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图来了,一手提溜一人,如传讯春天的那缕清风,吹散去沉重的压抑。太阳又高起一线,天地似乎更亮一分。
“是你。”
安卫东惊讶道,压抑着伤痛,眼带热切,脚步稍显踉跄向着祁图而来。
“安某还未及向先生感谢救命之恩,若非先生现身惊退东瀛妖僧,我安卫东这把骨头许是交代山野。”
激动的向着少年躬身拱手,白发苍苍的安卫东如谦恭知礼的后辈向着祁图频频拜谢。
“不知安某可有幸知晓先生雅篆。”m.xfanjia.com
“老丈不必多礼,祁图不过一游商浪子,相逢即是缘,不值先生一称。我之行事只是商贾逐利,老丈唤我祁掌柜就好。”
在周遭一群守夜人强装平静的小心打量中,祁图漫不经心的抛下手中一人,笑意盈盈的空出一手扶起安卫东,任由瘫软如烂泥的徐放被他们紧张的接过搀扶。
“先生,不,祁掌柜这是?”
安卫东故作困惑的望着那被随意丢落、生死不知的徐放,眼角余光不经意的扫过关注着祁图手上昏迷不醒的许安川。
“放心吧,那孩子没事。”
“哦,对了,差点忘了还有这几位也在。”
摸摸头,祁图似乎想起了什么,几道裹着白布昏迷不醒的人影自虚空中缓缓浮现,在对面一众热切惊喜的目光死死注视下落在了祁图身前。
是远东那小子和他那营救小队的守夜人,何小花,王堂明,白玫,方三思,张铭,杨三同。加上刚刚的徐放,巡夜司所属一人不少,整整齐齐的就在这里!
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安卫东一时惊喜的老泪纵横,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去触摸这些已经笃定死去的后辈。那只伤痕密布、颤颤巍巍的手却又停在了半空。
安卫东不敢,他怕,他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是他逃避现实的幻想,一触即溃!
“老丈,这几位你应该相识吧。”
轻轻拍了拍失神的安卫东,祁图面带微笑的开口道。
肩头传来的感觉是真实的,安卫东抬手大力揩去眼泪,声音莫名的激动。
“认识认识!多谢祁掌柜,多谢祁掌柜!”
横眉对强敌,不低一寸骨。
为了一群后辈甚至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与自己非亲非故,白发苍苍的老者终是软下了强硬一生的脊梁膝盖,出人意料的、毫不犹豫的突然向着少年就欲跪下。
无形的力量拦住了老人落下的身体,祁图面色一冷,佯装发怒。
“老丈莫不是要折寿于我。”
“不不!我,我哎!”
安卫东明白了眼前人的意思,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面对这带回了后辈,救人水火的如山恩重,一个地道的华夏人又怎么能不为所动!
“既是相识之人,那就有劳老丈顺路带走他们吧。”
“哦,对了,要不要验验货。”
“所谓蓬莱出手,一分价钱一分货。”
“都还没死,温乎着呢。”
似乎不在意那群守夜人投来的奇怪眼光,祁图调笑着开口,温柔的风自手中流淌,白布轻轻揭去,露出了地上那一群身着白体恤、昏迷不醒的“货物”。
阳光下,躺地的“尸体”似乎安详入眠,修身的白体恤上三个龙飞凤舞的泼墨大字“蓬莱当”随着呼吸起伏,整齐干净的牛仔裤略有突兀感。
“嗯,赠品。每人附赠一件掌柜同款低配的体恤牛仔装。”
“蓬莱当,良心!”
祁图竖起大拇指,傲然开口,浅浅阳光透过细碎的黑发落在眸子里闪闪发亮。
“咳咳。”
“不错,确实不错。祁掌柜品味非凡!”安卫东尴尬的干咳着应和道。
与那出自药王山的守夜人激烈的眼神交流后,安卫东不安紧悬的心终于落地。他们没事,只是虚弱,之所以昏迷不醒也只是身体陷入自我保护的深层休眠罢了。
华夏所属,不缺一人!
按下激动的心,安卫东知道眼前人功不可没,但同样深不可测。久经风霜的他迅速平复好情绪,小心开口恭肃道。
“一份价钱一分货,祁掌柜于我等大恩如海,安某铭感于心,必践在行。生命无价,安某知难以对等掌柜。”
“劳问掌柜,不知价需几何?”
“呵,一碗粉一碗钱。”
“拿人钱财,随缘办事。此间琐事,已是有人买单,账清两不欠。”
看了眼手中同样昏迷不醒的许安川,祁图面带和善笑容。
“有恩必偿是我华夏人人皆知、自幼耳濡目染的传统教养,掌柜之恩我安某莫不敢忘。”
安卫东再度躬身拱手谦恭拜谢。
“不过,我还有一问求掌柜解惑。不知何人代付此等大恩,好让日后我等也有个挂怀的恩人。”
“不可言,不可言。”祁图微微摇头。
“掌柜既是为难,安某便也不再为难。只是可惜,可惜。”
“游商规矩,在外不漏贵客私。不过关于此人我想那位安夏小姐或是有所知晓。”
祁图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静静抱琴而立,望着许安川眼神莫名、似有所思的安夏,意有所指道。
“感谢掌柜,安某知晓。”
“不必,此间事了,山水有相逢,再会了。”
摆摆手,祁图提溜起昏迷不醒的许安川就欲离开。
“祁掌柜且慢!”
亭亭而立,注视打量着许安川的安夏终究忍不住开口。
“哦,有事?”
饶有兴趣的望着那抱琴而来的少女,祁图暂时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他,就是许安川吗?”
玉手轻轻抚摸那具光华内秀的焦尾古琴,安夏半是纠结,半是期待的糯糯开口。
“当然,是他。”
“他,是他的后人吗?”
“当然。”
“那就好,那就好。”
少女眼角微红,望向许安川的眼中复杂又热切。她小心翼翼、依依不舍的摩挲着古琴那光滑如温玉的梧桐琴身,终是狠下了那颗嘭嘭跳动的复杂心。
“这是他的琴。”
“不,这是你的。”
祁图轻轻推回了递来的琴,半是感慨着开口。
“他选择了你,好好发扬他的传承吧。这人间还缺一位奏动七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本心琴师。”
“许安川的手弹不起这一曲。”
安夏收回了琴,她还是放不下。
“他死了吗?”
“抬头看看天空吧,万里无云可见天,乌云密布可迎风。你还年轻,生活里、命运中碰到的美好的事物,短暂又璀璨,回忆不如再见。”
抬起头,清风拂青丝。祁图看向了那轮冉冉升起的暖阳,初夏的早晨美好又短暂,过去不再来。
“谢谢。”
安夏郑重的弯腰道谢,暗淡的眸里不知何时亮起了青春活力的新光。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目送少女转身,祁图默默摇头。他明白,懂事的孩子没糖吃,从来恍然大悟的突然释怀不过精心装扮的埋藏于心。
许河啊许河,你这招送琴铺路走的够狠啊。
“掌柜,你要带他一起走吗?”
观察形势,在旁如同木雕沉默良久的安卫东忍不住开口。
“当然,缘分如此。他可是我的实习伙计。”
“你说对吧,小许。”
祁图如慈祥的长辈关怀后辈,给了昏睡的许安川一个友爱的摸头问候。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我等自是不在打扰掌柜。”
“嗯,走了。”
“不过,看下面这情况有点复杂啊,你们确定不来份平安带离套餐吗?”
祁图漫不经心的打量了眼山下那群踏着浊浪断木,跃渡奔腾洪流,蜂拥而至的都灵顿教徒。他们背负十字架,沉默间有序列阵,来势汹汹。
“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熟人相见,格外亲切啊。”
隔空对视着那一身鲜红的佝偻老人,安卫东勉力立直身体,整齐衣冠,如吊睛猛虎的明亮眼中神色莫名。
“方便我观摩一场不?”
“当然,荣幸之至!左右不过些不入流的花拳绣腿罢了哈哈。”
“老丈谦虚了。”
“我这老朋友来了啊,各位!”
安卫东低呼一声,身掩风衣的守夜人们将地上昏迷的同袍藏至身后,气息涌动,战意澎湃。
“好久不见,卫东。”
苍老的身体愈发佝偻,空荡荡的右袖一摇一摆,银白的发丝杂乱枯衰,风烛残年的老朽中带着沉沉暮气,一身鲜红的都灵顿主教伦纳德·莫雷斯颤颤巍巍、步履阑珊间拄杖而来。风华正茂的少年龙行虎步,他沉默着静静的立在主教手畔,白金的长发随晨风飘扬,俊秀的脸上带着如古典画卷美少年的亲切魅力,一对深蓝的眼眸如阳光下的蓝海深邃剔透。
“好久不见了啊,伦纳德。”
“是啊,当年朝气蓬勃的少年,一个继任家族,一个入职巡夜司,分别的那天仿佛依稀昨日。可惜,可惜,天各一方,琐事缠身,一别两宽,再相见却都矣垂垂老矣,半截入土。”
浑浊的眼中似乎有光芒闪过,伦纳德望着安卫东若有所思道。
“你倒还是老当益壮,我却早已朽株枯木,瘦骨穷骸。”
“老伦啊,我们多有幸运了。我们走过这匆匆岁月,熬过这人生疾苦。还能于这晨曦微光中老友重逢,相视一笑。”
“是啊,多有幸运。”
伦纳德笑了,看着安卫东身后的安夏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温和掩饰下的冰冷杀意。
“卫东啊,人越长大越孤单,我们虽是兄弟情深,久别重逢。却也各为其主,国别有异。”
“你不请自来的贸然入境我自可视作兄弟情深,但别人未必认同我这年老昏花的主教。伟大的教皇冕下惜我年老体弱,已是许我荣休,享受余生。”
“这是刚刚继任都灵顿教区助理主教的尤瑟夫,他是都灵顿的未来,受命于伟大的教皇冕下。”
“尤瑟夫,这就是你神交久已的、华夏大名鼎鼎的守夜人指挥使安卫东。”
伦纳德手畔的俊美少年一步向前,恭敬的单手扶心,躬身行礼。如金石相碰的脆响声音带着不符长相的成熟磁性。
“尤瑟夫·卢尼西亚向您问好,尊敬的安卫东大人。”
“同好,尤瑟夫先生。”
少年面带微笑的握住了安卫东伸来的手,面不改色的亲切握手。
“对于我们突如其来的打扰望多海涵。”安卫东收回手,微笑道。
“当然,特殊情况可以理解。毕竟伟大的主同样教导我们敬畏生命,要珍视生命。”
“不过贵司守夜人秦远东先生递交的入境文书中可没有提及施援如此人数啊。”尤瑟夫环视四周道。
“不过,教廷与华夏守望相助,友邻睦邦。我相信贵司之人应无恶意。”
“我想伦纳德冕下所想应该也是如此吧。”
“当然,我相信卫东,也相信他的徒弟。”
尤瑟夫扶起摇摇晃晃的伦纳德,轻叹一声开口道。
“诸位想必也见我都灵顿境内汪洋之肆虐横行。”
“伦纳德冕下年岁已高,又因力战恶徒疲倦不堪。而我等教廷所属亦还需治理这洪水猛兽,想必诸位已然见伟大之主的信徒齐聚于此,只等出手挽救这一片狼藉的汪洋泽国。”
“诸位事既了然,便先行离去吧。”
“不过,贸然入境一事仅此一次,如有下次许是刀兵相见。”
“再会,诸君。”
朝气蓬勃的温和少年扶着步履蹒跚的佝偻老者缓缓离去。高山之巅,只剩下一群守夜人面面相觑,相视无言。
“呵,有意思的小家伙。”
祁图看着远去的金发少年,意有所指的感慨道。
“好了,我也是时候走了。”
如风来,如风去。来去匆匆,晨风吹过,提溜着许安川的祁图瞬息消失无踪。
“教廷倒是出了个了不得的后起之秀啊。”
“可惜伦纳德这老小子了,失去了继承人的莫雷斯家终究成了小教皇开的第一刀啊,杀鸡儆猴啊杀鸡儆猴。”
安卫东感慨万千,不过心中倒也没有多少波动。他扫了眼孙女安夏怀中的古琴,又看向祁图消失的方向,眼神凝重。
华夏到底是藏龙卧虎,这等人物竟是籍籍无名,神秘莫测。一把至少S级以上的超凡古物却是随心舍弃。
所幸,至少现在他的态度还算明朗,暗叹一句,安卫东看向了那群肃静整齐的后辈守夜人。
“华夏所属,启程回家!”
......
浊浪滔天,得令退散的黑袍执事们虽是沉默肃立,眼中却是疑惑不解,他们偷偷打量着那个如诗如画的天降新任助理主教。
虽名助理,实则正权。权利的交接迅速完成,不见血光,不动刀兵。
“好强的人,竟然藏身一个外强中干、强弩之末的安卫东身后,是等我们贸然出手后一网打尽吗?”
尤瑟夫闭上眼,身体微颤着回忆着那个站在安卫东身后,手提一昏死之人,如同人畜无害小杂兵的清秀文弱少年。他那被伟大之主赐福后,精准入微的感知力第二次感受到了那如渊如海的恐怖内敛力量。
上一次带给他这样感觉的是那个伟大的男人,他那高高在上、主之化身的养父,辉煌教廷至高无上的教皇冕下。
金发的少年睁目沉思,身体随着断裂洪流、随波逐流的古木一起漂泊......
“叮铃~”
是悦耳清脆的风铃声,迷迷糊糊的许安川走在一片灰蒙蒙的小径上,一扇明亮的门就在路的不远方。似乎有什么熟悉的呼唤自门后传来,断断续续,很不真切。
“小川!”
“小川,你怎么了,别吓妈妈!”
“醒醒小川,小川!”
“祁先生,这样真的有用吗?小川,小川!醒醒小川!”
是她!恍如隔世的许安川眼中湿润,听着那熟悉的温暖声音不自觉的想要大哭一场。
他冲向了那扇门,义无反顾。
此刻,许安川的心中只有一道声音,只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信念,只有一份难以压抑的急切!
回家,他要回家!
不能放弃,绝不轻怠!
因为
这世界有人等我!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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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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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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