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安宁百无聊赖半趴在店铺大堂里头那年岁有些久远的红木柜台上,静静地等待着黄昏。只是临近夏天,白昼渐长,自孟班主那里吃完饭回来还只一两个时辰,阳光还颇炽烈,带着几分亮白色斜照在石砖地上,像铺了一地霜。
栾安宁的右半边脸贴紧着柜台,草花梨木很硬,冰冰凉凉的扎着肌肤,手指在面前的茶杯底座来回画着圈,一圈,两圈,不一会便记不清指尖转过多少圈了,脑海里胡乱地回忆着近来的事情,构想着以后的日子,有些茫然。
南佑黎被濒湖先生领着去认路了,听先生说要从却月府的绛珠堂里运些炮制过的稀罕药材,还有几位入了品阶的仙药供玄修士用,物以稀为贵,更得拿上好的仙木箱子装好运送。山南县地价较其余两县便宜,跟寸土寸金的君山府城更是没得比,所幸三县相距相距不远,从山南县北门出,入君山府城快马加鞭只用不到一炷香,因此许多江湖势力喜欢把驻所设在这里,方便实惠。
县城里头有一座不太常见的万金驿和天宝银铺分号,运送药材、兑换银两都能在城里完成。来去虽然不远,可毕竟要牵马走近二三里,这类脚力活还真只能交给佑黎跟小燕奴去做,栾安宁也就没跟着掺和,他身子弱,给佑黎飘零搭把手还成,一个人牵马去运寄药材怕是不实际,洛云跟清欢就不必说了,石头出去更是不稳妥,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别到时候药没了,人也丢了。
“那个……?濒……濒湖先生说,……,濒湖先生……我可以那么叫吗?”
栾安宁正无聊着回想着近些日子的事情,平淡里却满是变数,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听见那有些弱弱的声音,有些讶异,偏头过来,看见清欢站在跟前,小姑娘还有些稚气的脸偏向一侧,眼睛朝着栾安宁那边,眸子却不停的抖动着,像越过栾安宁的身体看着身后的药柜。清欢姑娘长得清秀,在栾安宁眼里衣服外头时刻笼着丝缕雾气,清逸出尘,似淡烟疏柳,虽换下了她那身垂着丝绦的青色薄衣,小燕奴给她换了一件看着就较“暖和”的双层秋衣,又沾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却也消了几分稚气,还是带着多半仙气,栾安宁不禁直了直身子,多看了两眼,点头笑道:
“当然可以,你只叫先生都行,洛姑娘你这么叫他,先生估摸着会很高兴的。姑娘同我和佑黎他们是一辈人,也只比我小上不到一岁,不必那么拘谨。”
栾安宁倒觉挺得开心,清欢才离了师父,不知道心情如何,自己倒不好找话头破冰,心里还郁闷着怎么把这话匣子打开,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只是自己这头还没定下决心,这姑娘倒先开了口,转了转眼瞳,笑道:
“洛姑娘,老是姑娘姑娘的,连着姑娘还带着姓,既显得生分,我也叫的麻烦,我也省省力气,叫你清欢可好?”
清欢点了点头,不假思索道:
“可以,天问山上的几位师姐都这么叫我。”
清欢的声音清脆,栾安宁笑了笑,自己这番话若是落在言情话本里,那横竖得是个杜撰里浪荡公子的开场白,小姑娘常住在天问山上,涉世未深,估计连话本也没曾看过,这副单纯认真的模样倒颇有几分好笑。
“那个……先生说,下午会有人来,让我们跟着一块去看看仙药,是吗?”
栾安宁微笑答道:
“是的,先生有这么说过,不过眼下过了四月,五月将近,务农之人也得预备着夏收,农事也谈不上清闲。我估摸着得到临近傍晚忙完了田里那些事情,先生提到的那几位才会来吧。怎么,清欢你等急了?不然你先到附近逛逛,等人来了我再喊你?”
清欢摇了摇头,慢慢说道:
“不去。”
“那姑娘你是有想做的事情吗?或者是这里你待不习惯?”
洛清欢又摇了摇头,认真说道:
“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很无聊,师父有时候测算完了天机,也会那么静静坐着,一声不吭,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师父又说过他很讨厌无聊,那时候我就会陪他说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哪怕挑些不合时宜或者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头讲,只是说话,师父就会很开心。”
她话说得很慢,也发自真心,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平平淡淡,不像是故意安慰栾安宁的话术。
栾安宁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随即陷入了沉默,有些感动也有些开心,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清欢也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栾安宁,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等店门口榕树上的一只鸣蝉响了一声,栾安宁偏头看了看,自然看不见茂密枝叶里那只喊着“归去”的齐女,挠了挠头,开口缓缓问道:
“天问山很漂亮吗?”
少女摆动了两下两侧扎着的发束,又迟疑地点了点头,声音藏在蝉声里,轻声答道:
“嗯,很漂亮,师父的洞府门口一年四季会长着各式各样的小花,就长在雾气里头,那些偶尔路过的白鹤和青鸟喜欢停留下来,落在各式各样的石头上,吃石缝间长着的仙草,人来了也不走。师父住在天问台,天问山最高的地方,很少有人能沿着列星瀑的那条很窄的小路到上头来,很高很高,从天问台东北角的绝壁往下看时,师父有时候都会怕。”
栾安宁感觉这位清欢姑娘似乎也不是原本想的那种寡淡性子,无欲无求跟神话里的仙女一样,生人勿近都写在脸上。一开起口来,话也不少,不过要是活泼性子就更好相处了,心情愉悦几分答道:
“听起来就很好看,我从小就长在城里,也很少出过家门,倒真没有过机会见识这样的仙家宝地,听姑娘的描述便觉得很美,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跟着清欢你去那里看看,到时候你可不要嫌弃我跟佑黎飘零他们麻烦,记得给我们指路。”
“在西秦,很远的,而且……而且不知道,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清欢说完这话,又沉闷下来没了精神,情绪有些低落,眼神迷蒙地看着面前的一团“模糊”,栾安宁抿了抿嘴,从口袋里摸索出两粒冬枣,递到清欢的手上,轻声道:
“姑娘,怎么不能回去了?一辈子长着呢,千里之遥可止不住累积跬步?路途有尽,岁月无边,日子长着呢,只要清欢你心里想着回去,就肯定能回去的。”
清欢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顿了顿,栾安宁笑着续道:
“中午上的这盘冬枣很新鲜,搁在冰窖里头,估计还用了其他什么神奇手段,保存得很好,这都快到了夏天,吃起来跟新摘下来似的。这枣子当时我怕佑黎一个人全给造了,就偷偷留了几个,吃吗?我记得你今天饭菜都没怎么吃,你挨着我坐,枣子也没搁在你面前,你尝一尝?很好吃的。”
清欢也没客气,“嗯”了一声,又道了一声谢,接过那两粒冬枣,在嘴里小咬了一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嘎吱”声。
“那个……安宁哥,今天那位孟叔叔领着的几人都说是戏班子的,戏班子……是做什么的?”
栾安宁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笑意,有些意外起清欢的这个问题,在大堂里的桌子旁寻了个离着近的椅子坐下,倒了两杯茶水,递了一杯在靠着清欢那边,回答道:
“戏班子……嗯,清欢,你没见过戏班子吗?戏班子,戏班子就是唱戏的,四海来他们是唱京戏的,你知道唱戏吗?……嗯,怎么说呢,就是,就是用念跟唱的方式去演别的人物,讲一件故事,历史里的,或者是杜撰出来的好玩的故事。一时半会倒很难用言语解释,清欢,你知道过家家吗?”
“知道,从前小的时候,有几个跟我年岁差不多的师兄师姐还没开脉,那时候我们也会在师父的洞府里头玩这些,那些跟着年岁稍长的师兄师姐下过山的小伙伴们还会教我跳格子和翻花绳,不过后来他们开了脉,忙着练剑和修玄,没时间了,就很少来了。”
清欢点了点头张嘴说道,嘴里还在嚼着脆脆的枣子,在桌子旁十分自然地坐下来,睁着大大的眸子看了栾安宁一眼,又扭头看向门外。
栾安宁撑着下巴,几句话下来,已经不太像刚开始那般拘谨,扬了扬眉说道:
“这么说可能不太恭敬,不过可以把戏当成一种很高级、很厉害的过家家,演别人的喜怒哀乐,故事里的荣辱曲折给别人看,只是唱词曲调这些大多是固定的,留白的地方几乎没有,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许多成名的角儿的唱法做派不同,唱词唱腔也有区别,故分出了不同的派别,在同样的戏里头也可能有不同的风格。可我几乎没怎么看过戏,还真看不出戏唱的是好是坏,只能做外行人听个热闹罢了。”
清欢偏着脑袋想了一阵,又沉默地点了点头,吐了枣子核,衔在唇边,取出之前给栾安宁擦汗的手帕小心包好。
说起方才吃饭时见的“四海来”,栾安宁心里还是奇怪,虽说自己没曾听过几折戏,不过南佑黎喝花酒时常听戏,安平那就更不必说了,还在京城里头呆着那会儿,他可是甘棠院场场不落的票友,耳濡目染,栾安宁对这些梨园事倒也略知一二。只是京城里的大戏班子,哪怕不是如今梨园行当里最为鼎盛的甘棠院和六大戏班,那些但凡能混得开来的戏班子,少说也得有二三十号人,除了文三场,武三场的乐手,还得有丫鬟龙套这些个班底。前几年栾安宁曾听安平哥闲聊时说起过,大点的戏班子连两侧给角儿撩门帘都设有专人,一边一个,几年前隆盛班封箱大戏,压轴的那场《歇亭酒》门帘子撩晚了半息,惹恼了隆盛班请来帮着跨刀的角儿,犯了错的打门帘人给老班主吊起来笞得皮开肉绽,赶出了戏园子,没几天就死在街上。
四海来这戏班子加上那位孟班主也才六个人,锣鼓,京胡,月琴,铙钹,唢呐,再加上生旦净末丑这些个行当,六个人怎么算怎么捉襟见肘,更何况……更何况除了孟班主,剩下那几人都……都颇有些一言难尽,说是镖局里的奇人异士倒还可信,任谁看那四海来那帮子都不像梨园行当里头的人。
思量间,店铺外头传来一阵响动,动静不小,像是停了一辆车马,栾安宁刚起身,就见外头走进来一个长得颇为雄壮高大的汉子,九尺来高,个头快顶到门框上,穿一件粗麻短打,敞亮着胸口,裹着麻布头巾,胡子拉茬,单手拎着一麻袋满满当当的东西进来。
栾安宁见了来人,举起手,笑着打了声招呼:
“阿牛哥好,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四海来”那六个人班底里的一员,除了孟班主,濒湖先生和剩余的几个人倒也都熟络,在宴席上头也跟栾安宁他们大致介绍了一遍,南佑黎忙着大快朵颐,栾安宁倒都用心记了下来。眼前这位虎背熊腰,看着有些憨厚的汉子被先生唤做“阿牛”,吃饭时就坐在自己近前,为人热情,也没什么架子,跟栾安宁还天南海北交谈甚欢。
阿牛姓刘,三十来岁,名字从前是有的,按他自己的话说,小时候在徽州的戏班子里让“大拿”取了一个艺名,不过后来不常提自己也就忘了。阿牛是戏班里负责拨月琴的乐手,只是月琴短颈,大小也不大,让面前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拿着估计就跟拿着一面团扇一样,实在有些违和,栾安宁也着实好奇,那跟自己手腕一般粗细的指头,如何能利落地拨弄琴弦。
高大汉子憨憨笑笑,在店铺的门边放了袋子,冲栾安宁和清欢笑了两声道:
“唉唉,安宁,小丫头!那啥,今中午不是佑黎说那香蕈好吃?班主那儿还有剑君县富户送的两麻袋汝郡香蕈,跟佑黎中午吃的那玩意儿比只好不差,班主肠胃不好,我跟对眼他们几个又都是粗人,当猪食吃白糟蹋了,就让俺给你们送来。”
栾安宁刚想说些什么,阿牛拽了头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开口道:
“这一麻袋香蕈杂着些春木耳,看着不沉,实际重得很!安宁,你可别让俺再拿回去了,到时候班主又得怪我。”
栾安宁只得苦笑道:
“行,那成,佑黎他没什么规矩,那阿牛哥,记得回去替先生跟我们几个谢谢孟叔。”
阿牛憨憨笑笑,接过清欢递来了一杯茶水,一口饮尽,擦了擦嘴道:
“哪来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不说濒湖先生救过班主的命,嘿嘿,就说你叫俺哥,叫班主叔,这就对了,叫对了俺阿牛就喜欢!对眼他们偏就好笑我长得老,看起来比班主都长一辈哩!心眼子多,嘴也坏的很!说什么这香蕈木耳我也得给你留着,再说班主那里又不是没得吃,小气着呢,自己还留着一麻袋呢。”
栾安宁点头笑笑,阿牛打了打身上的灰尘,踢了踢脚跟,朗声说道:
“既然送到了那俺就走了,班主那边还等着我排新戏呢,咱们班主那性子真的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嗓子还疼着呢也不肯歇着,哑得折子里嘎调都唱不上去了还练,前几天垫着字还能唱唱,两天一练这嘎调唱的跟放屁似的,闷响,还练屁练啊!行了小安宁,这回要唱的几折子戏俺也手生,俺还得回去热热手,别到时候班主走个板,再少个三句两句的,撇手跟俺往回找补都找补不回来,就先走了哈!四天后剑君府搭台唱戏,你要是有空就把小姑娘带着一块去听。”
栾安宁笑道:
“阿牛哥,你不是说孟叔嘎调都唱不上去了?到时候荒腔走板,去看孟叔的笑话吗?”
阿牛微微伸了伸脖子,又摸了摸看着扎人的寸长短发,憨憨笑笑,他身子大,头自然也大,两边剃了,反映着光,明晃晃跟灯笼似的,边笑边道:
“嗯,我估摸着到时候班主得呲个大花,不过也没事!俺们四海来就是靠班主呲花出名的嘛,几年前跟徽州几个戏班子打擂时,从头唱到尾就没一句调上过,搞得撇手那小子四五天都不想碰胡琴。可老听对的有啥意思,都是看忘词呲花来的,没嘴瓢乱来反倒不是那味儿,就咱们孟班主一家,想看从头呲到尾还没别地看去,票价都比其他戏班子高出不少。诶,安宁,记得让佑黎跟着喝喝倒彩,哈哈哈,可别跟班主说是俺撩拨的,班主可还把自个儿当角儿呢,硬挺着不喜欢出丑,到时候找俺撒气,可没处说理去!那个,牛车是濒湖先生要的,说以后拿来运药材,俺给你系在门口,行了,俺不跟你白话了,俺得走了!”
“诶,慢走阿牛哥!”
栾安宁目送着那魁梧汉子三步并作两步,步伐又大,一溜烟就消失在街尽头,扭头回来,冲着一脸茫然,看着颇显清纯无辜的清欢耸了耸肩膀。这头清欢张了张嘴,还没问出来个什么意料之外的问题,栾安宁屁股也还没沾着凳子,又见一个老汉站在门槛外头,单手撑着一把锄头,轻轻敲了敲木门。
“那个,问一下,濒湖先生在不啰?”
闲的时候百无聊赖,事来又眼花缭乱。
栾安宁听着这句话,蹩脚的官话里还带着几分残留的珉地乡音,心里有了计较。忙站起来,瞧了瞧站在屋头外的老汉,这汉子看着老又不老,不老在他那头杂乱头发虽带着泥土,却还没发白的迹象,老则老在那张快皱成马面裙的老脸,眯着眼睛,眉毛似被风霜尘土磨了干净,只剩下薄薄的几根细毛,干裂嘴唇,面容里透着一股苦涩,嘴角却始终带着几丝知足的笑意。
冲这老者点头示意,栾安宁轻声答道:
“先生不在,叔您先进来,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倚着门框的老农笑笑,露出豁了半边的牙齿,开口说道:
“伢子,我就不进咯,脚上都是泥,把东屏先生的地板搞脏了噻!”
君山府可称不上闭塞,来来往往许多操一口流利官话的商贾,这老农已经尽力在按着官话的发音语调说了,他声音不小,语速又慢,一字一句,栾安宁也将将能听得明白。
“东屏先生讲夜间子会有几个小子想去地里头望望药材,让我领着去,是不是伢子你哦?”
老农笑着说道,栾安宁看了眼清欢,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开口答道:
“对,对对,先生让我们俩跟着您去看看,辛苦了。”
“诶,哪的话,不辛苦,东屏先生帮了我家很多,都是应该的。那伢子,我们早点动身好不咯?慢点夜间子天黑了,就不方便了,我还得回去给孩子做饭。”
“成!您稍等会儿。”
栾安宁点头应了,转身去柜台里取了一钱碎银跟几枚铜板,濒湖子在柜台里提前备了一些铜板碎银供找换零钱使。栾安宁见临近傍晚,估摸着得到天黑下来才能回来,中午吃饭时又听孟叔提起过君山府夜市的兴隆繁华,恐怕到时候清欢见了什么都觉得新鲜,还是先拿些银钱身上备着,到时候跟先生说一声,算他提前支取了月例扣掉便是。
轻声招呼了清欢,栾安宁出门小心锁好门锁,收好钥匙,冲清欢笑了笑,见外头夕阳将落,四下里一片橘红,草色烟光残照里,远山含黛,近林似燃,山那头坠下的是一根亮着的红烛,目光所及的日落山林像盖着一层薄薄的蜡泪。
三人沿着街道往南门那头去,街道上行人不少,三三两两的结着伴,城里头升着炊烟,呛人的空气里满是辣椒的油烟香味。临街的商贩大半收了摊,还有一小部分东西没卖完,一脸愁苦的摊主费着最后的力气吆喝着,看看能不能最后碰上个缘分,清欢也东望望,西瞧瞧,把对什么东西都很好奇。
拐出街角,老农抬手指了指视线里头那座来时见过的山南县南门,开口道:
“伢子,细妹子,我姓余,叫有田,你们俩叫我老余就行,这些年听李先生的,帮着先生种种半夏茯苓药材啥的,也帮着村里头的乡亲把药材拢起来一起卖给先生。”
栾安宁点了点头,开口问道:
“茯苓金贵,茯神更是有宁心安神的功效,如今药铺里都需从采药人手里加价收购,从前倒没听说能够种植,余叔这么厉害,倒是小子见识少了。”
老余把锄头扛在肩头上,身形更佝偻了些,身形比还是小姑娘体态的清欢都要矮上几分,语调轻松地开口道:
“哈哈,伢子,抬举我了,我可没那个本事,茯苓多稀罕?这玩意儿从前也种不了,价格也不低,都是近几年先生一点一点试出来,用么子样的松木,种在么子土里头,菌种是先生备的,时令也是先生定的,我们都是听先生的话噻,只张罗着翻翻土,除一除白蚁,这几年茯苓的成色倒是一年好过一年,濒湖先生的药铺子没开,年年却还制茯苓膏和龟苓膏,在君山府的药铺里头几天就能卖断货,能遇上濒湖先生还真是咱们那村人的福气。”
两人说话间,清欢被一声“新蘸!糖葫芦”的悠长吆喝喊住了步子,看着街对面那草靶子上还扎着六七根串好的红果入了神,栾安宁估摸着面前这位入了神的姑娘怕是没见过也没尝过冰糖葫芦,这姑娘恐怕都不知道那东西能不能吃,可并不妨碍那几粒滚着冰糖的“晶莹赤玉”勾走三魂七魄,只得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两枚折五钱,夹着送到清欢面前轻声道:
“喏,清欢,那东西可好吃了,酸酸甜甜的,我也许久没吃了,请吃你一串,给我带一串,那个,余叔,你吃糖葫芦吗?”
老农双手合住撑着锄头,脸上满是笑意,摆了摆手,只是笑,也没说话。清欢连客气都不带客气的,白白嫩嫩的脸上连开了好几朵粉色的花骨朵,丢了个“好”字便接过栾安宁递过来的两枚铜板,笑盈盈过了街去,冲卖糖葫芦的商贩竖起两个指头,摆了个“二”的姿势晃了晃,嘴里含糊说着些什么,递上两枚铜板。
“伢子,这细妹子好看得很啊!以后肯定是个很好看的姑娘,对她好一点就对了,看你们年轻人谈情说爱,真是让老头子想起从前哦。”
栾安宁正笑着看那头的巧笑着的女孩,蹦蹦跳跳如林中小鹿,迫不及待地接过两串糖葫芦,选了半天,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串,脸上又浮现起满意的笑容。听了老余这话,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这位老农话里的意味,忙把双手抖落起来,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
“嗨呀,没事没事,伢子,羞啥?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不知道钻了几回苞谷地咯,都这么大了,还不想着耍朋友?这妹子吧,你早些起心思她就是你的,心思起晚了,慢点就不知道被哪个眼疾手快的伢子抢过去了。”
“钻苞谷地?不是不是,余叔,不是这么回事。”
栾安宁慌了神,看着老农脸上那副“心领神会”的表情,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里面什么都有,可东拼西凑愣是凑不出一句有理有据的驳斥来,正逢上心满意足的清欢舔着糖葫芦回来,直直伸出胳膊,把另一串多了一颗山楂球儿的葫芦递到栾安宁面前,“呐”了一声,开口问道:
“安宁哥,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心思?又什么被抢了?”
栾安宁略微红了脸,偏头没接清欢那串糖葫芦,强装镇定,语调有些发颤:
“没什么,没什么,清欢,好吃你就留着夜里当甜点吃吧,我中午那桌饭菜吃多了,有点腻味。”
老余开口大笑起来,亮着落牙那块黑黢黢的洞口也不在意,清欢有些莫名其妙,可也知道眼下两串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都归了自己,用力地咬了一半刚才只舍得舔的山楂果子,递过一枚折五,一枚小钱,眯起眼睛甜甜笑道:
“好吃!安宁哥,那个卖糖的大爷说不需要那么多钱,这些是多的!”
“是吗,好吃就行!”
……
老余过的其实很苦,日子远没有他嘴里头飘着的话那般风轻云淡。
栾安宁夜里再回想起来,总觉得日子跟他那张褶皱脸皮子里挂着的淡然笑意似乎不大相称。
老余住在县城外头不远,出了城再往西南走上一段,坡下头见了零零散散的几家土屋瓦房便就是了。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老余在田垄旁边盖了几间新修的泥巴房子,按他自己说的,从前哪来的钱盖房子住,老房子踏了以后几年都住在随便搭的茅草棚子里,后来有东屏先生帮衬着才有了些积蓄,就在这种着药材的田垄后头借钱买地盖了土房,日夜都能帮先生看着药田。天色将晚,栾安宁也不是行家,茯苓没曾收获时埋在土下头,眼下还不到采挖的季节,他哪里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老余淳朴,有什么说什么,也不藏着掖着,很好亲近,虽只是初次见面,可栾安宁却和老余熟络起来,说说笑笑甚至开开他脸上褶子的玩笑,宛如忘年之交。几人只在田里转了两圈便说到老余的屋子里去讨杯水喝,老余犹豫了一阵也答应了。
除了一小块药材老余家还种着几分地的玉米,离着此处远着的更南边荒凉处还分了几分水田种稻谷,栾安宁跟着老农谈谈笑笑进了那间土房,清欢躲在后头无忧无虑吃着糖葫芦,越吃到下头越舍不得,咬下来的红果也越来越小,冰糖都快化了多半也舍得吃完。
近了那扇木门,栾安宁隔着门就听见里头纺车在响,算算时令,珉州的春蚕应该已经结茧,南方产丝,珉州更是有养蚕的传统,每到时节,家家都以河水煮茧缫丝,补贴家用。君山蚕好,翰江水优,一年所得较耕种也少不上多少。
老余替两人开了门,扬了扬手,让栾安宁和清欢先进。
栾安宁入了门,没见着里头亮着火烛,定了定神,把四周环境看清。只觉得家徒四壁,门窗漏风,烂木窗旁摆着辆破旧的老旧的手摇纺车,借着皓白月光看清,痴痴站定。低头跟着栾安宁步子的清欢一不留神,撞在栾安宁后背上,低声叫了两声,摸了摸额头。纺车旁坐着的不是个想象力质朴善良的妇人,而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穿一件不合身的褐色葛麻衣物,目光有些斜视,嘴角留着半拉哈喇子,熟练地一手拿着锭杆,一手转起纺车的轮子,丝线就在那,见了两人停了手,咧起嘴来,直愣愣地冲栾安宁和清欢笑起来。
“他叫且鲁,东屏先生给取的名字,港是诗里来的,蛮好,还给我念过几遍,我只记住了念法,么子且,么子鲁我也不晓得,跟着先生抄了着几百遍都记不下来,不过既然是先生取的,就挺好……”
老余在门外靠墙放了锄头,端了两杯白水进来,一边给两人分了水,一边开口说道,进屋用一块发白的麻布替小孩擦了擦嘴角。
“余叔,他?”
栾安宁有些诧异,这孩子个头不小,按理说这个年岁也该开口叫人了,可小且鲁只是静坐笑着,一句话也不曾说。
“哦,没啥,生他的时候婆娘难产,那时候请不起产婆,婆娘就死了,这崽子也蛮傻了好多,话也不会讲了,东屏先生那头也治不好,不过好歹是活下来了,活下来就好。”
栾安宁感觉脑海里有些发空,脸上的筋肉都绷在一块,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正憨笑着小且鲁已经生出厚厚老茧的小手,惹得小且鲁开心地拍了拍手,又欣喜地叫了两声。栾安宁见了且鲁小臂上还露着些孩童独有的粉嫩肌肤,有些心疼道:
“余叔,孩子这么大就会纺纱?”
老余笑了笑,摸了摸且鲁的脑袋,说道:
“从小就逼着他练的,没有农活干的时候我就教他纺纱,也学了快一年了,不知道我这哪天没了,他会一门手艺总能多活几年,替别人纺纱织布,别人就能给他点吃的糊肚子,不至于两三天就让饿死,可惜他爷老子我没啥本事,攒不下钱来管他后半生,也是苦了他了。”
栾安宁沉默着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老余又笑笑道:
“伢子,我这夜里没准备什么,一些野菜稀粥,我怕你们吃不惯,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君山和南边那块一样,夜市兴隆,东西也不贵哒,县里头夜里也有不少摊子铺子开着,你带着妹子去,要是钱不够啊,我这身上还有几个铜板。”
老农在胸前细细摸索着,在心窝子处贴身的放着几枚铜钱,掏出来递到栾安宁跟前。
“我看你身上一个大子儿恐怕不够,叔身上也就这些了,你可别嫌少。”
“不用了,余叔,我身上还有钱。”
“唉呀!”
余有田笑着摇了摇头,把那五六枚带着油污的折二钱按在栾安宁手里,拍了拍他的手掌。
“今年药材的生意还得要东屏先生的担待,他对我们都好,前几次去他那里送药时也会留我们在县里吃饭,伢子,你在先生那里帮工,来我这里看看田地药材,我可不能不管饭!少是少了点,不过填饱肚子应该够了,记得多给小妹子买些好吃的!”
这是一番知世故的说辞,从前南相在王府呆着的时候,倒时时刻刻能遇上这类聪明的“谄媚之人”,奉承和请求都恰到好处,既不逾界也不冒犯,话说的滴水不漏,仿佛好处是水到渠成,事情该顺理成章,有时候逼得南叔叔的严词拒绝在栾安宁眼里都显得不通人意,不近人情。
栾安宁茫然里抬了抬头,半天没反应过来,他看不出面前这位饱经沧桑的老农脸上有丝毫“媚色”,实际上,当栾安宁心中计较起老余这副说辞到底是庄稼人的“朴素实诚”还是“圆滑世故”时,便自心底生出了一种罪恶感,他抱着歉意点了点头,把那几枚折二钱小心收在腰间,低声看着凸着石子的地板说道:
“那余叔,我就带着清欢先走了,回头有空常来店里头。”
“诶,成,夜里土路不好走,不过也不远,伢子,小心点看着些路。”
栾安宁眼神在小且鲁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笑容上停滞了一下,冲老余微微点了点头便轻轻退出门去,清欢在两边摆了摆头,往门边走了两步,又回头来把那串糖葫芦递在孩童手上,冲他笑了笑,又捏了捏他还稚嫩的脸,然后也跟着栾安宁的脚步转身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远,很有默契的不发一言,进门时还留着几缕霞光,可现在已是星河灿烂,明月皎洁,不远的县城里头挂着灯笼。
一直走到那“君子交绝”的牌匾下头,泥路与青石板接连,尽头通着前头人声鼎沸的夜市,两边摊子张罗开来,空气里漫着肉味和茶香。
“安宁哥,为什么要收那几文钱?我感觉……感觉那钱对那位叔叔还挺重要的。”
栾安宁长长出了口气,他方才有些喘不过气来,今日疲惫,隐隐又被心绪引动旧疾,胸膛起伏,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冲着身后的小姑娘笑笑道:
“唔,饿了,清欢,先逛夜市,肚子空空还没尝过珉州的小吃,咱们去夜市上找找,看看能找些什么吃的吧。”
清欢抿着嘴不出声,不紧不慢地走到跟栾安宁平齐处,两人沿着被灯笼照成黄色地石板路朝着不远处开着夜市的街道安步走着,最顶头处开着两家打酒的摊子,米酒,黄酒和珉州人家自酿的烧酒,生意很好,总有馋嘴的宾客驻足。对面街上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摘了一车五颜六色的花枝售卖,四季桂,月季和玉兰花,不少隔壁刚打上酒的酒客会花一枚平钱买一束桂花,把芳香洒在酒里。
栾安宁看着人流往来的街市,比平素里的京城要热闹不少,听说南方遇上上元节此类佳节,要比寻常更喧闹十倍,庙会堂会的唱腔声一直响到翌日晌午,河里放的花灯能将整片江南照得宛如白昼,话本里无数的男男女女在花灯经处表明心迹,定下终身,他从前在一方院子里坐井观天,从不奢望见着这样的景象,不过今天却觉得离自己好像不远,心里有些莫名的感怀:
“清欢,你从前见过夜市吗?”
清欢比下午买糖葫芦时文静了不少,轻声道:
“见是见过,不过跟这个有点不大一样。”
“不大一样?”
“嗯,不一样,问剑峰在天问台下头,每年三元佳节祭祀三官大帝的时候,师兄师姐们会在下头的山峰平台上点亮花灯,假装是人间的街市,卖糖卖书,比斗打赌,也会卖各式各样山下买来的烟火和面具,热闹是很热闹,那些焰火很漂亮,升起来,就在我脚底下炸开,一朵朵的像下头流动着一条闪光的河,许多戴鬼怪面具的师兄师姐就躲在那河里头,摘了面具亲起嘴来,我站在上头暗处,其实看得很清楚,不过师父说过,那只是消遣游戏的,比真正的人间少了几分味道,这么见来确实少了一些东西,可又不知道不一样在哪里。”
“哈哈,挺好的,思衍仙人倒是通透。”
栾安宁低了低头,又没来由的笑了两声。指了指十几步外头林林总总店铺中一家面条铺子,沿街摆了一两张木桌木椅,旁边还支着一家卖冷圆子的摊子,临近夏日,气候渐暖,这类冷饮甜品最受少年少女们的喜爱,生意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清欢,你说咱们要两碗冰雪冷圆子,再要两碗面条填肚子怎么样?”
清欢略微抬头,疑惑问道:
“冷的加热的,安宁哥,这么吃不会坏肚子吗?”
栾安宁笑出声来,觉得面前这位单纯的姑娘着实有些可爱,开口道:
“少年心性当轻狂,这时候不犯糊涂什么时候犯,生下来就一直计较着这个菜性寒,那个菜性热,那这日子倒也寡淡无味了不少,人活在世上总得犯犯忌讳,就像久没淋雨,忘了淋雨的滋味,我还有些想呢。”
栾安宁领着清欢落座,冲店家要了面条和圆子,清欢突然开口道:
“安宁哥,你说,我感觉那位余叔活得其实挺苦的,为啥看着还是挺开心的?”xfanjia.com
把茶壶里的淡茶倒上两杯,递了一杯在清欢面前,润了润喉咙,栾安宁说道:
“开心是一天,忧愁也是一天,小且鲁还只有这么大,日子总得过下去,再苦余叔他也得自己受着,没有人是真正麻木的人,可以毫不在意的忍受着生活的不公和屈辱,可苦难有时候是没办法的事情,人没有能力去改变,苦也好,笑也好,不轻飘飘挂在嘴上,就会沉甸甸积在心里。”
摇了摇头,栾安宁又开口续道:
“回头咱们领了先生给咱的月钱,给小且鲁带些吃的穿的,也算是还了余叔给咱们的这钱。”
清欢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了半晌开口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刚见那小孩子第一面时,就觉得心里头很难过,这感觉……很奇怪。”
“感觉?”
清欢“嗯”了一声,回答道:
“我们天问山天思一脉祖周代步天监灵感司,我们这脉不讲术法,没有像紫薇斗术或是奇门遁甲这类的测算法门,只讲直觉,天地间有规律,想要问询的万事万物之答案也藏在细枝末节之间,靠着五感或许难以察觉,可沉下心去感受,有时候一瞬间的灵感就能够触及到那部分由天道决定的未来,便是祖师天思子所讲的‘天机在刹那之间’。”
栾安宁很是惊奇,喃喃问道:
“这说法倒是挺新鲜的,从前都没听过,还能这样测算天机?单凭直觉?”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桌,栾安宁拿了筷子给自己的面条拌上醋,清欢双目却盯着碗里的面条,顿了顿说道:
“这感觉有时候其实挺准的,师父要走了,其实我也知道。”
栾安宁感觉清欢似乎心情又低落起来,低头蹙眉看着面条却不动手,失神落魄毫无胃口的模样,苦涩地笑了笑,却夹起一夹面条大快朵颐起来,发出“吸溜”的声响。
“清欢,快尝尝面条吧,这面味道不错,待会面坨了可就不好吃了!你不吃,待会要饿了怎么办,总不能等会儿买几根糖葫芦回去给你备着吧,别回头一日三餐都成了冰糖葫芦,不光要胖,到时候真给你吃出什么毛病来。”
清欢长出了口气,笑了两声,似乎提起“糖葫芦”心情好了不少,开口道:
“糖葫芦……,糖葫芦,糖葫芦是挺好吃的,不过安宁哥,你这人跟燕奴姐姐可真不一样,这时候小燕奴姐姐都会说些好话安慰,安宁哥,你反倒过来说我?”
栾安宁爽快笑开,给清欢递了竹筒里的木箸,笑道:
“我有个妹妹告诉我,人看着无聊的时候,说些不合时宜或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都是好的,清欢,你说是不是?”
清欢也低头笑了两声,夹起一根面条送到嘴里,猛抬头,嘴里含着面条冲栾安宁支吾起来。
“诶,清欢,你既然是靠感觉来的,那你感觉感觉我,算算我还能活多久?”
清欢把嘴里的面条吞了,睁着眼睛看了看面前坐着的栾安宁,身旁人声鼎沸,谈笑声混着食物的香味在灯笼明亮的光里流动,珉州的孟夏夜惠风和畅,清欢停了许久,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不知道,安宁哥,不过我感觉,跟洛云姐姐还有燕奴姐姐一样,我跟你之间应该还有很多故事。”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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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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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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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人间味道(感谢魔酒魔的礼物)免费阅读.https://www.xfanji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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