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青年画家卫寻在望都艺术长廊举办个人画展,共展出三十余幅新锐画作,该系列着色大胆,笔触尖锐,在天马行空中构筑颠倒诡异的画中世界,令人沉味......”
“其中,最受瞩目的,是唯一一幅素描作品《他》,不同于五二年获全国美展(油画展区)金奖的《长夜》和同年获约翰·莫尔优秀奖的《城池》,《他》笔法干净,线条柔软,明暗之间远眺的眼睛,意味万千,成为该系列中最特别的作品......”
“......”
电视机里的播报声越来越响,一只白皙的手放下遥控板,静静地看着屏幕里放大的画作,直到镜头切换,她才机械地缓过神来,继续弯腰去拆快递。
未开灯的客厅里,摞满大大小小的箱子,电视机屏幕映出的光,照亮纤细的背影。她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头发未擦,湿湿地贴着脖颈,露出一截锁骨。
“叮咚——”
“快递,在家吗?”
那背影一顿,赤脚去开门。
“您的快递,请签收。”
快递员不免好奇地打量面前漂亮的女人——自从一周前,他开始给901住户送快递以来,就接了不少大件单子,那些个颇有重量的箱子被源源不断地搬进和搬出,引得小区物业侧目。
此时,快递员看着女人不急不缓地签单,下意识觑了眼屋内,一片黑。
“好了。”女人清淡的嗓音拉回他的视线。
门廊交界,一亮一暗,女人就站在黑暗的门内,那双眼沉静地望着他,如同深渊里具现的女妖,窥了界外一眼。
“哦,好。”快递员心虚地接过单子,转身朝电梯口走去,直到身后传来关门声,他才惊觉后背出了身汗。
真是奇了怪了,楼道里灯开得足足的,又是夏日,怎会觉得脊背发寒......
新的快递来自晶木市。
她将快递单撕碎扔垃圾桶,正要将胶带划开,门铃又响了。
这次来人的声音中气十足。
“姑娘哪,你在家的吧?我是隔壁叶阿姨,叶阿姨你晓得不,咱们打过照面哪,你快先将门开开,阿姨有好事儿找你商量!”
难得的,女人叹了口气,眉头轻皱,有些愁。
这位叶阿姨就住对门,热情健谈,性格爽朗,什么都好,就是爱给她介绍对象,这对象也不是旁人,正是她年轻有为的儿子。
“卫姑娘?卫姑娘开个门呗,我刚听见你收快递了,你肯定在家。哎呦,快给叶阿姨开个门,这年纪大了,腿也久站不了......”
逃是逃不掉了,卫寻过去开门。
门一开,放大的笑脸直冲眼前,叶阿姨精神气十足,身体硬朗,哪有口中说的腿脚病?卫寻便知,自己又被忽悠了。
“心软的好姑娘哟,就知道你不忍心将阿姨关门外头。”叶阿姨弯起眼睛,热情地握住她的手,“呀,这小手咋这么凉,屋里头咋不开灯呢,走,去叶阿姨家坐坐,地方大、光线足,叶阿姨还烤小饼干给你吃!”
卫寻无奈地止住她,“叶阿姨,我刚回来,还得收拾,您有什么事就说吧。”
“也对,你最近办画展,白天还得去艺术长廊,忙得很。那饭吃过了没?我跟你说,小姑娘家家的,饭要好好吃,不然胃要出毛病的,要不然叶阿姨给你下面条......”
有时候这位阿姨的嘘寒问暖,也令人受不住。
卫寻轻声唤道:“叶阿姨......”
是拒绝的意思了。
“好吧,好吧,”叶阿姨妥协,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进入正题,“姑娘啊,我要跟你说什么,你肯定也猜到了,但话说前头哦,叶阿姨是诚心的。”
“我是真心喜欢你这女娃子,长得好哦,又有本事,比我那傻儿子厉害多了。但我家那个也不是没有些优点,比如说样貌啊,还是看得过去的;接手他爹公司吧,最近也做得有点样子,性格啊,虽然还是个毛头小子,但也温温和和的......”
“上一回啊......”
卫寻静静地听着一位母亲,带着点隐含的骄傲,夸奖自己孩子。
听着听着,她不免有点走神。
等渐渐将思绪拉回来时,叶阿姨已经期盼地看着她了。
“卫姑娘啊,我实在喜欢你,可能我儿子你没见过,但他见过你,回来后,也是跟我们表过态度的,所以我才几次三番腆着脸来找你。你呢,平时也忙,其实难碰见,但碰上了也是缘分,你看看,要不凑个时间,你跟我那傻小子正式见见?”
卫寻暗叹了口气,正色道:“阿姨,我们不合适的。”
叶阿姨却平静道:“哪有不相处,就知道不合适的?你们都还不了解对方呢!打比方,阿姨知道你以前在巴黎美院留过学,但你是不是不知道那时候,我家那小子也在法国做过交流生?你是个画家,但其实我们一家人都喜欢看画展......这就是信息差。”
“你看,凡事都要相处、了解,才能彼此走近,人和人就是这样。”叶阿姨说:“再说了,如果你们不成,那也是他没福气,阿姨喜欢你这姑娘,这不影响咱们的感情!”
卫寻弯了弯唇角。
“总之啊,你好好想想叶阿姨的话。见面呢,也不着急,我家那小子这几天出差了,等回来后,阿姨就安排上,好不啦?”
“叶阿姨,我......”
叶阿姨拍板定案:“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反正你就住隔壁,咱们互相了解的时间还长得哩,定要将你拐进我家里头来!”
她说完,便开心地回家,丝毫没注意到背后卫寻恍惚的眼神。
门再次关上,黑暗瞬间侵袭五脏六腑。
时间还很长么......
她掀开灯,看着偌大的客厅,没有几件家具,满地都是将拆的快递,其中一件,露出氧气面罩的标识。
电视机屏幕闪烁间,那些个方方正正的快递像拔地而起的山,层层压迫着她。
......
3月5日,天阴。
上午的咖啡馆颇为冷清,铃铛撞柱声响时,卫寻正出神地看着玻璃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左肩被人轻拍了下,她回头,便见一张舒展的笑颜。
邹喻在对面坐下来,“大忙人画家,好久不见了。”
是挺久了,自从她出国留学,邹喻直博后,她们聚少离多,这次彻底回国,也是一众事务缠身,竟是安顿了大半个月后才约见。
“唉,现在你名气可大了,估计日后要见你,得排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卫寻失笑,按灭了手机屏幕,“你最近如何?过得怎么样?”
“老样子呗,快毕业了,前几日我还提交了留校申请。”
“你要留校当老师?”
“嗯,教书育人,培养祖国的小花朵,是不是挺伟大的?”
卫寻道:“我觉得很好,很适合你。”
邹喻笑了笑,手无意识地转动匙勺,余光瞥见对角的手机有来电显示,很快又被人按灭,“小寻......为什么不接电话?”
“是一些商业洽谈,我之前回绝过,但他们挺锲而不舍的。”
邹喻说:“有些商业机会对作品名气提升很有帮助,其实全部拒绝了也不好,挑一个两个口碑不错的,可以让你的事业更顺利,如果你挑不了,我可以帮你呀,我......”
她顿了顿,“小寻,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以后?”
对面沉默下来。
“其实,前些日子你的画展,我去看了。”邹喻叹了口气,再抬眼时,眼中满是心疼,“那些画里压抑悲伤的情绪,我想,哪怕是外行人都能感受得到,更何况现在你就在我面前。比之前更瘦,话更少了。”
“曾经我以为,时间是这世上最好的良药,任何伤痛都能慢慢治好,但我现在发现,并不是这样的。你好似,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阿喻......”卫寻看着她,欲言又止。
邹喻轻声问:“他是你忘不了的人吗?”
哪怕未曾指名道姓,话也没头没尾,卫寻却一下子心脏闷痛,眼前又闪过那双眼睛,温和的、沉静的,在冰天雪地间,悠远地望着她。
“我不知道......”卫寻轻声呢喃,视线也有些模糊。
“有时候,我总觉得五年前是一场梦,梦里的一切都颠倒翻涌,那些城池里的人和事,好像真的发生过,也好像是我臆想出来的,新闻报道不是说了吗?圣唯亚的雪崩来的突然,好在闭园前,游客和商家都出园了,暂时未有人死亡......”
她抓住邹喻的手,像是寻求认同和证明,“或许是我当时离得近,所以被吓到了,状态不好,脑子里莫名其妙的画面也变多了......”
邹喻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道:“那为何你这几年的画作,真实到身临其境;为何你一直关注世界各地混乱暴动的新闻;为何你买了这么多装备,这几年只要有空,就往偏僻处走,一走便是失联好几日......”
“小寻,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明明很想回去,你明明从未忘掉那段日子,为何要这么矛盾呢?你在害怕什么?”
卫寻呼吸微窒。一瞬间,脑海里的记忆疯狂闪现,一帧帧压迫在视网膜上,都在大声喧嚣——你记得清清楚楚!
“我......”卫寻指尖发颤,过了很久,终是松懈肩膀,捂住自己的脸,“你说的对,我很想回去,特别、特别想。”
“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天是睡好觉的,好像从踏出圣唯亚的那刻起,我就被割裂了,一半留在那,一半行尸走肉般活在外头。我好想回去,好想再见见他,好想将之前没说完的话都说完,好想好好的告别......”
“那天他推开我的时候,我什么都懂,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希望我过得好,所有人都觉得出来才是我幸福的开端。我也努力践行着,可五年了,我发现并不是这样。”
“阿喻,你知道吗?”
“他说当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挂念你的时候,就是你真正消散的时候,他希望我不会忘记自己的亲人,希望周围的人也记挂着我,可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也只剩一个人了啊。”
“他没有记挂他的亲人,就连他惦念着的妹妹,他也快记不清了,如果我没遇见他,外界早就没有他存在的痕迹了。你说,他这么一个温柔的人,为什么要独留他一人在城池里?为什么啊......”
邹喻叹了口气,抱住她,轻声问:“是啊......既然如此,你在踟蹰、害怕什么?”
卫寻顿住,手心发紧,没有直接回答,“阿喻,倘若我抛弃一切,抛下你们,永远的离开,你会怪我吗?会不会觉得我很傻,觉得我的行为很可耻?”
隔了会儿,她忐忑地听见上方传来温柔地微笑,“原来你害怕的是这个。”
“小寻,你听我说。”邹喻看着她,“五年前,对我们来说只是找了你几分钟,可对你来说,就像是度过另一重人生。没经历过的人,没资格评判你如今的感受和行为,我自然也不行。所以,我不会对你说出‘不行’、‘不可以’的话,因为那是对你的不公平。”
“你们啊,就是太温柔了,做什么都要考虑周围人的心情,可是作为你的朋友,我只想看到快乐、幸福的小寻,回去这个决定,倘若会使你感到开心,那就请你拼尽全力回去吧。”
“小寻,你只要知道,我永远不会怪你,卫叔叔也肯定不会。”
卫寻震住,长久以来的心结仿佛有了松懈的环口,令她鼻尖发酸。
“你看看,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邹喻拍了拍她的背,“小寻,人生苦短。从此刻开始,为自己而活吧。”
“阿喻......阿喻......”
咖啡馆僻静的一角,渐响起絮絮的呜咽声。
“不过,走之前记得告诉我,如果你敢默不作声走掉,我就跟卫叔叔告状。叫他去梦里教训你!”
“你说......爸他真不会怪我吗......”
“嗯,我替你问过他了。”
“瞎说!而且,他怎么不直接告诉我,还让你转达......”
“还不是自个儿女儿没有我贴心,这么多年都过得愁眉苦脸的,他气你没照顾好自己呗!”
“......”
“阿喻...如果我走了,我们这辈子,真的......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是啊,所以每年给卫叔叔扫墓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哦对了,你那城里头是不是啥好吃好玩的都没有?你等着,给我点时间搜刮下各地美食,你到时候都带上......”
“你可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邹喻大笑几声,随即安静道:“好吧,我是有这么点难过的,不过你放心,真的就一点哦,如果你有任何心理负担,我就一点都不留!”
“......”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卫寻道:“陈先生的联系方式,你那是不是还存着一份?”
......
3月20日,京城。
郊区庄园大门徐徐打开,仆从恭顺地引路。
“小姐,楼上第一个房间就是,先生已经等您很久了。”
卫寻将外套递过去,缓缓上楼。
陈家在京城久负盛名,算字看卦、占卜凶吉、挑选良辰......业务广泛,且有口碑,只是普通人接触不到本家,卫寻倒是没想到,那次狼人杀的缘分,竟然让她有幸和陈家的当家打过照面。
所以有时候,人与人的相遇,真是奇妙得很。
卫寻敲门进去,站在落地窗前的中年男人回身,面容和煦,“卫小友,我就觉得我们缘分未尽。”
“先生早知我会来?”
陈继东笑道:“有过模糊的念头,所以五年前,给你的朋友留了电话。”
卫寻有些疑惑。
陈继东道:“只是给出一份可能性。这个电话,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响起;如果它响了,说明卫小友,已做好全部准备,那么,我也拦不住你了。”
“先生觉得......我不该回头吗?”
陈继东摇头,“我们的想法并不重要。卫小友,你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这句话,同邹喻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处。
卫寻怔了会儿,随即郑重道:“还请先生指路。”
陈继东暗叹一口气,拿过桌上的笔纸,等书写完毕,他将纸张放入卫寻手中,“六月初六,去这个地址。”
纸张虽薄,却有沉重的力量,卫寻看了眼地址,问道:“陈先生,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这几年我也试图找过城池的位置,那些混乱的、动荡的地方我都去过,可一无所获,城池为何会开在如此偏远的地方?”
陈继东耐心地解释:“你找的方向,其实也没错,只是近几年,除了气候坏因论、病毒侵袭论甚嚣尘上,你也不能忽略人的感受。小镇边陲,未曾开化,愚昧也是一种大恶。”
卫寻愣了愣,差点以为陈继东也进入过城池。
她终是正色道:“谢谢陈先生。”
陈继东摇头,“不必言谢,因果循环,当初我陈家给陈有财指财路,积了很多孽,如今不过是还债罢了。”
卫寻听着,不免想到安德。
五年前,安德从圣唯亚出来后,便匆匆回家。幸而城内城外时间流速不同,安德母亲的病没有耽搁太长时间,后续的一切诊费,都由陈家一并支付。
当初她不知其中关窍,如今想来,或许就是陈继东口中的还债吧。
“好了,”陈继东笑道:“天色不早,卫小友该返程了。”
卫寻听懂他的告别之意,离去前,她问道:“陈先生,现在,你看得到我的未来吗?”
不过,她也不需要知道答案了。
直到视野中再不见那个背影,陈继东才靠坐回椅子上。五年前,他曾庆幸过卫寻的出来,可五年后,他终究没留住人。
看来天注定的事,人力永不能及。
......
3月25日。
卫寻将厚厚一沓手写信,投入了隔壁住户的信箱。
原本想当面表达感谢和歉意,只是最近似乎大家都事忙,无缘得见,只能以这种方式,做出告别了。
901房本就是她为了当地办展方便而租下的,如今画展结束,她也没有理由再住下去,将快递稍加整理,她全部寄到了西城,青木街玉田苑,她的老家。
那些展出的画作,除了那幅《他》,她全部捐赠给了母校,等一切手续走完,时间也来到了四月份。
......
4月16日,晶木市。
“以后不用给你寄了......”尤思清直起身,“怎么?是终于要放弃寻找了?”
偌大的客厅,复古华丽,卫寻看着墙上的挂画,闻言摇头道:“我准备回去了。”
尤思清一顿,蹙眉道:“你是认真的吗?”
“嗯,我想清楚了。”
片刻安静后,尤思清说:“随你。”
卫寻笑了下:“我以为,你会说我几句。”
自从五年前出来后,她和尤思清之间就成了非常古怪的朋友——平日里不相见,往来都是邮箱。
尤思清会时不时给她发近况,诸如抱怨自己课业的繁重、接手家族企业的烦闷、给沈遇知使绊子的快乐......就像是写心情日记,将她当做本子,也并不在乎本子是否回复。
如此建立的笔友关系,竟是意外的可靠和牢固。她很多装备和消息,都是尤思清找路子搜来寄给她的,所以这次,她坦然告之。
“说有什么用?你可唤不醒一个自寻死路之人。”尤思清不免嘴毒,“可惜了,你看不到我最后弄垮沈遇知的漂亮一击。”
“哦?”
尤思清勾唇一笑,有些艳丽的锋芒,“再有几年,等沈老爷子不行了,我打算彻底收购沈氏集团,然后再以注资之名和沈遇知结婚,换种折磨方式。”
卫寻一怔,“你要和沈遇知结婚?!”
“当然,这是我早就定好的计划。我相信,沈遇知一定会摆出一副感激的面孔,然后背地里想方设法来榨取我的价值。可惜,他这辈子,注定要被我压得死死的了。”
“尤思清,你......”
尤思清却打断她:“我知道你要说些废话。把那些话都咽回去吧,我不说你,你也莫来劝我。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卫寻叹了口气,看着尤思清侧过身,用夹子捏起生肉,放进玻璃缸中。
客厅正中间,方方正正的透明玻璃箱夺人眼球,里头奇石嶙峋,造景独特,碧绿小蛇从枝桠处探头,幽黄的竖瞳轻睁。
卫寻蹙眉,“你什么时候开始养蛇了?”
“你我虽联系不断,但也五年不见,怎地,现在问我这个问题?”
卫寻便知,养蛇的兴趣已经很久了,她看了眼那条蛇,又极快地挪走视线——心里头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尤思清问:“什么时候走?”
“六月初六。”
“不送你了。”尤思清想了想,道:“但......若有递信的方式,别忘了我这个友人。”
她笑了下,“卫寻,我们的后半生,都要好好过。”
卫寻颇有感触,这一刻,她便知道什么都不必多说。无论在外人眼里,尤思清的状态有多么令人担忧,可与她而言,是清醒且快乐的,那就足够了。
如同她自己。
......
5月18日。
“小寻,这几年你拜托我收集的照片我都寄给你了。说实话,时间过了很久,小城镇信息科技也不发达,能存下来的照片很少......”
“没关系,谢谢李叔,我的要求是为难你们了。”
“别那么客气,只是举手之劳,这也不涉密,帮点小忙罢了。对了小寻,你什么时候回来?来李叔家里坐坐,你李婶前些日子还在念叨你呢!”
“对不起啊李叔......我...准备在国外定居了,这里平台多,对我来说发展更好些。”
“是、是......你现在事业正好着呢,年纪轻也该多拼拼,只是,你爸......唉,不说了,不说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哈......”
“好的李叔,我会的。”
“嘟......嘟......”
卫寻看着挂断的电话,久久未动。
等手机自动息屏时,她才吐出一口气,拿起门廊上的花和一纸袋东西出门。
......
崇望路66号,陵园。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头顶有鸽子飞旋而过,卫寻静静望着墓碑上挺拔含笑的中年男人,望了很久、很久。
直到暮色西垂,暖橘色的光抚上石碑一角,她才轻声叹息。
“爸,我要走了。”
要彻底离开你了。此后的日子里,怕是再也不能陪伴着你,或许,还会渐渐忘了你。
你,会怪我吗?
忽然轻风乍起,吹散了她的发梢,像是有双手,温柔地拍了下她的脑袋,是不舍,是告别,是放开。
卫寻眼角一下子湿润。
其实城池里法门给予她的精神折磨,她在出城后就好了,视线里不会多出那些重重的黑影,也不见祈求她莫抛下自己的父亲。
然而到底还是给她留下阴影。
这五年来,她一面清醒的知道那些话不会由真正的父亲说出口;一面又胆怯地觉得,万一呢......万一父亲真的怪她呢?
直到邹喻的开解,直到所有人都对她说:“听听内心的声音,走自己的路吧。”
她才有种新生的感觉。
此时此刻,她看着照片里父亲的笑颜,终于又重获无限的勇气。
“爸爸。”她扬起笑脸,“再见了。”
往后人生,我定会好好地走下去的,你莫担心。
......
后来的时间,被拨动得飞快。
卫寻将这几年绘画所得的钱,一部分捐给慈善机构,一部分留给邹喻,玉田苑那套房子,她没舍得卖,也过续给了邹喻。除了一些路上必需的钱,她什么都没留。
临行前,邹喻特地请了假,开车送她去冈仁乸市黑沼县。
纸条上的地址,便在黑沼县的边陲。
六月初六,傍晚。
卫寻独自一人,踏入这片与世隔绝的村落。
......
天,黑了。
零散的房屋背靠大山,夜里亮起的灯烛像鬼火,在这黑黢黢的阴影里,人们的影子靠在一起,放肆地打量突如其来的外来者。
卫寻装作没听见那些不怀好意的声音,她径直走到一户人家前,敲了敲。
叩门声在暗夜里波纹般传送,等了许久,老旧的木门才吱嘎漏出一条缝,挤出一张满是褶皱的脸。
卫寻从兜里掏出几张红色钞票,淡声道:“借宿一晚。”
她没有忽略那双眼睛骤然迸发的亮光,和其背后黏腻搜刮她的眼神。
中年妇女将门打开,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讲道:“要进就赶紧进,没好地儿给你待,就柴房里过过夜好了。”
卫寻没有异议。
灯烛渐熄,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下来,卫寻抱膝坐着,在暗夜里睁大眼睛。
已是夜半。
外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轻声争执,几声闷响后,便只剩粗重的呼吸声,在缓慢又急迫地推门。
卫寻甚至闻见一股腐烂的臭味。
她缩起身子,紧攥手指,心脏快提到嗓子口。
黎明前的夜最黑。
柴房门被打开,高壮的影子拖着斧头挤进来,腥臭气瞬间填满狭窄的屋子。
许是没想到人醒着,那影子愣了一瞬,随即视线移到门口的背包上,他掂了掂,又扔了回去。
黏稠的视线爬上脸,那人桀桀笑了几下,将斧子往墙一搁,开始迫不及待地解裤腰带。
就着微末的光线,卫寻瞧见了斧子上流下的血沫。
她忍住恶心,心跳急促。
快点......快啊!
在她几近崩溃地疯狂祈祷中,那一声钟响,仿若天外来音,在男人扑上来前,抵达耳边。
卫寻松了口气,扭身一滚,抓起背包,迅速朝外奔去。
......
乳白色的月辉如纱飘动,片刻后,彻底转为黄色。
望月前的男人抬起头,呢喃:“又开宴了么......”
“是的,主上。”画苑的乌龟放下玉石,深深地打了个哈欠,“主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白光闪烁的照壁,映出男人温和的眉目,他摇头,拿起浸水的白玉石,执起刻刀,一下又一下,专注地刻画轮廓。
画师便知,自己可以好好的享受盛宴了,顾自离开。
独留一人,在绵延万里的翠绿草地间,巨大望月前,低头塑玉。
他的脚边,大大小小,都堆满形态各异的石像,那些石像,婀娜多姿,皆是一人。
卫寻静静地看着那些石像,和石像前安静的人,心中生出酸楚。
她放下背包,走过去,“睹物思人吗?既然这般舍不得我,当初为何要装出那副冷漠的样子?”
肉眼可见,那个背影僵住。
卫寻叹了口气,轻声道:“纪淮,你抬头。”
你抬头,看看我。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请求的声音才传达过去,男人缓慢地抬头,手有些抖。
柔光般的月辉拂上肩头,遥远而僻静的城外里,一坐一站的对望,跨越了五年的时光,在这一刻,突然就消散了。
纪淮笑了笑,轻声道:“又出现幻觉了啊......”
只是这次的幻觉,倒是真实、生动得多。
卫寻鼻尖发酸,坐下来,去握他的手,“真的是幻觉吗?”
温热的肌肤相触,纪淮下意识抓紧,手心里的感觉和重量都切切实实地被他握住,他瞳孔紧缩,“你...你......”
怕惊扰什么,卫寻轻声道:“是我。我回来了,纪淮。”
“可你......”纪淮有些无措,“你怎么会进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
“找城有什么难的?上回我能进来一次,这回也同样。”
“为什么......”
“罪城的规则不就是这样?心中有求之人才能进城,”卫寻弯起嘴角,目光柔软,“如今我所求的,是你啊。”
纪淮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但抓着的手却收紧了些,卫寻便知道,他并没有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乎。
“你的父亲......”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五年时间,足够我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卫寻轻声道:“所以啊,纪淮,不要因为这些,推开我了。”
纪淮抿住唇。
“再说了,我这次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平民的登记我早做了,凯撒走的后门。”卫寻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你想推,还推不了呢。”
纪淮失笑。www.xfanjia.com
是啊,她有备而来,是意外,也是巨大的惊喜。让他枯槁沉闷的人生中,有了唯一且无比珍贵的慰藉。
他又如何能忍心,再将她推开一遍?
许多情绪涌上心尖,纪淮看着她,难得嗫嚅几次,才轻声问:“我......可以吻你吗?”
卫寻弯起嘴角,垂眸浅笑。
温和的夜风撩人,碧绿的草海间,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
半晌,略微无奈的声音响起,“你是想把这辈子的吻都亲完吗?”
“抱歉......”他耳朵尖有些红,“没经验。”
“......”卫寻轻叹了口气,抱住他,“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可以练习。”
(全文完)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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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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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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