芸儿……回京后,切记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先……即便是再亲近的人,也万不可轻信。”风行说着,目光飘向了山下的一队人马。
抚芸知燕都暗流汹涌,心便沉了些:“抚芸明白……师叔保重。”
“去吧。”风行又合上了眼,只是眉头未曾舒展。
浩浩荡荡的人马缓缓行进了深林之中,抚芸掀开了车帘一角,眼前的全真观已渐渐隐去,心底的落寞却是越堆越高。
??落?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相阻隔,碧?还被暮云遮。
此去一别,归来无期,只愿师叔岁岁安康。
直至道观被掩进高山之后,抚芸方才放下了车帘。
经数日颠簸,终于得见燕都城门。
“国师路途劳顿,父皇让国师休息一日,再上朝议事。”穆庭元向其禀报。
抚芸依旧闭着眼,回复道:“有劳二殿下了。”
穆庭元再行礼,便引领一队人马进了城。
关闭数月的国师府邸,再次明灯长亮,侍仆们忙上忙下,打扫、修缮院子。
抚芸晨起上朝,下朝时,官员们纷纷前来问候。
“数月不见,国师还是一如往常啊!”穆庭彦也上前来。
“承殿下吉言。”抚芸难得温和地同他说话。
穆庭彦也知趣,不再多言。
“听闻国师是带着那质子去为太后祈的福?”一身武将官服的莫时景于穆庭彦身后,语气傲慢,“也不怕害了太后凤体。”
抚芸瞥了一眼男子,轻抬眉:“有无害处,何时需得一个只懂舞刀弄枪的人来评定了?”
“你!”莫时景脸色瞬时铁青,拳头紧握着,却还是只能强忍下来,“国师好大的口气!”
“哼……”她轻笑着走上前,“我口气大不大,莫统领不是深有体会吗?”
众人心头一紧,只能暗地叹道:北燕奇毒甚多,国师抚芸的嘴位居榜首已久。
莫时也今日告假,老臣们早已离去,现下没有人再拦着莫时景,他自是要与她争论一番。
“不就是赢了一回嘛!”莫时景再忍无可忍,“倘若那次不是我轻敌,你觉得能禁得住我几刀!”
“轻敌乃是军家大忌……倘若我是莫统领,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她不等他回答,便又故作恍然大悟,“不过也是,莫统领不是我,若是我,也不会沦为别人的手下败将。”
“抚芸!”莫时景被其一激,誓要动手。
文默拔剑疾速上前挡住,其余的官员也纷纷拦住了莫时景。
抚芸向文默挥了挥手,文默退到了一边。
“莫时景,你可知,连你的大哥也要礼让我三分……”她目光阴冷,旁人看着都不寒而栗,“三殿下乃为皇室,岂容你置喙?你如今这番言论,是在藐视皇权,你觉得你有几个脑袋抵罪?”
莫时景想起大哥对他的叮嘱,心底的怒火忽而消了一半,官员们见他冷静了,也放开了他。
“……国师恕罪,看在莫统领无心的份上,您且原谅他这一次吧。”
一向与莫家交好的王喻不知何时跑来的,匆匆忙忙地替莫时景求情。
抚芸无心与他再做争论,便拂袖离去。
“谢国师。”王喻对其再拜示谢。
莫时景抚起王喻,依旧不以为然:“王伯,您都大她两轮了,还给她拜?不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嘛!”
“你这小子!”王喻恨铁不成钢地将人拽到了马车边。
“王伯。”莫时景挣脱开了他的手。
“倘若我今日不留下与陛下商议些事,你可知要闯下大祸!”王伯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来,语气尤为激烈。
莫时景不解,为何他们都害怕那个女人:“王伯……她一无实权,二无势力,你们都这么敬畏她作甚?”
“……国师乃为天子之眼,是为北燕万众子民的定心针。你再这般与她对着来,小心你手中的兵权!”王喻丢下话,便愤愤上车离去。
莫时景仍是不服气,在他看来,强盛的军力才是让北燕子民臣服的直接利器。他不曾想,北燕落败萧条之时,是先国师——舟行再予其生机,百姓视他为救赎,国师一词早已不只是掌管皇室祭祀一事的闲职。
抚芸回府不久,莫时也就上门道歉来了。彼时,她正与穆庭潇下棋。
“是下官没有管教好他,请国师降罪。”相较与莫时景,莫时也则稳重老成多了。
抚芸仍盯着棋盘,手中捻着棋子,神色悠然。
“莫大人多虑了,抚芸怎会是小肚鸡肠的人呢?”她将棋子丢回了壶中,“文默,给莫大人奉茶。”
穆庭潇目光虽看着棋局,实则余光都在那双明媚而又阴冷的凤眸。
“国师心胸宽广,自不会计较,只是舍弟终归是冒犯了国师,作为兄长,怎能就此作罢?”话是如此说,但是在这朝野,谁不知这位手段了得、伶牙俐齿的国师。
抚芸故作为难地模样,劝道:“抚芸同为臣子,自是接受莫统领的意见,所以莫大人不必较真……不过,莫统领原意针对的是三殿下,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莫时也此时才注意到与其对坐的男子,目光迅速打量了一眼,才行礼致歉:“三殿下恕罪。”
穆庭潇瞬时明白了她的用意。
“莫大人请起。”他起身扶起了年近四十的男人,“庭潇与莫统领素未谋面,这其中定是有甚多误解,日后定然与其说开来,莫大人就不必在意了。”
“下官定会好好教育舍弟,谢殿下。”莫时也神色暗淡,但语气倒是在尽量地真诚了。
随后,文默送莫时也离开国师府时,莫家的马夫,被自家老爷铁青的脸吓得直低着头。
继而,二人接着下棋。
“国师是故意激怒莫时景的?”穆庭潇边下边问道。
她笑意浅浅,秀指捻着白棋,注意力都在棋局里。xfanjia.com
“不算太笨……”她下了手中的一枚棋,抬眸宣告,“你输了……”
穆庭潇对上那不似方才阴冷的双眸,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棋子。
“如此一来,莫家便不会公然为难于你了……”她说着,便又俯身去捡棋。
他忽而不知如何回应,眼下,那人眉间的绛红飞火印,晃得他心颤。
“来,再下一局。”
她的话让他终于回过了神来。
“好。”穆庭潇若无其事地回应,随即埋头,强制让自己专注于棋局。
安世侯府。
“哼!真是没用,如此就被那丫头给拿捏了!”已然双鬓斑白的叶明修尤为不屑地放下玉樽。
端站于案前的男子,为其次子——叶子闲。
“听闻,是那莫家老二先找上去的。”男子模样端正,像是真正的君子。
叶明修又抿了口茶,道:“那莫老二,鲁莽自不知,怎会是那丫头片子的对手?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自己被利用了。”
“为何国师要极力袒护穆庭潇?”叶子闲不解。
“……自是遵循旨意。”叶明修眼底寒意极甚。
倘若是圣上执意要留下他,那问题就麻烦了。
春祭,是为今年春种前的一种祭祀,为保佑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祭祀天台建于城外,百姓家家户户手拿一点去年的稻谷参与祭祀。天台上,只有国师一人伫立,官员百姓叩首祈福,天子于城墙上向天地行礼祈福,其身后的皇子嫔妃亦是向天台叩首。
穆庭潇望向高台上,庄严伫立的人,却是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望得那乘风乱舞的绛红飘带,宛若神明降世,触不可及。
礼毕,百姓们将手中的稻谷撒向田间,官员们携家眷紧随圣驾之后回宫,出席春宴。
“有劳国师了。”穆盛扶开金色车帘,向驾马行于其身侧的国师说道。
“此为抚芸之任。”她俯首回应。
穆盛神色明朗,轻声询问:“朕听闻,你还让莫家兄弟上门道歉了?”
“抚芸鲁莽,冲撞了莫统领,不过莫大人尤为重礼仪,竟到府上道歉来了……是令抚芸自愧不如。”她一本正经地讲述。
穆盛龙颜大悦,笑声朗朗:“国师啊国师,朕倒是没有想到如何处理……不曾想,你如此轻易就给解决了……这天下,朕可再也找不出能及国师的女子了。”
“陛下谬赞了。”
穆庭潇时时望向前面的红色身影,不曾察觉那些探究的目光。
“此人就是穆庭潇?”行于叶子闲身侧,着湖蓝色襦装的俏丽少女低声问他。
叶子闲轻轻点头,叹道:“我也不曾想,这穆庭潇竟长得如此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倒不似其他皇子,更不像是当了九年俘虏的人……”
“许是楚贼也心软,没有虐待于他。”叶子楣反驳道,“毕竟他被带去时,也不过是个七岁孩童。”
“……但愿如此。”叶子闲总觉不对劲。
而叶子楣则还是盯着那着靛蓝锦衣的人,嘴角止不住上扬。她以前觉得这燕都,没有人能比二殿下好看,直至今日才瞧见如此容颜。
除了叶家兄妹俩,谈论着这三殿下的人更不在少数。
而同为皇子的穆庭彦则最为不满。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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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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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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