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空林推门而入,她在门口站了片刻,听了几耳朵,只觉得屋里这俩人,一个满头雾水,一个有话不直说,照这么下去,恐聊到三更都掰扯不明白,于是忍不住进来说道说道。
“我那么做,是因为一旦做了拿钱办事的刺客,便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你师祖当年常常告诫弟子,戴上面具,我们可以是修罗,是利刃,但脱了面具,仍要作为人而存在。但没那么容易的,你手上沾染过无辜之人的血,就上不了岸了。你师祖当年,眼看着弟子们心中业障横生,却困顿在先师遗命之中,不敢决断。如此,就由我来决断。”
段空林说了一通,又补问了一句:“你明白了吗?”
咏夜点头,她觉得自己明白了。
“阿夜,凡人之身,不过百年,既是沧海一粟,就甘作沧海一粟,如此,方能随心所欲……”
江徊刚说这一句,又让段空林按了下去。
“敢作敢当,甘付代价,就能问心无愧。日后,若是谁再拿什么太平盛世与民不聊生那样的话问你,拿什么愧与不愧的大义胁迫你,给我甩手就走。”
等咏夜走了,段空林斜了江徊一眼,眼中不解。
“怎么变这么啰嗦了?”
“你是在外面站许久了,连太平盛世那段,都听着了?”
“敢情你还知道久呢?”
江徊挽了她的手,柔声说话。
“我想,再过些日子,外面怕是要改朝换代。局势难免重蹈前朝,到时政权遍地,谁都称王,谁都敢拿着忠、义二字到处招揽,万骨枯竭垒出一个皇位。我希望在这之前,有些道理,她能自己悟出来。”
段空林又斜他一眼,眼里嫌弃。
“她聪慧得很,道理直说也一样能开悟。你自己教出来的,心里还没底?”
“我当然知道她聪慧。”江徊拢了拢手,段空林的掌心很暖和,他的却冰凉。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忽然想起昔日趣事。
“你可还记得,她小时候,我们从外面请了个讲学先生,说世间多无常,唯有功名重,那是人这一辈子拿来盖棺定论的筹码。”
“怎么不记得,那先生顶不是个东西。”这么多年过去,再提这人,段空林还是想翻白眼。
“然后,阿夜就问他。都盖棺了,还管什么定论不定论呢?定个好论,便能活过来吗?”
“嘁。”段空林忍不住笑,继而,目光渐转深沉。
“你说得对,我们捧在手心里养出来孩子,那样澄明坚韧的心肠,不能屈从于任何人。”
兴德二十年,冬月。
朝廷与牺人的仗,前后加起来,只打了四个月。
从入秋到冬至,江南无数州郡,落入敌手。
隆冬将至,不宜行军,牺人生长在南边,本就不耐严寒,此刻驻扎在洞庭一方,应当不会贸然过江。太子以长江天堑为防守,屯兵夷陵,等待时机反攻。
以长江为界,最为稳妥,但也意味着一种退让。危如累卵的皇室,似乎由此放弃了江南仅剩的几座城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这天已经塌了一半。
永州城此刻,便是在战火边缘试探的几座江南危城之一。城中的驻军,早在几个月前,就被调往前线。留下的,只有兵力不强的守城军,连烧火、喂马的全算上,不过二百来人。
幸运就幸运在,永州虽危,但周边山多,难行路,并非牺人行军入皇都的必经之地。百姓虽然天天心提到嗓子眼过日子,但也尚且未沦为流民。
所以谁也没有料想到,冬月初七深夜,原碣昆莫的黑虎军敲开了永州的城门。
黑虎军是昆莫军中,战力排第三的精锐。排前二的乌鹫、海狼两支队伍,正身在前线。黑虎屈居第三,并不因为兵练得逊色,而是人少,只一百来人而已。
这一百多人,可以算作昆莫的私兵,每一个都在刀山血海中混迹过,。
是以永州的守城军,大多刚刚从梦中醒来,便又去往另一处永远的睡梦中了。
郡守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家中妻小,库中钱财,早早运到了北边。如今他孑然一身,面对昆莫的铁骑,干脆利落投降了。
城门大开。
说来也是倒霉,破门这一天,咏夜正巧在城中。
她奉命下山,去关停沧浪阁在城中的几处铺子,再护送几位掌柜回山上。
初七那夜,沧浪一行人在客舍。
除了在沧浪阁自己屋,她睡觉都是很浅的。城门口的拼杀声一起来,就醒了。
她披衣、拿刀,推开窗子,脚从窗沿一蹬,猫一样上了房顶。
城门那边的天,火光殷殷,靠近门口的街道上已经嘈杂了起来,而身后尚且睡在夜色中的屋舍与人家,仍如羔羊一般宁静安详。
此时快马回山,应该来得及。
她喊醒了几个掌柜,又把大堂里鼾声如雷的小二拎起来。
“快起,牺人攻城门了。”
那小二一个激灵,赶紧吹灯拔蜡,检查门闩。
他没打算跑,也无处可跑。城里的百姓大多如此,敌军入城,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关好门户,有地窖的便躲进去,灯火一熄,仿佛自己就安全了。
“姑娘,我劝你还是别到街上去跑。”那小二按咏夜的要求,给她套了一辆马车,并牵了一匹好马,接着道,“咱们这儿只是个客舍,没什么金银财宝,不会被盯上的。伙房后门有个地窖,一会咱们进去躲好。此时若到大街上乱晃,迎头撞见可就凶多吉少了。”
他说得不错,牺人这番攻过来,每每破城,都是指着高门大院抢,不理百姓,不多逗留。人们就以为,这是所谓的军中规矩。
其实,只是因为牺人赶时间,他们要在北方严冬下来之前,打过长江去。
但昆莫此来不同,他不是为了占城,而是为了玩闹。
“多谢提醒,只是我家就在山上,此时回去,应该来得及。”
小二点点头,给咏夜开了后门。
街上已经乱起来了,家中有车马的,都在往山上跑。
一行人刚到正街大道,就听见身后城门吱呀一声响。
随着这一声,嘈杂的路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
咏夜引马回看,城门已大开。
今夜月色惨淡,而门外的火光却亮,滚滚烟尘之中,她看见了领头的将军。
原碣昆莫高头大马于阵前,身后的黑虎军从容整肃。他们之中的大半将士,尚且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整座城池。
咏夜远远一瞥,估算着敌军人马不过百余。
这不是他们的大部队。想来前线的千军万马,也不会专程绕道永州。
“这是奇袭,快走,他们怕是要屠城!”
她的喊声未落,昆莫剑已出鞘,那剑名万仞,随着他征战许多年,早饮饱了血,此时在月色和火光的映照下,发出尖锐的轰鸣。
身后的黑虎军如同活了的修罗石像,他们踩过守城军队与郡守的尸体,直入城中。
咏夜打马便走,身后的惨叫与哭喊此起彼伏,连着黑虎军沉重的铁蹄声,怪物一样追着他们。
只是片刻的功夫,大门附近躲在家中的百姓,被尽数撕扯斩杀,余下的人,全冲到了街上,拉家带口往山上跑。
这时候,谁有车马,谁就是命运的宠儿,也是旁人逃命路上的众矢之的。
有些缺德的,仗着自己是个武夫,开始杀人抢马,也有走投无路的平民,索性孤注一掷,以区区肉身,往过路疾驰的马车上扒。
咏夜才解决了几个拦路抢马的,一个没注意,旁掌柜们的马车生生将一扒车逃命的男子撞了出去。
那人的血飞出来,溅了赶车掌柜的一脸,他急急勒马,浑身筛糠一样,吓得不能动弹。
咏夜撩开帘子,车里的人个个面无血色。她挑了一个看上去淡定些的。
“你来驾车。你们俩,把他拖进车里。”她指了指僵坐着筛糠的那位。
而后翻身下马,将身下这匹也套在车上,自己跃上了车顶。缚山索一甩,牢牢缠在了车辕上。
她一手拽着绳索,一手拔刀,整个人攀在车身上。
“您只专心驾车,不必管别的,若有人拦路,就踩过去。”
她说话这会儿,便有一双手扒上了车边。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吓得跟个木偶似的。
刚才被撞飞那个,是他爹,他个子小,蹿进了车厢底下,保住一条命。
驾车的眼神犹犹豫豫,这小孩,也要踩过去吗?
咏夜气得长出一口气。她自知运气向来不好,但今天这烂运气,也太差了吧。
她提拎着那小孩的脖领子,把他塞进车厢里去。
“快走!”
马车疾驰,看她横刀在外的架势,手无寸铁的百姓无人敢上去招惹,唯有些人多势众的恶霸,仍不要命地往上冲。m.xfanjia.com
刀光飞转,驾车的掌柜只看见来人凶神恶煞冲过来,或惨叫着退去,或悄无声息没了影,化为车辙下的一个颠簸。
“过了前面那座桥,有个酒楼,后面有能走车的小路!”
说话间到了桥头,只听得迎头一声巨响,脚下一阵地动山摇,两匹马惊得收住了脚,整个马车被横着甩了过来。
咏夜随着车子飞出去,堪堪落在路旁的房顶上。
城中多处浓烟滚滚,昆莫此前,已叫人隐秘潜入城中,在几处要道埋了火药,此时引爆,是想将出逃的人截断在城内。
这么一炸,一耽搁,身后骑兵尾随而至。
一支□□直冲车门。
这几个黑虎兵是在做赌取乐,看这一箭,隔着帘子进去,能不能扎着人。
咏夜飞身而来,将此箭横空斩断。
她立在车前,略略歪头打量,来者四人,高头战马,□□铁甲之上已经染了不少血污。若只她一人,脱身不难,可现下要保住一车的人,就得将这四位,齐齐斩杀。
腕间短弩的七枚细箭还在,若他们只是精兵,而非高手,她一人或可匹敌。
“好俊的功夫啊。”
领头的牺人看咏夜是个女子,长得好看,身上还有功夫,忍不住想调戏一番。
“敢问小娘子师从何处啊,要不要随我们回去,切磋一番武艺?”
咏夜抬了抬下巴,将刀往身前一横,面无表情。
“招摇山,沧浪阁。”
马上的人听此话,面色一滞,随即意味深长笑了。
“原来是沧浪阁的小娘子,那这车里呢,也是你们的人?”
“车里是谁,你若有命,再问吧。”
“哎,娘子慢,且慢。”
“再喊我一声娘子,就削了你的脑袋。”
“女侠莫气,我们也是听令行事。将军说了,沧浪阁诸位,识时务,不做那太子的鹰犬,如此我们也当以礼相待。只不过还需车内的各位亮一亮沧浪的腰牌。”
“拿着。”领头的牺人将手中兵刃给了同伴,“女侠且看,我当下手无寸铁,只掀帘一看。沧浪阁坦荡,想必不会窝藏逆贼。”
咏夜持刀,略略侧身,袖中短弩正对着那人后颈。
帘子一开,里面的人递出三块腰牌。
“军爷请看,我等都是沧浪阁管店面的,这是我儿子,年纪尚小还没牌子,军爷们抬抬眼。”
那人还真仔细看过了腰牌,给后面人使了个眼色,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扎染的绢帛,递给咏夜。
“把这个系在车顶,便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咏夜面无表情接过,心里狐疑至极,那个昆莫将军打得什么鬼算盘。
“行了,走吧。”
车帘放下的瞬间,一个黑虎兵忽然发话。
“等等,那小兔崽子,不是你儿子吧。”
“大哥,”他跟车前领头的喊话,“那小子,就是刚才那个,老四抓了他娘,还被他咬了一口,后来给他爹带着逃了,是不是那个?”
短弩上膛,发出一声轻响。
领头的一抬手,笑呵呵看着咏夜。
“女侠,沧浪阁不是太子的鹰犬,可这孩子,是太子之民吧。黑虎的人我一喊便到,你有通天的功夫,也没法在我们的包围中护住这么多人。何必呢?”
“一个孩子而已,你们又何必呢,不如积点德。”
“你可想好了,护着这孩子,便是沧浪阁要于我们将军为敌。这是,催着我们打上山去吗?这种事,你不用请示过段阁主吗?”
这人还在一套一套地说,咏夜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早就走了神,有些不耐烦了。
“你们牺人,”她自顾自打断那人,“都这么嘴碎吗?”
短弩已出。
也不知道那人,临死前听没听完咏夜这句话。
趁身后的黑虎兵没反应过来,咏夜刀柄怼了一下马屁股。
“上山,我随后便到。”
马匹嘶鸣,迈开蹄子就跑。
咏夜腾空而起,短弩再出,放倒一人。
剩下的两个,一边伸着脖子喊人,一边挥出手中□□。
咏夜脚踩马头,手起刀落,抹了一个脖子。
紧接着刀背一横,别在另一人的枪杆上,一个利落的后空翻,将那人直接掀翻在地,没来得及呼喊,就给穿了后颈,只剩下抽搐呜咽。
咏夜飞身上马,朝上山的方向绝尘而去。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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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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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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