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嘉小说网>言情小说>[魔道祖师/陈情令]从君行·江澄bg>第 27 章 水龙吟·其一(下)
  江澄发现,聂思琰和他格外不对付——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

  今日说了两句她上学堂的事,小家伙就又不开心了。

  他如何都不知道聂思琰竟然脾气这么大——出去便是一下午,到了傍晚,仍是人影都没有。

  江澈来报了第三次后,江澄放下了批政务的笔。

  “任她去吧,被人拐了也不怪我。”

  说着,起身朝门口走去。

  见着那个兴高采烈的小家伙,江澄生气又放心。不过,她似乎不怎么怕他了。甚至,踩他踩得格外流畅。

  他们俩的对话在拌嘴的时候一向没什么内容,有时候回想起来江澄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冲着什么了——才会变得那么幼稚,那么蠢。跟聂思琰,一模一样。

  她突然塞了一块糍粑到他嘴里,滚热的油香和米香冲开他的五官。恍惚间,又有了儿时的感觉。

  江澄不怎么爱吃甜的,可还是把那块糍粑塞进了嘴里。

  聂思琰直白的目光才让江澄意识到自己鼓鼓的腮帮子十分失礼,想都没想就一把捂住了聂思琰的眼睛。

  “好吃吗?”

  江澄的心跟着一抖,转身就走——慌不择路。

  他狠狠地关上门,想把聂思琰同总和她在一起的纷乱心绪关在门外。

  聂思琰一向不知死活,他早该知道的。

  一被放进门,就又开始絮絮叨叨端午的事情。江澄先开始沉默地听着那些家长里短的事,直到她说起包粽子是豆沙还是蜜枣。矛盾就一触即发。

  江澄不想去龙舟赛,那是他想也不愿想起的记忆——刀刺般地提醒他,那些旧日的时光、旧时的人,都一去不复返了。而他,也早适应了这种独自一人的寂寞。

  可当聂思琰转身离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

  江澄十分迷惑,他想说什么呢?

  江澄在早晨临走前叫人去买了蜜枣和豆沙,至于为什么,他没想明白也懒得想。

  但他觉得,今日回来,小家伙总该消气了。

  他踏进莲花坞的大门,迎他的却是神色慌乱的叶淳——

  聂思琰出事了。

  江澄的脑子嗡得一响,心都跟着快了一拍。他走在叶淳的后面,而后越走越快。

  当他看到躺在床上的锦儿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随意在后湖找了条船,望着接天的莲叶发愁——他得去哪儿找那个蠢蛋呢?

  他的目光划过密实的荷叶荡,脑子里却不断回响着锦儿的话。江澄觉得聂思琰简直难以理喻,分明骂的不是她,她着什么急、生什么气、打什么架?!

  可他又想不出来该骂她些什么,只是觉得,若是真伤着了该怎么好?

  江澄耐着性子,一直从午后找到黄昏——

  在夕阳的余晖里,他终于寻到了那个瑟缩着的小影子。形单影只,孤零零的,可怜极了。

  江澄心里某个角落的冰忽然咔的一声,裂了个小小的口子。而“聂思琰”这个名字,便从那条裂缝中喷涌而出。

  天色渐暗,江澄看不清她的脸,只依稀见她像是摔进了泥沟里——整张脸脏兮兮的。他在湖水里浸湿了帕子,甩过去叫她擦脸。

  江澄看她发愣,最终还是自己动了手。他知道自己手上用力大了,但他不敢温柔。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不是“江晚吟”。

  “多谢。”

  他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骂她的话跟着一起卡在喉咙里。

  聂思琰竟然向他道谢,在他言语刻薄地说她之后,对他说谢谢。

  他感觉被人扯掉了衣服、划破了面具,那种被暴露在阳光下的恐惧让他不知所措。

  这样失控的感觉让他不适。

  他讥诮红尘的世俗,讽刺她愚不可及。

  江澄从来都不怕别人对他的非议,

  但他却怕极了聂思琰看他的眼神,怕极了那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是江家的家训,却也是江澄心里说不出的苦。

  他深恨他们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并没有招来英雄之名,反而一个离经叛道,一个......狼狈不堪地坐在他面前。

  江澄实在是搞不明白,怎么世间有这么一种人,能为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拼死一搏。甚至,放下曾经生死相依的人。

  他看着聂思琰,不停地问她为什么——

  江澄不明白聂思琰,也不明白魏无羡。

  他宁愿这两个人都碌碌无为,都给他当缩头乌龟,一个个待在莲花坞混吃等死也好,每日捣乱也好。

  说起魏无羡,江澄生气、怨恨,但最多的还是难过和失望。

  说好的云梦双杰,怎么他一转身,就全做了过往?

  难道他们近十年的情分,还抵不过温氏的余孽吗?

  说起来嘲讽,他近十年的兄弟愿意为了一帮不相干的人拼命。

  却不肯为了他,后退半步。

  蓝忘机是他一见如故的知己,魏无羡说他们是同道中人。

  温情温宁是他的救命恩人,魏无羡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那他算什么呢?江家算什么呢?

  他不是他的挚友吗?江枫眠、虞紫鸢、江厌离对他没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吗?

  明明是他们先认识的,明明是他们一起来的。

  可,他总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江澄可以忍魏无羡,

  但至少,他可以保留一点生气和难过的权利吧?

  江澄没问,也没再细想。

  他只能尽其所能地保住魏无羡。

  保不住了,就只能保住两人之间的那点情意。

  他护不住、放不下,最终只剩了悲凉。

  江澄想着,聂思琰若也有这么个毛病,大概以后也会是这样。

  有人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他一抬头望见小家伙怯怯的眼睛。

  原来,在聂思琰心里,他们算朋友啊。

  原来,她只会维护家人和朋友——这是她重要的人。

  可在他心里呢?

  江澄想了想,最多算是盟友吧。

  可他稍稍换了几句说辞,小家伙却又哭了。

  江澄手足无措、气急败坏,第一次为自己说话的方式感到有些后悔。

  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源源不断地涌出,抚平她额角的伤口。

  江澄看着她,只觉得血脉之中那种嗜杀的暴虐在一点点被唤醒着。那股没来由的怒气,横亘在他心中。他只能一刻不停地训她,才能排遣他此刻的狂暴。

  可她还在执着于让他相信她,相信她把他当成朋友,要他相信她会站在他身边,会维护他。

  江澄一直觉得聂思琰是个奇怪十足的姑娘,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别人轻贱她——

  当他听到那句“有娘生没娘养”的时候,他感受到没来由的狂躁。但他很快忍了下去,

  “修仙的废修为,白丁就断筋骨”,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轻的惩罚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再生气都拿聂思琰没办法,可她却被一群卑微的贱民欺负成这个样子。

  尽管江澄不想承认,但他还是意识到,聂思琰活得比他清醒。

  她轻易地区别了人与人的差异、身份之间的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必作茧自缚。

  家训或许只是修心之数,因为为君之道自古只此一条。

  江澄看着小家伙滔滔不绝,觉得从前的自己可笑。

  他为什么总要和魏无羡比呢?比才学、比修为、比心性,比到最后他除了失落一无所有。

  他们分明就不是一样的人,他如何能用江湖散修的侠义来走这条遍地荆棘、血流成河的道?

  说起家规,江澄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和聂思琰谁更懦弱一些。

  或许是他吧。

  他生怕自己当不了合格的宗主,没有江家的风骨。

  聂思琰却如此不同,死的东西束缚不了她。她没有什么超脱世俗的清高性格,却有一个飘荡在红尘之外的灵魂。只要是尘世里的东西,都别想拴住她。

  若家规与她不符,而她又坚信自己是对的——那把家规改了就是。

  他们如此不同又如此相似——

  江澄总感觉聂思琰在推着他走,走出他心中拉扯着他的泥沼。

  “你宁愿接受别人定义的‘不可为’,也不肯承认自己才是真正一腔孤勇、溯涉浊流吗?”

  江澄把那枚代表宗主身份的莲花佩交到聂思琰手中,

  他承认,自己想要聂思琰这个朋友。

  他不想比了,

  他可以忍,可以让,可以与她合谋这整个修仙界。

  除去他们是同道中人,

  他还想要那种被人需要、被人相信、被人肯定的感觉。

  江澄需要,聂思琰给他的绝对的安全感。

  黑夜、大雨、狂风大作。

  下午时分遇到一只十分难缠的邪祟,他一己之力护住一众弟子,还救下了出门采药的梁晚烟。

  江澄将一众弟子安排在界门出的客栈后便着急地往回赶,他不能说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

  背后的新伤还在刺痛,但他没理由辜负他之前许下的诺言。

  “五月初三,晚膳前吧。”

  此时晚膳时间早就过了,但至少在子时之前,他得回到莲花坞去。

  漆黑的雨夜,狂风怒号。他又想起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屋里烛火零星,面前是父母未寒的尸骨。

  烙铁和钢鞭都没能让他求饶一声,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气急败坏的温晁,笑得凄厉,任凭血水滑进他的眼睛里。

  这个决定,他未曾后悔过。

  “化去他的金丹。”

  他如坠冰窟,恐惧如潮水般没顶,让他窒息。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颗千辛万苦结下的金丹一点点的逝去,如岩火般融化,灼烧他的五脏六腑。杀死他的,是绝望。没有金丹,他江澄,什么都不是。

  这种来自过去的恐惧如影随形,一直追逐着他,穿过大雨滂沱的街巷,走过灯火阑珊的小镇。

  这一刻,江澄突然知道了何为孤寂——

  是雨夜中只身穿过万家灯火,而莲花坞中无人等候。

  当江澄远远看到那一盏孤灯的时候,他的心跟着飘摇的烛火狂跳起来。

  甚至,感受到了眼角的温热——

  从前,只有他独看万家灯火明灭。终于,这万家灯火中,也有了他的一盏。

  那种没来由的狂喜驱逐所有的悲伤和恐惧。

  当他喘着气跑回枕玥殿时,守门的老叟都惊呆了。他看着屋子里仍亮着的灯光,无声地笑了笑。

  从前,父母之间如履薄冰,阿姐等得是他和魏无羡两人。

  而这盏灯,只是为他亮着的。屋里的人,只是在等他一人。

  江澄看到小家伙醒过来的时候有几分欣喜,慢慢地搅着碗里的汤等她说话。

  等了这么久,总该有几句话吧?

  江澄耐着性子等她开口,可她就像傻了似的,愣愣地看着他。江澄的面容,沉了下去。

  下一刻,小家伙便抄起一个枕头朝他扔过来。他倒不生气,又给她扔了回去。结果,一下子没把握好轻重,砸得她差点仰倒过去。

  江澄吓了一跳,蹿起来要过去看看。走到一半,看见聂思琰一脸不爽地扯下枕头来。

  原来没事,他松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但他不知为何,小家伙更生气了,竟然还要走。

  这也是江澄头一次生出来留她的想法,可他除了几句讥诮和激将的话,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听着细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江澄看着碗里温热的鸡汤,突然就没了胃口。

  江澄听到聂思琰回来的脚步声时,嘴角翘了翘,但他还是安稳坐在桌前没动。

  可那脚步声就停留在门口,不走也不进,让他心乱。最终,还是他先坐不住了。

  还是和往常一样,江澄对于聂思琰从来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无奈至极。

  江澄也觉得奇怪,他一向不爱和人共处一室,尤其是两人皆沉默不语。

  但和聂思琰在一起,他甚至会忘记身旁还有个人,只觉得这样的沉默是难得的平静。

  “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江澄回答的自然,甚至还为自己解释了两句。但他没把过程说得太详细,生怕小家伙知道了会问他有没有受伤——她那么机灵一个人,江澄就算是骗她也不会相信的。

  她说要剪爆开的烛花,虽然江澄从来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但她说要剪就剪吧。没有剪刀,用刀子应该也可以,反正是弄断了。

  见她迷迷瞪瞪地又要睡过去,江澄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从前听虞夫人和南宫瑜聊天的内容——

  小时候的聂思琰,不仅是个病秧子还是药罐子。四岁的时候高热一场,三日未退。又有咳疾,最最招不得风寒。

  他没办法,只能把她提溜起来,想让她进去睡。

  江澄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那么小心眼——“不至于连张床都舍不得给我睡吧?”

  他气结,今夜里生出的几分温柔荡然无存。硬是把小家伙从小榻上拖起来,拽着进屋去了。

  一进屋江澄又后悔了,他忘记先进来把那碗安眠的药倒掉。

  跟聂思琰呆久了,似乎脑子也不太好使了。

  聂思琰皱着眉头,把他一阵盘问。

  就算不喜被人过问私事,江澄还是说了实话。

  他讨厌极了被人发现自己的软弱,可聂思琰问了他只能说——他的谎言,已经够多了。

  但他惊讶于聂思琰没有深究他睡不好究竟为何,反倒是像个老母亲似的开始唠叨他吃药伤身云云。

  他的确不想吃,但若不睡明日怕是要耽误事。

  谁想到小家伙竟然提出那么个主意来——唱儿歌哄他。

  江澄差点就要笑出来了。

  他云梦江氏的宗主,吃药都难以入睡的毛病,岂是几句儿歌就能治的。真是笑话!

  但他没有立刻打击她,而是放任她在他房里胡作非为一次——聂思琰一向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可江澄却在那零碎又生疏的调子里,沉入了一片温柔的黑暗之中。

  一觉醒来,天色微亮。

  小姑娘在外面的小榻上睡得正香。

  江澄走过去,替她拉了拉滑落到肩膀上的被子。

  龙舟赛江澄还是去了,但说服自己的理由是这是云梦的传统,身为宗主不能废弃太久。

  他举着绣球看江边万民沸腾,觉得这几年的苦算不了什么。

  再看云台上,还是和从前一样——许多姑娘扎堆在栏杆边,小物件下雨似的被抛出来。

  江澄眯起眼睛,在人群中寻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聂思琰像是守城一样,死死捍卫自己的方寸之地。

  这次江澄没觉得她蠢,倒觉得这样的她才有几分乖巧的样子。

  江澄捻着手里的两条长命缕,想着一会要如何给她——长命缕是祈求长命百岁、永世长安的好寓意,只是这说辞他没想好。直接扔给她显得太敷衍了,但他又着实不太想得出来该说什么。

  他一路到了江边的云台,却听说聂思琰早和叶淳一道走了。

  江澄突然就生气了——都不知道要等一等他吗?那不成,他还一天都在这江里泡着?

  他一路赶上去,脑子里想着送东西时要说什么。听到的,却是聂思琰在背后编排他——性格差、脾气爆、说话狠......

  其实,这和别人在背后议论他的没什么不同。但聂思琰这么说,江澄便觉得前所未有的生气。

  她若怕他,为何还要在他面前成日的晃悠?她若嫌他性格差,为何还要和他做朋友?她是有毛病吗?!

  见聂思琰要走,江澄心里是又气又急。分明是她错在先,怎么每次都还振振有词弄得是他的问题一样?

  聂思琰总有办法牵动江澄的情绪,在无意之间就让他所有的神色都出现在脸上。

  甚至,他自己都意识不到。

  他看着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往外走,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保佑她平安就可以了。

  聂思琰在犯困的时候最听他话,说什么是什么,让人省心极了。

  想来她是困得狠了,竟然在他给她戴长命缕的时候眼睛就开始半睁半闭了。

  “你那个药再吃下去,会傻的。”

  谁会傻呀?

  江澄笑着,甚至弯下腰去看了看她——小姑娘闭着眼,一只手拉着他的袖口摇摇晃晃地站在那儿,眼看着就要倒下去了。

  罢了,勉为其难送她回去吧。

  聂思琰瘦的很,背在身上没什么重量,跟抱了只猫似的。

  可那一片鸿毛却如泰山,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五月初七是聂思琰的生辰,江澄应当是知道的最晚的那一个。

  他在批政务的空闲时间想了想,应当送什么礼物比较合适——往年这种事,他从未上心过。今年,他自然也不知道要送什么好。

  脂粉钗环太俗气,扇面古籍她也不缺,似乎没什么好送的了。

  “江澈,你说生辰礼赠什么比较好?”

  “弟子听闻姑娘似乎有些想念清河的吃食,叫什么?炸酱面?”

  江澄沉吟了片刻,觉得有道理——她才十五岁,骤然离家这么长时间,思乡是有的。看来,他似乎忽略她的口味了。

  但他又觉得哪里不对——

  “江澈,你从哪儿听来的?”

  “啊?”“是......是,是锦儿告诉弟子的......”

  这下好,聂思琰又要和他闹了。

  聂思琰生得清冷,不笑的时候倒是有她父亲和大哥不怒自威的感觉,还有几分不知从何来的傲气。看了叫人觉得,不好接近。这是他无意间听到的,只觉得都是混扯——

  聂思琰那个蠢蛋,满脑子是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还有一肚子坏水。在算计人这方面,说得上聪明。但是,不禁逗——两句话就跟猫踩了尾巴似的。哪里有什么清冷、傲气、不怒自威,开玩笑。

  聂思琰把莲花佩还给他的时候,江澄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收回来了。

  他注意到聂思琰似乎格外喜欢芙蓉样的眉心状,还有齐胸襦。

  不过是个小姑娘,他想着。

  不知为何,她似乎显得比同龄人还小一点,再梳上双垂髻,更显得稚气未脱。

  江澄想着,她明年及笄,在这之前怎么也得让她更端庄稳重些——不然,云梦的主母还是个小孩子,传出去不是要笑死人了?

  但他这么一看,又觉得太过显小容易被人拐了卖掉。

  想着晚上给她备了炸酱面当生辰礼,不免又叮嘱她两句。

  没想到,聂思琰还敢反过来逗他!

  江澄站在她后面叹了口气,却又不自觉地翘起嘴角。

  江澄看到聂思琰前面还走了个虞茗姬,他简直是想掰开聂思琰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我看呀,虞姑娘就好得很!”

  “你俩算是亲上加亲吧?”

  “不然,我帮你去说说?”

  聂思琰莫不是真要给他说亲?

  江澄狠瞪她,却又被反瞪回来——聂思琰看着可不怎么高兴。

  今日也是虞茗姬的生日,江澄想着觉得甚是头疼。只能赶紧安排好了虞茗姬的去处,免得耽误了他用晚膳的时间。

  可聂思琰今日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脾气大的不得了,黑着一张脸,话里话外刁钻人。她想先走?他站在这门口等了许久都没说要先走!

  给虞茗姬上的茶和点心是云梦招待客人用的,可聂思琰却像是馋极了那点所有人都有的东西。

  江澄有时候的确是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江澈为了让他给他兜着锦儿的事情,絮絮叨叨透露了许多消息——

  聂思琰怕热又怕冷,夏日里的茶都是放凉了对冰镇的牛乳。

  喜欢吃面食多过米饭。

  喜欢扇面,喜欢清淡些的颜色。

  等等的还有很多。

  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小姑娘,这是江澄的结论。

  没有一点适合在南方生活的特点。

  所以,他把东西都备好了。

  聂思琰吸那一下面条,绷断了江澄脑子里一根筋——

  不然,蠢得可爱这个形容词不会突然出现的。

  小姑娘一副受惊的样子,鼓着腮帮子不知所措。江澄就这样放松了警惕,却被人揪住了尾巴——

  他一直觉得自己官话说得还挺标准的。

  江澄觉得面上发热,看聂思琰笑得前仰后合,只想把她的脸按进面碗里。

  他一直苦心经营的冷淡的宗主形象就这么被她毁了,毁了一个没有缺憾的人。

  可聂思琰好像不这么想,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说一定替他保密。

  江澄知道自己不该信她的,可还是和她唱了那首幼稚的儿歌。

  聂思琰并不因为这点小缺点觉得他不好吗?

  聂思琰拿着那只大风筝,气势汹汹来到他面前时,江澄觉得她反应太大了——

  只是一只风筝而已。

  她若是想要,全云梦的风筝都可以给她。

  或者,再给她做个更大的也可以。

  “瑶哥哥”这个名字让江澄不自觉地皱眉——

  他在心里把所有能算得上她一句哥哥的人都点了一遍,却没有哪一个对得上的。

  “金光瑶!不是他还是你吗?!”

  江澄就不明白聂思琰为何一提金光瑶就来这么大脾气!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着脸反驳她——他不觉得自己错了,反正她就是不该在云梦的后山放风筝!尤其不该放,别处来的风筝!

  可坏了她还是要拿回去——就这么喜欢吗?

  江澄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风筝,但有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闪过了瞬间——

  或许,是因为喜欢人。xfanjia.com

  江澄没打算道歉——后山那么多风筝,谁知道哪个是她的!

  江澄也没打算让聂思琰道歉,毕竟把她的风筝弄坏的,的确是他。

  可江澄就是在等聂思琰来枕玥殿的门口探一探头。

  只要她肯探一下头,他可以不计前嫌。

  可十多日里,连个影子都没有。

  送来的,只有她每日的手书。

  小姑娘的字没什么特点,工工整整的。

  就是看着,叫人心烦又心乱而已。

  他最终还是在江澈的提点下,重新做了一只风筝。

  样子和之前的分毫不差。

  只是在风筝的骨架上,描了一朵小小的九瓣莲。

  聂思琰说,她要回清河了。

  江澄突然意识到,她不是一住下,就不走了。

  聂思琰就像个他算也算不尽的变数,让他惶恐不安——

  这种失控的感觉,江澄手足无措。

  人言不可信,那他就只能让聂思琰被迫站在他这边。

  他知道聂思琰总容易心软,容易为他人之言所引导。

  而他从在夷陵见到聂思琰就发现了,

  他的示弱,会换来她的妥协。

  所以,就算他不喜欢对人示弱——

  “你要我如何舍弃?”

  她迟早要来莲花坞,

  若不能削弱她对魏无羡的不满,恐怕以后都不会太平。

  江澄只能选择一次一次刺激她,直到她对魏无羡这个名字不再那么反感为止。

  江澄答应要带她去逛逛夜市,

  江澄答应她明年补今年没放的花灯——

  这似乎是他许久之前,就欠下的承诺。

  “那你会嫁给并非心悦之人吗?”“不会。”

  江澄想起十多日前那只被他弄坏了的风筝,忽然间有些恍惚。

  他最初让她来云梦的目的,是要她的倾慕和偏向。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把握了能让聂思琰退让的软肋,

  可如今想想,不过都是虚无。

  他得想个办法,一探虚实。

  聂思琰一向打扮得清淡,可偏生今日穿了件红的。

  不是说不好看,只是配上那只金雀钗,让江澄觉得扎眼——

  听说,那金雀钗是金光瑶送她的十四岁生辰礼。

  小小年纪就穿金戴银的,

  “你是出来招胥的吗?”

  小姑娘的脸一下就垮下去了。

  江澄懊恼得很,怎么不会听人话——不是说她穿红色不好看,是说那只金雀钗!

  他听见她问他,“不好看吗?”

  江澄侧过脸,

  “和我阿姐那身帝妆段的嫁衣差不多吧。”

  转身就发现小姑娘不见了,江澄气得要打人。

  紫电在手上噼啪冒着电花。

  他逆着人流往回走,仔细地看每一个人的脸。

  忽然间,他感受到一股妖气——登时心里就慌了。

  虽说不过是个三百年左右的小妖,但以聂思琰那点修为,怕不是能被生吞活剥了。

  江澄看到聂思琰站在那样的偏僻小巷里,和一只妖在一起。

  那只妖的爪子,捻着她的腕子。

  怒火和恐惧几乎是同时攻心,他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背过气去。

  他知道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吃过亏的。

  可聂思琰就像给猪油蒙了心,铁了心要站在他对面维护那只妖。

  更让他生气的是,那孽畜满口的转轮命运——

  “皆为红尘客,具渡红尘劫。”

  “命犯桃花煞——渡不在己,而在人。”

  “三思!”

  笑话,难道他生来就该不如人吗?难道他生来就该这般苦吗?

  什么桃花煞,什么红尘劫,他统统都不信——

  只要他想,就算是天火都休想烧尽九瓣莲。这世间,没什么能当得住他江澄!

  神挡杀神,佛挡屠佛。

  更何况,一个孽畜。

  可聂思琰那个惊恐的、像是看怪物般的眼神,差点让他退缩。

  小姑娘竟然抱起那只猫妖,转身就跑了。

  江澄顾不上去追她,失望如潮水般上涌。

  他都快忘了,聂思琰可会骗人了。

  她分明说过他们是朋友,她会站在他这一边,她会维护他。

  可现在呢?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果然没几句是真的。”

  这回小姑娘好像是学乖了,可江澄在心里恨得牙痒痒又不能怎么办——

  聂思琰竟然也会有大小姐的样子。

  每天端着个架子在他面前晃荡一圈,来了走了都还像模像样行个礼。

  “江宗主安好。”“江宗主再见。”

  仿佛以前直呼他名字的不是她聂思琰一样。

  就像是,冲着什么了。

  江澄考虑过要不要解释一下,

  但到了最后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可他还是留了话给枕玥殿的侍卫——

  “若聂家三姑娘来了,不用拦。”

  聂思琰每一句话都是在他的底线上反复起舞,

  他气得想抽她。

  手上的戒指化作长鞭,电流滋滋作响。

  可小姑娘的肩膀抖了抖,却没跑。

  她好像特别喜欢挑战他,

  而且每次都成功了。

  “江宗主,你真的是个好人!”

  听到这句话,江澄差点脸红还差点笑出来。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夸,“是个好人”。

  他一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二不认为自己是君子。

  可聂思琰偏偏就像是认定了一样反复说着。

  江澄没什么好辩解的,

  他消气了。

  因为聂思琰能注意到他悄悄做了的每一件事,

  让他觉得,有时候用心,不是全部被辜负。

  但今天——聂思琰启程前的最后一晚,他得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金丹被化、失而复得已经是定局,不论他多么痛恨那一段记忆都是忘不掉的。

  那就让他,看看聂思琰的反应吧。

  江澄压下所有的冲动,看着她哭得颤颤巍巍。

  他知道,他把聂思琰绑得更紧了。

  他心里有了一个答案,但却不觉得高兴——

  他已经达成了最初的目的,但因为这个目的,让他担心以后的日子。

  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疼吗?”

  从没有谁问过他这个问题,更没有谁问过他累不累。

  江枫眠没有、虞紫鸢没有、江厌离没有,魏无羡也没有。

  偏偏就是聂思琰。

  问了,却又在分寸间止步。

  似烛火,却不烫人。

  江澄的心也跟着抖了抖。

  他十分耐心地听小姑娘解释着,

  从妖的善恶说到历史。

  最后,总是能说的他想笑。

  看她徒劳地挣扎着,在这过程中都忘了还在和他置气的事。

  既然他悄悄骗了她那么多回,又已经得了那么多好处,

  那他让一回也无妨。

  “罢了,让你一回。”

  自那天见她戴金雀钗,江澄就在想,

  得让她换一支戴。

  至于她拽着他不放手的样子,江澄还是很受用的。

  看她捧着簪子,说着明年还来,

  江澄才骤然间觉得,似乎是有那么点舍不得。

  小姑娘,并不讨人嫌。

  那天夜里,他去云梦的界门处杀一只妖兽。

  临行前,突然觉得,明年真的很远。

  他犹豫几番,还是把从父亲书房找到的那枚玉莲蓬取出来,交给了江澈。

  等第二日他赶回莲花坞的时候,

  聂思琰乘的小舟已经远了。

  他站在码头处,依稀看到一个小影子坐在艄公边上——

  和那天他在荷叶荡里找到的,一模一样。

  江澄叹了口气,背对着寂静的莲花坞,

  暗自说了句,

  “珍重。”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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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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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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