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第 162 章

　　“呲…”

　　陆萦怀抬了下眼皮，什么东西滴在他的脸上，更多的滴在脖子上，温热的，粘腻的，通红的…

　　逐渐清晰的视线里，男孩握紧碎瓷片，一下一下扎进男人的脖颈，划破脆弱的经络，翻起红色的肉。

　　全部的心神都被染红的瓷片攫取，鲜血止不住泄出，像是泼墨的朱砂，混合令人作呕的腥气，汇成冬末一道鲜艳惹眼的水流，流在男孩的手心，留在陆萦怀的眼睛。

　　“呼…呼…”

　　男人张大了嘴呼吸，宽大的手掌捂不住奔流的水，直至声音也发不出…

　　猛然间，陆萦怀回神一样呛了一声，紧跟着不停咳嗽，要把心肺都呕出。

　　他看见男人不瞑目的眼睛，瞳孔里浑身浴血的自己，那张恐惧愤怒的表情与恶鬼无异，拽着人前往地狱。

　　胳膊真实的动了一下，陆萦怀顺着血手抬高下巴，黏糊的血凝结成胶质，要落不落的悬在男孩的脸上。

　　他成了另一只恶鬼。

　　陆萦怀缓慢的眨眼睛，后知后觉得抖了下身体，他似是被吓傻了，没有出声，只被男孩拉着，踉跄跑着。

　　钥匙被颤抖的手插/进锁孔，转了好几下，才在男孩的深呼吸后发出咔的一声，手臂绷直，朱漆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男孩先把陆萦怀推了出去。

　　桐树的枝杈在昏暗的月光里张牙舞爪，石砖铺就的路面覆着一层细沙，虚浮的脚步踩下一层台阶，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男孩跨过门槛，抓着陆萦怀的手向前奔跑，沾了血，细长的手指怎么也抓不住，男孩只好握住他的腕骨，奔去夜色。

　　耳边的喘息剧烈，指下的脉搏急促，男孩回身及时接住陆萦怀前倾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暂时休息。

　　冷空气吹了一路，陆萦怀脸上的燥红汇集在腮边与眼角，快速的奔逃让他喘不上气，张大了唇呼吸，他抬头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男孩，眸光闪闪，忽而眼泪一落，道：“哥哥…我杀人了…”

　　“杀人要偿命…我害怕…”

　　男孩缓缓低下头，目光由茫然无措转为震惊怀疑，来回在怀里的人身上打转，眼看陆萦怀的睫毛发湿，眼泪又滚下来，男孩用指腹抹去眼泪，可他忘了，他手上还沾着男人的血，他才是那个夺取别人性命的凶手。

　　男孩放开陆萦怀，手上的红色仍旧刺目，恍惚中男人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的喉咙，气管好像被咬断，他不能呼吸，甚至去想求饶，求男人放过他，他再也不敢了，可血还在流，汩汩地，从指缝向下，热度也从身体流失，他分不清，死的到底是男人，还是他…

　　男孩喃喃：“我不想死…”声音惶恐无助。

　　扑面的热意拥进男孩怀里，那是鲜活的肉/体与灼热的呼吸，呼唤着：“哥哥…我不想死…”

　　不知是重复男孩的话，还吐露内心的恐惧…

　　渐渐的，陆萦怀的声音越来越小，体温也越来越高，额头发烫，人失去了意识，瘫下去。

　　男孩一下子慌了神，害怕共同奔命的伙伴成为尸体，有陆萦怀的存在，他才不是孤身一人。

　　男孩不停用冰凉的双手捂上陆萦怀额头，贴紧衣衽，又怕裹太紧陆萦怀会热，手足无措下只好抱紧对方，沉默着等天亮。

　　大道宽敞，来路无人，不知男人怎么找的地方，像座废弃的富绅别院。

　　逃难的人很多，闲置的房屋田地不少，前几天的上元灯会，刚刚唤醒久违的和平宁静，右都御史的嫡子就被拐走了。

　　陆御史夫妇暂时没时间追究陆岑，不断派人寻找心爱的儿子，陆岑自不敢坐以待毙，悄悄混出府，带人往偏僻的地方找，直到顶着暖和的日头，在荒凉的田野边，看见了狼狈虚弱的少爷。

　　高门大院，丫鬟下人来来往往，各司其职，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精致非常，转过影壁，穿过长廊，路过梅花盛开的小花园，又走过结实平坦的石路，上几节台阶，才进了陆萦怀的院子。

　　陆萦怀拥着暖炉坐在房门口，抬眼扫了过来人一眼，看着下人恭恭敬敬对他行礼，

　　“夫人好，少爷好。”

　　他没作声，张开唇，示意陆岑把烘烤的温热的橘瓣放进他嘴里。

　　陆岑低眉顺目，在当家夫人的注视下把橘子贴近陆岑的唇，陆岑舌尖一卷，酸甜的汁水在他嘴里迸发，他餍足得眯了眼，窝在太师椅里不动弹。

　　陆夫人瞧着二人模样叹气，温柔道：“成什么样子。”

　　陆萦怀眨眨眼，本不该是这个样子，可自他一觉醒来，浑身酸软，娘亲在床边啼泪涟涟，他才放肆了些许，哪知一向克己复礼的御史爹也默认他的不规矩，于是他更加“不规矩”了。

　　陆夫人站起身吩咐下人：“少爷身边缺人，才叫了你们来，都是知根知底的，守着你们的规矩，我不希望再发生之前的事。”

　　闻言，下人们皆是垂头应是，反倒是陆萦怀好奇，气音问陆岑：“岑哥，之前，什么事？”

　　陆岑脸色微微发白，低声回：“有人不守规矩，让少爷受伤了。”

　　受伤…陆萦怀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上面有很深的痕迹，甫一醒来嗓子便不能发声，而亲近的人语焉不详。

　　陆夫人立了规矩，便问陆萦怀：“昭儿去看看，中意哪个？”

　　陆萦怀垂下的小腿晃了晃，视线粗略扫过几个下人，有男有女，有伶俐的有老实的，就是没有他中意的。

　　于是他指向了正低头给他烤橘子的陆岑，“岑哥，一个人，很好。”

　　陆夫人无奈笑笑，“阿岑一个人照顾不来，昭儿挑几个，也不必要贴身伺候，当个急用也成。”

　　正在这时，陆夫人的丫鬟过来，附耳在她身旁说着什么。

　　陆萦怀转过头去，那丫鬟后头还跟着一个少年，头垂着，眼皮半阖显得很是乖巧，而从陆萦怀的角度，恰巧能看见少年抿紧的薄唇。

　　少年好似不是陆府下人，一手垂于腿侧，一手紧着背上的包袱，拘谨地跟在丫鬟身后，似乎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少年小心翼翼抬头张望，便与陆萦怀对视。

　　一瞬间，陆萦怀惊讶于对方瞳孔中鲜亮的碧色，连陆岑递在嘴边的食物都不曾反应，而其中更令人在意的，是少年看见自己时，那一瞬间喜悦的神情,像是最亮的启明星在眼里闪烁。

　　而很快，放松的表情眨眼间变得呆滞，眼皮半阖便遮住了光，失去生机。

　　然陆萦怀还来不及探索少年眼神饱含的深意，陆夫人先挥手下了定论，“给些银钱，好生安排生计。”

　　是对背着破布包袱的少年的安排。

　　丫鬟应了声“是”，示意少年跟随她离去。而陆夫人温柔的看向自己的孩子，问着：“昭儿想要谁？”

　　陆萦怀艰难启唇，喉咙却发不出声音，眼看两人即将转过影屏，他跳下八仙椅，怀中暖炉当啷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陆萦怀指着少年，声音嘶哑道：“他，我要他。”

　　许是声音突兀吓到人，身影终于在影屏处停下，却吝啬回身，陆萦怀趁这间隙，对陆夫人展颜，“娘，孩儿认为，他，不错。”

　　陆夫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是前来拜别的少年，脸色有一瞬间僵硬，她用丝帕轻点唇角，好奇问道：“为何昭儿想要他？”

　　陆萦怀道：“他与孩儿，年纪相仿。”

　　陆夫人不由偏头看向那少年，十来岁左右，个头还不显，眼神纯粹又干净，难以想象少年曾作出骇人之举，陆夫人道：“是我疏忽，改日领几个年纪小的，昭儿再挑挑。”言下之意，便不是眼前的仆从，也不能要那个少年。

　　丫鬟会意，小声催促少年，少年垂下眼点点头，顺从抬步。

　　陆萦怀又道：“不瞒娘亲，孩儿中意他的眼睛。”语气急切，似是要定了这个人。

　　碧色眼睛在遥远的波斯常见，却在兰若国被视作异类，黑发黑瞳的兰若人怎会有这样怪异的眼睛。

　　陆夫人斟酌着：“不过是绿色的眼睛罢了...”

　　“孩儿只想要他，”陆萦怀蹭到陆夫人怀里，拉着娘亲的胳膊不住哀求，“娘，好不好...求求娘...”

　　自从分了院子住，陆萦怀再没有这般亲近陆夫人，可孩子大了，知晓羞耻心，不做幼童之举是必然。

　　“你这孩子...”

　　犹豫半晌，陆萦怀的声音着实令她心疼，宠爱孩子的陆夫人答应了，“那就做你的书童，若对你学业无益，任你如何撒娇卖痴，娘也定要把人送走了。”

　　少年安静留在陆萦怀身边，直到陆夫人走了，也没有说一句话。

　　春天的日头下的快，陆夫人要接陆御史回府，很快离开了。

　　陆萦怀撤回屋子里，倚着窗台翻书。

　　无事，陆岑先去安排少年。

　　他收拾好住所，洗漱干净，换上府上下人的襟褂，站在了陆萦怀面前。

　　等人真的为他所有，陆萦怀反倒不急了。

　　他慢悠悠翻过一页，才抬头端详少年。

　　眉形长而细，眼睛不像孩子那般圆润，倒有些狭长，内里盈着水碧色，眼皮与睫毛形成一道深深的轮廓，恰好是丹凤，碎发滴着水遮住眉梢，有些内敛拘束的样子，鼻梁挺拔，嘴唇红润饱满，想来少年的父母也是百里挑一的长相。

　　说是中意少年的眼睛，只有陆萦怀自己心里明白，他到底为何把人留下。

　　陆萦怀坐在榻边，把书扣在桌案上，陆岑就给他倒了一杯茶。www.xfanjia.com

　　茶香袅袅升起，二人之间隔了一层雾。

　　雾起雾散，半遮半掩。

　　陆萦怀坐着，少年站着，仰头是背着光的面容，显得那眼睛深沉含情。

　　“我听他们说，你叫，小玉，是哪个玉？”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道：“鴥彼晨风，郁彼北林，左有右耳，是我的名字。”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陆萦怀念完，小郁又快速瞧了他一眼，对视上却撇开，小郁不觉此举是冒犯，陆萦怀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小郁愣怔一瞬，视线对上陆萦怀陌生的神情，眼睫垂下，摇头否认。

　　陆萦怀还要再问，陆岑进来了，他说：“少爷，与您说个事。”

　　陆岑看了眼小郁，直接道：“少爷病的这些日子，府上下人都要轮番规训，明日该轮我去。”

　　陆萦怀道：“岑哥，要去多久？府上规训，是由娘做主，但我的园中事，娘说我可以，自己立规矩。”

　　陆岑无奈笑笑，寻了个借口，“是咱们静园和府上一同的规划，老太太的院子也是一起的，少爷别担心，约莫七日我就回来了。”

　　“七日？”

　　陆萦怀惊得睁大了眼，“往常不过半日，岑哥，你莫诓我。”

　　陆岑弯了唇角，打趣道：“照顾少爷这么久，一日未曾休，规训只半日，少爷让我多懒几天。”

　　“那给你三日。”

　　“三日可不得。”

　　“最多四日。”

　　陆岑想了想，“五日吧，到时有集，我给少爷带些零嘴回来。小郁这边我也交代好了，您要热水不要温水，点心要咸食不要甜食，夜里不亮灯晃眼，按时喝药他都记得。”陆岑拜了一拜，眨眨眼，“就这样说定了。”

　　陆萦怀“哼”了声，转头过去不作答。

　　陆岑暗自叹气，也不知此次陆夫人赏他多少个板子，五日能不能下床行走。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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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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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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