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什么事都麻烦不着我,轩哥哥和金光瑶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我只需要在婚礼当天早上,新郎入府接新娘前负责捣乱就行了。但姨母觉得不好,还责怪轩哥哥把我娇养得太好了——一团孩子气的怎么做主母。轩哥哥觉得我年纪尚小,不易跟着他们一遍遍走过场,怕我累坏了。最后,让我分了江晚吟的一份责,同他一道诵却扇诗。
我一听,这好啊。这出风头的事我挺乐意的,分江晚吟的风头我更乐意。而且,那却扇诗就区区几句话,背起来也不是难事——我就高高兴兴接下了。
至于当什么主母的事情,其实我还没想那么远。毕竟我今年过了生日才十五,笄礼是十六。婚期最佳在十六到二十之间——我怎么也不用着急。
婚礼前一夜为了方便“闹婚礼”,我和江厌离一起宿在了金麟台下的宅子里。
次日,我早早就被锦儿从被子里拖了出来。她一边摇晃我,一边絮叨着,
“小姐,起床了,醒醒别睡了。”
我极其费力地眯眼看了看窗外,又瞥了一眼更香,断定卯时还差一刻多。于是,脖子一软,又倒回了枕头上。锦儿仍不罢休,摇着我的胳膊,对着外面说些什么。我只蒙头大睡,反正她又没叫我。
“宝姑娘,”
这称呼一听就知道是秋痕——只有她才会私下里这么叫我。我刚开始还疑惑怎么凝霜没来,一想也对,凝霜是姨母的陪嫁,自然得先服侍她。而秋痕是后拨过来的得力家仆,善言辞——遣她过来也确实比凝霜管用。
“宝姑娘,时辰到了,该起了。”
“再睡半刻”,我嘴皮直打架,话都说得含含糊糊。秋痕应当是叫人点灯了,屋里已经比之前亮堂多了。
“宝姑娘既然这么困,那就再叫她睡一会吧。”“秋痕姑姑!你可别纵着小姐!再睡就来不及了!”
“你急什么,出去备好了水,等宝姑娘睡好了起来用。宝姑娘既不想闹婚礼了,那就叫她多睡会吧——”
一听到“闹婚礼”,我一下子就从枕头上弹了起来——这么好玩的事,舍我其谁!困死也得去!更何况,这么个展示我才华的机会,不去真是可惜了。
“你瞧,宝姑娘这不是起来了吗?”秋痕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锦儿,去端水来伺候小姐洗漱。”
“还是秋痕姑姑有办法!”
我困得脑子发糊,也就任她们打趣我——一句话都懒得回。
锦儿备好了东西,我闭着眼浣面抹牙。而后由锦儿给换了寝衣,临时裹了一件外袍。又被拉到梳妆台前坐下,侍女奉上一碗桂花圆子又一碟红糖年糕。
秋痕一边替我绞着头发,一边叮嘱我,“小姐趁现在快吃些东西——小姐平日早膳用的不多,今日可得吃好吃饱了。公子大婚礼节可大了去了,再吃东西就得午时”过了。等下还得闹新郎,可有姑娘闹腾的了。这得准备好了,不然体力不够,撑不下来可不行。”
“嗯嗯,我知道了,这就吃。”
今日秋痕给我梳的发型复杂,我不敢乱动,生怕梳坏了耽误功夫。只得僵着脖子和肩膀,一勺一勺硬是把所有东西都吃完了。
“秋姑姑,姨母可还有什么嘱咐我的?”
秋痕稳稳给我簪上三支一组的白玉响铃簪,“夫人只说让小姐按礼数来,举止文雅得体。其他的话,就是让小姐在不误吉时的情况下玩得开心。”
有姨母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轩哥哥今日不历尽“九九八十一难”,那是别想进门!
我心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掰着手指和锦儿说:“你一会出去通传,外大门和内门九道他们可都给我守好了!再和守外大门的说一遍,开门费是九十九吊钱,给我记清楚了。其余九道门,每道门开门费涨一百吊,这样到了内门第九道就刚好九百九十九。十道门的开门费加起来一共五千四百九十吊,也就是五百四十两银子。”
“除大门外,其余九道内门的开门费十成抽一用来补贴下用,四舍五入一下应该是……嗯……六十三两九吊……算了,算六十四两。你记住,最后交到我手上的是四百八十五两。秋痕,一会回去了你同姨母说,那六十四两我交给金光瑶,让他按金家祖制和出力多少给下人赏赐。”
“宝姑娘,奴婢斗胆问一句”,秋痕替我固定头上的朱雀展翅镶玉嵌宝石金步摇,“剩下四千八百五十两呢?不会就全都进了小姐自己的腰包吧?”
其实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她问了我就不能真这么做。只能略有尴尬地笑着回答,“那自然不是,这四百八十五两我封好了给轩哥哥当份子钱。”
“怪不得夫人总夸小姐善管家,这算盘可打的精明——钱也赏了,礼也送了,自己不用出一文钱。这些夫人倒不介意,就是这份子钱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这下我是真的尴尬了——其实那么多钱我可能也就“自摸”五两,剩下的全数奉还,最后乖乖报账。但秋痕这么一说,让我必须得有点实际措施挽回一下脸面。
“那什么,我再补一百五十两,凑个六百整。”我咬着后槽牙,心里直滴血——大哥和哥哥那儿好不容易到手的一百一十两又飞了,我还得倒贴四十两。
但又一想,这么些年了,姨母和轩哥哥在我身上花钱还少吗?就说这次婚礼用的吉服、首饰、脂粉,没一点是我自己带来的——都是姨母给我备好了,来了直接用就行。再说十多年的养育教导之恩,一万五千两都不够。
这么算着,一百五十两给的就高兴多了——还极有成就感。不就是少下两顿馆子、少买两册话本子吗?小事儿!
“哦对了,秋姑姑,那六十四两你就别转金光瑶那一道了——反正你品级也高,你直接回了姨母,然后以轩哥哥的名义赏下去就可以了。立轩哥哥的人缘,还免得多事。再说,金光瑶那里也不定忙得过来。”
我虽然是大宗门的嫡小姐,但近百两的大开销,手头也还是有点紧——我的吃穿用度全都是府里出,月例也有不少。但我从前实在是不懂持家,“挥霍”的有点过分。就算姨母和轩哥哥也时不时给我“零用钱”,可也总是不够用。
后来学了算账持家就老实了,再说我也大了,和姨母再亲我也姓聂不姓金,不能老找她要。所以,除了过年她给我个大红包,其他时候我都不用她给。自己月例也知道省着花——其实都宽裕的很。只是这么下来,每个月手里落下个几两银子,打赏零用都够。但要碰到这么大支出,还真的费劲。
我算了算,前些日子我攒钱大概攒了有一百两左右,倒贴完四十两还有六十两。于是我一咬牙,狠了狠心,“秋姑姑,一会你跟锦儿再去取五十两银票,以免打赏不够——虽不多,但也算一点心意吧。细账不用和轩哥哥说了,明日我自然拟好了给姨母。哦,你记得把打赏的细则写一份账交给姨母记录。”
“金家家大业大,人口众多,这一百一十四两银子打赏也不知道够不够——若是不够,就去求了姨母的口信,去姨夫那里支银子就可以。”
“等下请秋姑姑再取两吊半的铜钱,寻个可靠的小厮,叫他在过大门前一定交给轩哥哥身边的随侍——这种大喜的日子,下人总喜欢听个带响的,讨彩头。一会那些同我一起在门内闹婚礼的各家小姐也方便给。”
“小姐,这下人们也就算了。那各家小姐如此够吗?”
我接过锦儿手中为我添口脂的笔,补了两下,“她们什么没见过?来这儿能是为了要这点开门费?你要真给银票,她们还觉得是咱们看不起她们——不如铜钱给的痛快又好玩。到时候大家一起箕钱玩或者打叶子牌的时候,用起来都更方便。左不过凑个热闹,没人真是来收钱的。姑姑这是多虑了。”
“是,奴婢知道了。”
秋痕突然这般正式倒叫我奇怪起来,“秋姑姑,你这是做什么?”
她弯着腰为我点眉心妆,眉眼温和带笑。画笔沾着胭脂膏子点在我眉心处,有丝丝凉意。秋痕默默不语地为我点了妆,又上了金粉。而后她才与我对视,“奴婢替小姐高兴——方才小姐思虑周全,将一切安排的也都井井有条。在您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已然不易。奴婢仿佛已经能看到小姐以后做主母的样子了,心中高兴,更是尊敬。”
我被她夸得怪不好意思的,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去扭外袍的袖口,“秋姑姑过誉了,哪就像您说的那么好,不过也就是学着做而已。”
而且,我才多大,怎么人人都着急让我出嫁做主母?
云鬓高束、大妆已成。锦儿她们退开为我去取吉服、熏衣袍。
锦儿出门前被我叫住,我悄悄问她,“白醋、醉天仙、黄连和纸笔墨水都准备好了?”
“小姐放心!万事俱备!”
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秋痕安静地站在我背后,从铜镜中望着我。我看进铜镜里,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平日里我从未画过如此精细的妆容。粉面细匀、朱唇含丹、长眉入鬓……我竟也从眉目中看出几分姨母的样子。
一时间我也忘了还要对秋痕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镜子。
“秋姑姑,我……”看着镜子里大妆的自己,确乎比不带妆好看了许多。“我……像我……像我姨母吗?”
“小姐像极了先聂夫人,尤其是眉眼处。夫人泉下有知,见小姐出落得美貌聪慧,一定十分欢喜。”
我转过身,感激地握紧了她的手。眼眶微微发酸,眼前竟然也模糊起来。
秋痕抽出手帕替我沾干了眼眶边的潮湿,柔声说:“小姐,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您可不能现在哭,哭花了妆,看等下怎么出门——还要见许多其他家的小姐呢!”
我在各家小姐中是个十分平凡的,除了管家算账和编钟拿得出手些,其余都不算得出挑。我有时候会想,这样的我到底值不值得母亲赔上性命——我常听人说她貌如谪仙、慧比文姬、文武双全,是当年各家公子争着抢着娶的美人。若我也能让她觉得骄傲,那值得我拼上所有去努力。
吉服已被仔细熏过一遍,散出一阵馥郁的甜香。锦儿为我穿上芙蓉色绣并蒂莲纹的宽上衣和金黄色绣孔雀纹的蜀锦曳地望仙裙,又以紫色的宽腰封束上,再勒上有前后一对的芙蓉玉环月白色雪纺纱腰带。最后,在我的双臂上挂一条银线绣吉祥云纹的深紫色纱制披帛。
听闻各家小姐已经差不多到了,我便持了绢面团扇向外走。行至会客厅中,见来了秦苍业之女秦愫、南宫瑀的次女南宫懿,再有另两个我未曾见过。
其中一个眉眼清冷,持一柄梅花团扇,同南宫懿和秦愫聚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听她们二人说些什么。另外一个姑娘穿了通身的紫色蜀锦,头上戴着金丝累凤,腰侧挂一柄长剑。明眸皓齿,容貌出众。她独自一人站在窗边,扶着窗框向外看,神色颇为倨傲。
秋痕跟在我身后,很小声地对我说:“那个穿蕊红色联珠对外裳的是松江梁氏长女,梁溯梁晚烟。穿紫色的是眉山虞氏长女,虞熙虞茗姬。”
“松江梁氏善医术,是射日之征后的新兴宗门——世代医修,听闻医术不比温情差。梁晚烟在众门生中最为出众,有‘扁鹊再世’之称。只是性子淡些,但人还算友善。”
“虞茗姬……想来小姐也听过些,修为颇高,性子高傲,不易结交。还有……心悦江宗主已久。”
我一边听一边点头,心想着:那就是这两个人都不怎么好相处呗。又想到虞茗姬喜欢江晚吟就觉得头疼——我还说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整一把江晚吟呢!这下好,这么个人,我也没办法放开了手脚收拾江晚吟。这心里,多少有点郁闷。
正当我想着先同哪边打招呼时,虞茗姬倒是先看见了我。她对我微微一笑,昂首阔步走过来,执剑行礼道:“眉山虞氏,虞熙虞茗姬。”
我也没想到虞茗姬会如此这般,只得赶快回礼道:“清河聂氏,聂思琰。久闻虞姑娘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虞茗姬昂着下巴,一双漂亮的眼睛扫过我的前额。她停顿了片刻,才缓声道:“聂姑娘倒是比我想得强太多,原以为是被家里千娇百宠的大小姐——经不得事。如今见了,才知道聂姑娘端庄大气,通身的气派也不亚于金夫人。”
“虞姑娘过誉,我承受不起。锦儿,上茶点。”
客气话谁都会说,自然也不会把虞茗姬的话当真。但我能确定的是,她对我点的眉心妆有点意见。不过,谁管她有没有意见——我家还轮得到她做主?
而后又见过秦愫和我表妹南宫懿,到梁晚烟时,那通身如霜雪浸泡过似的姑娘轻轻说了声,“松江梁氏,梁溯梁晚烟。”就又沉入自己的世界里,不再理我了。
我在心里暗自叹气,好在秦愫和南宫懿是好相处的,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但我和她们二人也不算多么谈得来,毕竟这妆面、花钿、衣料什么的东西,我真是不太在行。
我们五位小姐再加一屋子丫鬟,一人一句地天南地北聊着,不一会就听有人传话,“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
紧接着,阿沐也跟着跑进来,伏在我耳边小声道:“金公子带着江宗主、金子勋和二公子来了。”
我一听哥哥也被抓来做傧相,心里直道“大事不妙”。没办法,只能暂时委屈哥哥一下了。
果不其然,从第一道门起,只要我敢作妖,我哥哥就被推到前面来顶。
每一道门,金子勋就没完没了地出着馊主意,江晚吟在一旁一声又一声地冷嘲热讽,再混合我哥哥被迫喝加了白醋、黄连的醉天仙的叫苦连天,逗得我们门内的五个姑娘笑得合不拢嘴。
直到最后一道内门,我实在是心疼哥哥,又觉得没为难够轩哥哥。心里一盘算,既然肤发身体之苦能让别人顶替,那劳心劳神之“苦”总得新郎官亲自来了吧?
门外那几个平日里架子端得比谁都高的名门公子都是放下了颜面,一个个如同小孩儿似的,把门拍得震天响。还说着什么,“钱也给了,酒也喝了,闹也闹了,不开门就是不义气了!”
偏生就金子勋喊得最来劲,弄得跟他娶亲一样。门内几个姑娘都是安分的性子,虞茗姬又高傲得根本不屑和他们耍手段——一席人往旁边一站,都不做声,任门外大吵大闹。
我唤了锦儿,叫她去取一只风筝来。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大字:妆未成。而后用内力将风筝送上天。
不一会,就看见门外一只令箭飞上天空,将那风筝射了下去。门口安静了片刻,就听到了笔走龙蛇之声。
片刻的功夫,门口递进来一张纸。我们几个凑过去铺开了看,上面是一首催妆诗。
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
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我把诗文念了两遍,只觉得熟悉却不记得是何人所作。
“我一早听闻金公子才学无双,没想到竟是个会讨巧的!这是唐代卢储的《试经赋嘉礼催妆》!怎么,迎我表姐还不能劳动金公子一首催妆诗?”
谁想门外传来了几人的嗤笑声,可没听见江晚吟再开口。再一看虞茗姬,少女玉色的皮肤烧的通红,一直到脖子根都如同熟了的虾一样。
我这才明白过来,这催妆诗本就不是什么名流大家所作,也不算小雅偏爱,寻常都读的很少。除非……是刻意为之。
南宫懿对虞茗姬的敌意太过明显,一见她被戏弄立刻就迫不及待地“雪上加霜”。
“都说佳人有意,君子无情。这八字没一撇的事,虞姑娘怎么‘火烧眉毛’似的着急?”
“那就只能怪南宫姑娘见识短浅了,啊,也对,南宫家没落——家中姑娘自然没人求娶。我眉山虞氏旁系大婚都好几次了,催妆诗我见的多了,懂这么几首诗又如何?总好过你‘门前冷落鞍马稀’,以后怕只能‘嫁作商人妇’了!”
“你!”
我见这架势不对,只得赶紧想办法制止——再这么下去,不仅诗催不出来,门打不开,这婚礼怕是都办不下去了——她们俩要是吵起来,那还得了?
我赶紧一步上去拉住我表妹南宫懿的手——外人我不能动,只能先从一家人下手。
“早听说过虞姑娘怕热,这会子太阳出来了怪晒人的,姑娘脸都晒红了还在这里作陪实在是辛苦了。是我照顾不周,还请姑娘莫怪罪。”我走过去用团扇替她挡了挡太阳,又招了她的侍女,“请你家小姐去阴地儿里休息片刻,可别热坏了。再去奉一杯清心的‘岁寒三友’给你家小姐。”
虞茗姬的嘴角啜着一抹笑意,“多谢聂姑娘美意”,又冲着我身后说道:“和她是亲戚,也实在是为难你了。”
说着,冷笑一声,一双眼睛把南宫懿一睨,转身走了。
这时候门外也安静了,我真的非常头疼——门内不省心,你们几个在外面帮我热热场子行不行?一个个缩头乌龟似的!尤其是江晚吟!本来就是他惹的一身桃花债,现在闹得我下不来台,这算什么事!
但我心里就算气不过,这日子也得过下去——吉时还没到,我得继续拖着他们。于是叫锦儿拿了笔墨,在方才的纸背面附了一首《问郎君》:
云想衣裳花想容,杯影三人对月咏。
长相思兮长相守,敢邀郎君行雪中?
顺着门缝递出去,我就听到哥哥的笑声。“金兄,她这是质疑你的诚意呢!”
门外一阵絮絮叨叨,都怪门太厚了,他们又故意躲着我。门里面几个姑娘叽叽喳喳个没完——我贴着门,却半个字都听不清。
没一会,门缝里又进来一张纸。上面是一首《念佳人》:
三尺凤羽织锦绸,荡剑展袖上星楼。
五十弦转九漏和,请与佳人共白头。
“常听人说金公子高傲,却没想到也是个潇洒不羁的风流才子呢!”“是呢!锦瑟五十弦,九漏长亭边。我也是没想到这样的诗出自金公子之手。”
她们几个不说我还没觉得如何,但这么一听,这诗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轩哥哥作诗词总有种金尊玉贵的感觉在,又有些富家公子的柔肠或忧愁再或者“青云之志”在。但这一首,却格外的……神思游荡、看似浪漫实则豪放。再看看那一纸的行草,明显是作者有意克制——不然就是一纸狂草……
“聂怀桑!你替人作诗!作弊!再来一首!”
“诶,你怎么看出来的?!这诗不好吗?”
“聂怀桑!我好歹是你表哥,你这明嘲暗讽的算什么!”
我伸手把门一拍,“都给我闭嘴!今天拿不出像样的催妆诗,谁都别想进这道门!”
“聂思琰,你以后过年别想再要我给你的压岁钱!”“我再也不帮你偷着出去玩了!”
行,一群小心眼的人。
我掐算着时间,心里着急。又看见虞茗姬歇好了正往这边来,南宫懿又是满脸的不高兴,我就更是烦躁。
这回的诗是从墙头上扔过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装满了铜钱的袋子。我把铜钱递给与世无争的梁溯,叫她们几个人拿着玩,也算是讨个彩头。我自己拆开那个纸团看上面的诗:
遍赏瑶台难寻仙,偶见菡萏绕云烟。
何须调粉成妆面,出水芙蓉落婵娟。
我暗暗一笑,这才是轩哥哥亲笔。于是,提笔又附赠一首,从门缝里塞出去。
明珠暗藏掩四六,点尽丹砂描细柳。
何言女儿不成妆?霞衣曦冠帝难求!
我原是以为这一首出去,外面又要闹着开门,又或者要说什么我刻意为难。但这一回却出奇的安静,我好奇地伸手叩了叩门,“你们怎么回事?对不出来了?”
“没有没有!稍等片刻就好!”是哥哥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金子勋极力隐忍的笑声。
我觉得不妙。
“门里的姑娘们闹了许久,想必都累了!”却是江晚吟的声音,我觉得他们必定是要作妖。“姐夫求妻心切,在下念催妆诗一首,还请姑娘们高抬贵手,开开门。”
话说的真漂亮,我看他能作出点什么东西来!
“三更灯火五更起,思君心切望晨曦。”
虽然这诗面上看着平庸,但我心里觉得还是有点东西——人家的催妆诗,都是写新郎求妻心切。江晚吟的催妆诗却是说新娘对新郎的盼望,还有那份待嫁的不安与喜悦。这么一来,叫我们不开门都不合适了。
“后捧并蒂前同心,”
上半联说新娘,下半联说新郎,江晚吟倒是有新意。
这半句念完了,门外几个却都笑起来——我自小长在男孩子堆里,对他们这种内涵丰富的笑声和相互撞肩膀的声音十分熟悉。那没念出来的半句,必定是全诗的精华所在。
虞茗姬此时心绪已经全乱了,但仍在强力维持面上的冷静。大概是他们家人都有口嫌体直的毛病,她是脸上不情愿,但是脚底下却很自觉地往门边挪了挪。
我作为一个女孩子也很理解虞茗姬的想法,无非就是希望那后半句多少能和她有点关系嘛!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的!所以呢,我也就成人之美,让出了门边最好的位置,招呼她过来。
“虞姑娘歇这么一会,确乎错过了不少,快来听听!”
她那一双傲慢的杏眼里闪过了感激,对我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多谢。”
“你们别卖关子了!快念啊!”“对啊!什么事这么好笑?念出来大家一起高兴嘛!”
这时候,秦愫和南宫懿也算是玩开了——之前还闹得不可开交的几个姑娘一起挤在我身边,听着门外的男孩子们的笑声,急切地等着。
“行至槛前遇难戚。”
四周的声音凝固了片刻,而后不知是谁先笑的——引得所有人都跟着爆笑出声。我被架在那里,尴尬地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能十分勉强地抽着嘴角。那股火气着实在我胸中上下翻腾着,我真的万万没想到江晚吟作妖能作到我这里来——他的确把气氛烘托得很好,但也确实把我的面子下的很彻底。
我看着插在大门上的横木,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顺眼——最后,我提起裙子上前两步,一把将横木从门上抽下来。左手一甩将门拉开,抬脚就要往外走,却被他们一拥而入的一群人反扑了回来。
算他们几个还有良心,看着我踉踉跄跄往后倒,还知道要扶我一把,没让我直接摔地上。轩哥哥扶着我的肩膀,将我弄皱了的领子扯平。而后他对还站在门外的江晚吟拱手道谢,“多谢江兄‘智取’小妹。”又摆着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对我挑眉道:
“怎么,服不服?”
“哈?服?那不能够!”我拄着那根横木没好气地瞪他,“进了门儿还不快去接新娘,再晚我就把你打出去!”说着,还威胁似地敲了敲地。
“再次谢过江兄。”说罢,带着一群人就欢天喜地地往新娘的屋里走。其他几个姑娘跟着去凑热闹,只有虞茗姬不肯走,犹犹豫豫地挪了几步又停在了房门口。
虞茗姬不走,我这骂人的话也不好出口,只能心里冒火地敲着那根横木,皱着一张脸对江晚吟说道:
“江宗主这般可就太奸诈了,不似往日的君子之风啊!”
其实我想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奸诈、你小人、你不要脸!
江晚吟抱着三毒剑站在门槛外,颇有些笑意又讥诮地看着我,“我当聂姑娘是承让,没想到是真傻。”
既然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大家谁都别想顾全了面子——我抄起那根横木,利落地跨过门槛,朝着江晚吟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抡过去。我心里也明白自己几斤几两,打不到是常态、打到了就是幸运,看得开。所以,当江晚吟一只手接下那根横木的时候,我并没有很惊讶。
“江宗主说‘智取’吗?”我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也以为,江宗主是承让呢!”说着狠狠在他的六合靴上一边踩了一脚。
我这次是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就算是江晚吟也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看他跳着往后躲了几步,我心里大快。虞茗姬见我们这边真的吵起来了,连忙赶着要过来劝架。我本来是打算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和江晚吟计较了。谁知道,江晚吟半点不领情——侧身躲开人家虞茗姬,气势汹汹地看着我。
“聂思琰,你不讲道理吧!我明明给你提醒了,你自己蠢还怪我‘奸诈’?!”那架势大的,虞茗姬是拦都拦不住。我想着,江晚吟都这样了那我就奉陪到底。
但我还是得先给自己找一个正当的吵架理由,别让虞茗姬觉得我是对她表哥“有所图”。
“虞姑娘你看,他又说我蠢。不好意思啊,你先进去歇会,我今天得说清楚了再进去。”
江晚吟接下来的举动彻底让我明白为什么除了虞茗姬,各家仙子都对他避之不及了——他用三毒的剑柄拨开虞茗姬,又敲了敲我的肩膀,“你还想进去?你是没睡醒吗?你要和我一起赶在新人之前去准备念却扇诗!”
虞茗姬的脸色这下可不好看了。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很生气——好好说话他会被自己呛死吗?
现下也不知道我和虞茗姬谁更尴尬——毕竟我被“骂”得狗血淋头,她被晾在一边仿佛空气。我看她那神色,貌似是愿意代替我挨她表哥一顿说。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说真的江宗主,你给我‘提醒’了?”我一边被他推着往前走,一边问他,“那你是不是还夸我聪明来着?”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的前额,突然之间笑得让我觉得有点腻,还伸手一戳我额头,“我让你三思而后行了。”
“没有!”其实我想说‘你放***屁’,但为了保持一个基本的礼仪,还是忍回去了。我要是真说出来,可就太对不起姨母这些年的教导了。
“你把那首催妆诗再背一遍。”
我简直难以置信,“你又不是李白王维陶渊明,凭什么你写了诗我就要背?”
“你没背下来就直说吧。”
江晚吟突然的好脾气让我觉得他有所图谋,但我现在还没揪住他什么漏洞,不好判断。所以,我继续顺着他的话说,“是没背下来,劳动江宗主再念一遍。”
“三更灯火五更起,思君心切望晨曦。后捧并蒂前同心,行至槛前遇难戚。”
哦,原来他给我写了个藏头。但是,读的断断续续,谁能听得出来?!
“是你自己太容易被人激将,小孩子心性——一点沉不住气。”
他每次说我“小孩子心性”的时候,声音里总是透出几分羡慕来。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闷头往前走。行吧,至少让我长个记性——以后和江晚吟说话,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走到到门外,锦儿已经站在备好的马车边等我。在车的前面站着个紫衣少年,眉目间是和江晚吟一样散不开的凌厉,却比他少了几分阴鸷。我想那应当就是莲花坞重建后江氏最得意的弟子,能够跟随宗主出席这般盛大宴席的绝非常人。
他见我们出来,便行了礼,又将马牵了过来。我觉得,按照江晚吟的脾性,他绝对没有扶人上车这样的觉悟,也根本没指望。我自觉地朝马车走过去,准备踩着脚凳自己解决问题。但今日的曳地望仙裙和长披帛实在是麻烦,我顾了这头顾不得那头,就那么两三级脚凳我有锦儿扶着也走不利索。
正当我提裙子、拉披帛、挽袖子之际,突然有人托着我的腰将我举起来,我下意识地侧身伸手扶住那人的肩膀。
江晚吟把我往马车的前轼上一放,还看着我笑了笑。虽然他笑得干净,但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绝对有所图谋!而且吧,他这人一看就没抱过女孩子——扶在我腰上的手完全不知道要掌握力度。我觉得我腰上肯定得给他弄得青两块,这人力气大到离谱了。
“我就说你蠢你还不信。”
“江宗主,你手劲儿有点大。”
说来奇怪,也就十日之前他还在用紫电捆我,今日就成了“抱”我上马车,还仰头“笑着”对我说话。我搞不清楚他到底要干嘛,只能抽抽嘴角,说了声“多谢”。
马车慢慢地向前走起来,一阵风吹过,掀起了车窗的幕帘——我看见一个紫衣姑娘站在墙角,头上的金丝累凤闪着灿灿金光。她漂亮的手搭着剑柄,一张小脸上尽是失落和羡慕。
我陡然间明白了他今日奇怪的行为,原来我对他而言还有更多用处。我高贵的出身和强硬的背景让虞茗姬就算不乐意也没法对我如何,江晚吟倒是把这点利用的很好——和我亲近能够十分效率地避开这个他并不喜欢的表妹。
我不讨厌虞茗姬,顶多看她那一副高傲得样子有点不爽。但是,如果能够借着这点要挟江晚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而且他今日不和我说、自作主张地这么做了,就得承担点后果——这么大个人情,我可给他记下了。等礼成之后,我再慢慢和他算这笔账。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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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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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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