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咏静静地注视着他,一双海蓝色的眼眸像是承载着寂静无声的广袤万物,然而深处正荡漾着激流,沉静平和而悄无声息。
原本藏在田野里四处跳动的动物们也纷纷探头,小鸟和蝴蝶栖息在他的耳旁和头上,罕见的狸猫和兔子蹭上他的裤脚。歌有些惊喜,却并不惊讶,而是捂着嘴向伊咏笑着解释道:“缘一他一向很招小动物们喜欢。”
伊咏摘下从树上落至自己头顶的花瓣与树叶,揉着细嫩的花瓣,然后任它随风飘去,心里莫名有种自己也很招植物喜欢的感觉。
一曲毕,缘一放下笛子,眼眸泛起一些云雾般的茫然,像是兀自陷入了思考。而事实上,他在想,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没有将笛子吹走调。
是因为刚才在吹的时候,他心里一直在想近十年未曾谋面的兄长吗?那些童年时一起放风筝、玩双六的短暂而宝贵的时光,他一直都有在好好珍惜……未曾忘却。
见缘一陷入沉思,伊咏也跟着陷入沉思。不过,她思考的原因是——听了这笛声,自己似乎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说好的触景生情呢?
果然还是要找到继国严胜才行。
面对歌期待的眼神,伊咏蹙眉摇了摇头。一时间,三人都寂静下来,唯有回转的暖风吹过广袤的平原,带给跋涉在茫茫旅途之人温暖与希望。
路过清澈见底的小溪时,伊咏望着并不算湍急的河流,脚步一个轻跃,跳到河上的小石子路。手中不知何时拿起一支断掉的树枝,她垂下眼眸,风吹动眼前的碎发。
歌好奇的看着她的动作,只见伊咏像是牵动弓箭一般,指尖轻微移动,而手中的树枝恰如笔直的箭矢,毫不迟疑的瞬发出去。
飒飒风声掠过耳畔,再细看时,伊咏将笔直插进河中的树枝拿了起来,尾端竟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挣扎两下,便无可奈何地垂落下尾巴。
“我做烤鱼很好吃。”伊咏认真道。
这可是连对饮食挑剔的不行的无惨大少爷都认可的手艺,她能不趁机在二人面前露一手吗?
“哈哈,伊咏真的好厉害,是打猎高手呢。”歌那悦耳的笑声几乎就没停过,配上温暖的笑颜,就像田野里盛开的向日葵,永远追逐着太阳的脚步。
望着伊咏一本正经的神色,缘一也笑了一下,眉目俊秀而温和。肺腑里充斥着清新的空气和迷人的花香,让他情不自禁的沉醉于这美好的时光。
真希望此刻便是永远——二十岁的继国缘一在心中悄然许下了一个愿望,纯粹而不染尘世。
“走吧,回家。”伊咏跳回岸边,说了一句自己一直都很想说的台词。
这或许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深山老林隐居,被繁茂的花草所簇拥,自由自在的当一个无忧无虑的闲士。www.xfanjia.com
*
此时此刻,碧日晴空下,被富冈伊咏和继国缘一二人同时牵挂的某人,正身姿挺拔的端坐在昏暗的屋内,修长的手几不可察的颤抖一下,似是纠结万分的,但终究还是触碰到了那张染血的信笺。
铺展开来,继国严胜头颅微垂,平静到毫无波动的面部表情中,那双深红色的眼眸像是浸润着水中倒映的晚霞般,静谧到近乎冷寂。
眉心微拢,轮廓俊秀而又凌厉如刀锋,身为武士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继国严胜从不允许自己有较大的情绪波动。他就像一支时刻准备着拔出刀鞘的满月弯刀,冷冽幽深,不会为任何过往事物而动容。
【今宵明月,无法与君共赏。】
他的未婚妻……在身份暴露之际,逃离继国家时那一生死攸关的瞬间,匆匆向他留下了这样一段话。
其实继国严胜早就对她的真实身份有所思量,只是,相较于一般以蚕食人类为乐的邪恶妖怪,她似乎在哪些方面不太一样。
喜欢夜间赏月,喜欢夕阳初落,喜欢梳理他早起时翘起的赤红色发尾,喜欢轻轻的捏他掌心厚茧,喜欢坐在廊檐下笑眯眯的看他无趣的一下又一下锻炼着剑术。
“严胜——我说,严胜君,看我!嘿——我来啦!”
总是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眉眼弯弯,晃着他笨拙的帮她梳理好的小辫子。光洁白嫩的玉足细细的扫着草地,看着他日复一日的练习,无所顾忌的轻笑起来。而后,飞鸟一般的跳跃过来,颇有气势的"嘿咻"一声,扑倒了刚练完剑、正待坐下歇息的他。
一点都不符合武士家族家主夫人的礼仪规范,为此父亲大人相当苦恼,不知暗地里提醒了她多少次。
但是……如今细想,他并不讨厌她鲜活的生命力,甚至连心底一直封冻到牢不可破的冰川,随着她的到来,逐渐有了悄然融化的迹象。
不过,也仅有一点点而已。
他要成为世界第一的武士,完成父亲自幼告诫他的使命,为此,哪怕生命中再无亮色,他也愿意抹杀一切不安定的因素。
心头莫名划过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黑暗沉郁的世界里,唯有他那对随风摇曳的日轮花札耳饰是如此鲜明,以至于过了十年,他仍未能忘怀……缘一出刀时无师自通的天人之姿和毫无兴趣、面上波澜不惊的神色。
“我……”继国严胜拾起信笺,将其揣入怀中,片刻的动摇就像水中浮萍而过的波纹,很快便隐而不显。
他自言自语起来,言辞僵硬到像是一个重复命令的机器,声音低沉而缓慢道:“我会执行家主的命令,带领行军部队,将妖怪八岐大蛇之女彻底斩杀……”
他倏地想起她从窗外逃跑的路线,似乎与十年前,缘一小小的身影遁入夜幕中的方向重合起来。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与缘一再度重逢这件事。
*
这天,继国缘一坐在屋外,双手持着刀身,在磨刀石前细心打磨。少有聚焦的瞳孔聚精会神的集中在一点,待他装上普适的圆形刀镡,凛冽的刀锋自心而发,登时便斩断了面前的岩石。
紧接着,缘一握着刀柄,将刀身放在阳光下晃了一晃,想让其吸收到充足的光热。眼睛微眯,他就势一刀横向天空,无形的气流在空中涌动,呼啸着冲向山顶,逐渐消弭在山川尽头。
背着木柴从乡野小道回家,看见这副景象的伊咏不禁停住脚步,一向平静的神色难得怔了怔——青年分明用的是【日之呼吸·叁之型:烈日红镜】。
不,应该说是“前身”才对。毕竟这个世界不会再有鬼的产生,自然也就不会有为对抗鬼而生的呼吸法。
闻见身后没有刻意掩饰的脚步声,缘一转过身,将刀递给她,一双莹润的深红色眼眸微微弯起,像是承载着此间无限光辉。
“这是赠予你的,伊咏。”缘一解释道:“那日看你劈柴,我就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你平常惯用刀剑之流。因此,为报答这几日你给予我们的照顾,我锻造出了这把刀,将其命名为【日华】。”
“……有劳了,多谢。”伊咏郑重其事的接过,甚至还鞠了个躬,只不过,淡然的神情还是闪过一丝意料之外的惊异和佩服。
这等深刻的洞察力,该说不愧是继国缘一么。望着他左额上攀附的火焰形斑纹,已然昭示着主人的不凡之处,伊咏如此想到。
漆黑的刀身和黑红相织的刀柄,刀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高耸巍峨,凝结着一点寒光,庄严肃穆之感应运而生。
经缘一之手打磨的刀剑【日华】,成为了伊咏在这个世界里的佩刀,自此便时刻随身携带着了。一经出鞘,万物震惶。
对上视线,察觉到缘一还有话想说,伊咏微一颔首,用眼神示意正踌躇不决的他。于是缘一便道:“伊咏,我想和你说说我和我兄长的事。说不定这样,你会想起一些往事。”
伊咏却有了新的想法。
“我们为何不去找他?”她说。之前虽说不着急,但尽早完成任务还是好些,也不知世界的崩坏程度会不会影响二人的生活,要是适得其反就糟糕了。
缘一愣了一下,他沉默的顿了顿,才道:“我不能回到继国家去,这会被认为有争夺家主之位的意图……会给兄长大人带来困扰。”
“你送我一趟就行。”伊咏双手合十,为了目前为止还毫无进展的任务,声音毫无波澜的再次请求道:“到时,我自己进去,你若心有牵念,也可以远远的望一眼。”
随着伊咏的描述,倏然,缘一的眼眸泛起明媚的光亮,识海中回想起了童年时记忆仍然鲜明的小小快乐——
蹲在继国家的长春树下,若是落叶飘落头顶,会被身旁练剑的兄长大人笑话,并温柔的用手轻拍他的头顶,将树叶拂去。
“缘一就像座敷童子呢。”小严胜拉着他,用树枝在地面上画了一个抽象的小巧精灵。虽然自己对画作不太满意,但还是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缘一。
当他看着他时,不再保持那副平时面对父亲大人时刻意为之的稳重冷漠样子,而是唇畔微弯,像初春清风拂过后融化的冰雪,从幽深冷寂到天光明亮。
“兄长大人画的很好看。”小缘一说。只是平日里少有说话的他,声音听起来颇为冷清。
于是,这一次,继国缘一不再犹豫,而是应允下来:“好。”
“你还记得路吗?”伊咏故意开他玩笑,一边和歌挥手告别,连行囊都没背,决定早去早回。
闻此,继国缘一脑海中骤然闯入了一个身影。他想起了童年时离开继国家的小小少年。在一望无际的夜幕星空中,他的眼睛倒映着璀璨的星河,只觉“万物与我归于同类”,仿佛伸出双手就能抓住。
任由凉风拂过耳畔,纵使双腿已然疲惫,而他心有光亮,便能一往无前的肆意奔跑。
“从未忘却。”缘一答道。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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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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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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