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切地冲到屋子里,只见几个火炉子里烧得正旺,火苗腾腾地跳跃着,火炉子上方伸出去的瓦管将整个屋子烤得热烘烘的。而其华正与乌豆头挨着头睡觉,面容是那般恬静秀美。
紫英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惊喜地奔出去:“侯爷,烧终于退了。”
顾宣正披着狐裘静静地立在屋檐下,听到紫英的话,他唇角勾了勾,很快又恢复平静。他并没有回头,而是把玩着手中一把匠人用的铜锉刀。
紫英看见那把铜挫刀,认出是七叔公素日用惯的工具,面色大变,“卟嗵”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顾宣淡淡道:“她若清醒过来,该怎么说,你知道吧?”
紫英沉默顷刻,低声道:“是。”
“按理,你这条命是万万不能留的。”顾宣把玩中手中的锉刀,道,“奈何她醒过来后不见了你,定要和我拼命。没办法,只得委屈一下折老爷子和令尊令堂。”
紫英不敢接话,只是不停磕头。
“这里就交给你了,每天会有人送吃的来,有紧急状况你就到窗户边招招手,会有人看见的。”
顾宣回头看了一眼,终是没有进屋。他跳上小舟,用浆橹拨开薄脆的冰,慢慢划向岸边,再未回头。
紫英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回到屋内,她看了看火炉子,又看向炕边堆置着的布条、炕上斜放着的小几、笔墨,眼中渐涌疑虑。她走到床前,慢慢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不禁微微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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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华是被闷醒的。
她睁开眼睛,眼前黑乎乎、毛绒绒的一团,正压住她的口鼻,她慢慢清醒过来,气得喝了一声:“乌豆!”
乌豆便将屁股从她的脸上挪开了一点,又凑过来舔了舔她的脸。
紫英正靠在一边打盹,听到动静一跃而起,冲过来唤道:“夫人!”其华冲她笑了笑,紫英喜极而泣:“您认得奴婢了?”
其华声音虚弱地说道:“你先弄开它。”
紫英忙抱开乌豆,其华却忽想起去年的秋天,沈红棠撒手人寰之后,乌豆仿佛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总怕其华也离它而去,但凡她早上醒来得晚一点,它就会将屁股压在她的脸上,将她闷醒。
她心中一酸,轻声道:“让它睡我旁边吧。”
紫英便知道她这是完全清醒了,喜道:“谢天谢地,您终于好了。”
其华转头看了一下屋内,疑道:“这是……”
“这是别院的水榭。”紫英字斟字酌地说道,“您伤口腐烂恶化,昏迷不醒,我不得已,求侯爷请了医女来,医女发现您的伤口后,我就哭着说是您回娘家的时候贪玩,爬树去掏鸟窝,不小心倒栽下来,正扑在一块碎瓦片上,怕被别人笑话,所以一直瞒着。”
其华沉默片刻:“他信了吗?”
紫英忙道:“医女没说什么……”
其华打断了她的话:“我是说,侯爷有没有说什么。”
紫英心跳如鼓,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其华轻轻笑了笑:“罢了。”
紫英一时间满头雾水,其华却又看着她微笑:“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们的事情,一定会尽力去做。至于做不做得成,那就看天意。”说到“天意”二字,她心情格外复杂,从被中伸出手,慢慢握住紫英的手,“紫英,这一刻,我真的感觉到,你就是我的亲人。”
紫英的泪珠成串掉下来,哽咽道:“您刚好,先歇着,别多说话。”
其华无力地点了点头,阖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她又睁开眼睛,问紫英:“我这回病得糊涂,来水榭前的事情记得大半,但在这里的事情几乎都不记得了。紫英,我发高烧时,可说过什么胡话?”
紫英摇了摇头:“没有。您高烧的时候只是昏睡,有时叫一两声娘。”
其华再细细回想一番,又问:“那这段时间,是你一个人在服侍我吗?”
紫英犹豫一瞬:“是。”
其华轻轻问道:“每天晚上是你抱着我的脚,替我按摩的?半夜起来喂我吃药喝水、帮我换药的,也是你?”
紫英微微低下头,轻声道:“是。”
其华呆了片刻,又悄声问道:“我依稀记得总是有人在为我抹身子,是你吗?”
紫英的头更低了,声如蚊蚋:“是……是奴婢。”
其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声道:“那就好。”
可她却怎么也无法安心地睡去,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双脚也是空落落的,踩不到实处。她阖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睁开眼睛,问道:“外面结冰了吗?”
紫英捅开窗户看了看,回道:“湖面只有薄薄的冰,且有些地方还没有冻上,雪倒是挺大的。”
其华“哦”了声,半晌没有再言语。
****
这日哺时,外头有浆橹拨开薄冰的声音,有人送新鲜菜蔬来了。
紫英奔了出去,与来人说笑了几句。
其华叫道:“紫英,请这位将军进来喝口热茶,我有话要问。”
来人是麒风营的一名校尉,正冻得直搓手,听得六夫人称自己一声“将军”,心中喜滋滋的,嘴上连道不敢。他进了屋子,喝了口热茶后在屏风外躬身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其华道:“侯爷呢?”
“侯爷这两日每天上午去兵部,下午则在俯仰轩。听说是快到年关了,事情特别多。”
其华又关切地问道:“大嫂可好?”
六夫人与大夫人妯娌和顺是顾府出了名的,校尉忙道:“大夫人很好,前日是于妃娘娘寿辰,大夫人还亲自进宫祝寿,是属下负责护送的,瞧着她气色不错。”
“那就好。”其华十分欣喜,又随口问道,“其他人可都好?大侄子呢?”
“都好,黄夫人生了位小公子,阖府都很高兴。倒是小侯爷不在府中,圣上命他和礼部官员去勘定嘉和公主出嫁的路线,说是只待开春河面能过船只,便要将公主嫁往燕国。”
其华淡淡地应了声“哦”,唤道:“紫英。”
紫英便拿了个银锞子塞在那校尉手中,校尉连道不敢,正推辞间,忽听二楼“咚”地一响。那校尉瞬间变了脸色,抽出了腰间佩刀。
其华正待说话,校尉已打开窗户,掏出一面三角形的旗子向着对岸挥动了几下,又回头低声道:“夫人别怕,咱们的人很快就会过来。”
其华讶道:“就这么挥动几下旗子,他们就知道这里出了状况?”
“是,夫人,这别院四角有望楼,不分白天黑夜都有弟兄值守,只要这边有一点动静,他们就能看见。”
“哦?是一直如此,还是只有你家侯爷住在这里的时候才这样?”
“回夫人,平日只有两班兄弟。但前段时日,侯爷和夫人您来了后,便是四班兄弟轮流当值。侯爷前日离开时,还嘱咐小的,继续加强警戒,不可让人惊扰了夫人。”
紫英急得面色变了几变,但那校尉浑没看见。
“真是辛苦弟兄们了。”其华微笑道,“不过可能是一场误会,让弟兄们不用过来了。”说罢,她轻轻地吹了声口哨,片刻后,乌豆翘着尾巴蹿了进来。
校尉恍然大悟,忙到窗前再打出旗语,又连声告罪。其华笑道:“何罪之有?这里有一坛酒,你拿回去,让弟兄们不轮值的时候喝,只别让你家侯爷知道了。”
校尉见紫英抱出的是一坛汾水白,顿时喉咙里长出手来,他连声道谢,欢天喜地抱着酒坛去了。
紫英回身,既不敢直面其华的目光,又想从她的面色里觑出点什么来,但其华神色淡淡地躺下,仿佛方才她并不是在套话似的,又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
第二天,其华又陷入了昏昏沉沉之中,嘴里还不时发出喃喃呓语。紫英查看伤口,并未见恶化,她正不知如何是好,其华又伏在床边哕呕起来,紫英吓得赶紧拿着块布条到窗口挥了一会。
不到一刻钟,顾宣便赶到了,皱眉道:“怎么回事?”
紫英道:“夫人刚吐了几回。”
顾宣心中一惊,趋近细看,只见其华正陷于昏睡之中,嘴里还喃喃地念着什么,怎么摇也摇不醒,他问道:“伤口怎么样?”
“奴婢看着没有恶化,也没有发烧,就是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吃坏了东西?”
“入口的东西都是干净且煮熟了的。”
顾宣端起紫英刚熬好的一碗药汤闻了闻,也没有异样。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何处出了岔子。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其华忽□□道:“水……水……”
紫英刚要去倒水,顾宣已就近倒了。他坐到床边,动作极为自然地将其华抱在怀中,送了杯子到她唇边,像哄孩子似的:“来,慢慢喝。”
紫英深勾着头,恨不得整个人都躲到地板下。
其华僵了一瞬,抢过杯子,泼向顾宣,顾宣猝不及防,半边身子瞬间被淋湿。
其华将杯子摔到地上,瞪着顾宣,神情说不上是羞恼还是气愤,哭道:“顾宣!我要杀了你!”
顾宣犹没有意识到,哭笑不得地道:“这是又犯病了?”
那杯水恰好泼在了他的脖子上,顺着脖颈往下流,湿溚溚的,极不舒服。顾宣想起这水榭中放有自己的换洗衣物,对紫英道:“你先安抚她一下,我去换身衣服。”说罢走到内间,将衣衫脱了下来。
他方带上门,其华恨恨地一抹眼泪,跳下了地。
紫英抬起头,正要出声,却见其华对自己做了个手势,连忙将已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
其华赤着脚往前走,同时又打了个手势,紫英心领神会,拿起扫帚来扫地上的碎瓷片。这水榭皆用木头搭建,墙壁是由一块块的木板榫接而成的。许是年代久远又或是有人曾经撬动过,有一处木板间的缝隙稍大了一些。在扫帚声的遮掩下,其华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墙壁前。
她慢慢将眼睛凑到那缝隙前。
顾宣脱了湿衣裳,正准备换上干净的,忽然心有所感,急速偏过身子。
身后脚步声响起,是其华在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外间声音则显示,紫英已经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其华一步步走到顾宣身后,凝望着他肩头的伤口,眼睛微微发红,字斟字酌地轻声开口。
想是她先前哭过,声音犹有些酸涩和颤抖。
“春狩前,朝中传出陛下要撤并几路帅府的消息。”
顾宣没有回头,沉默着。
“春狩之时,先是十三郎在马球赛中受伤,当晚毕家娘子和小纪阳侯起了纠葛,接着纪阳侯被突厥残部行刺,身受重伤。陛下震怒,调动兵马,看着是为了防备突厥残部南下,实际上,针对的都是西路军!
“再后来,谣言纷纷,都说是陛下对纪阳侯下的手。几路帅府惶惶不安,朝堂暗流汹涌,但很快,纪阳侯迎娶了当朝宰相苏理廷的女儿,朝中以这样一种方式宣告并无撤藩之意,形势很快安定了下来,谁也不曾在意,那个苏相的女儿,究竟是以何种方式,嫁给了纪阳侯。”
顾宣仍然没有回头,他沉默地端立着,脸藏在暗影中,薄唇紧抿成一线。
其华继续说着:“郑柳党争,云臻入狱,同牢的,恰好是曾和顾老侯爷相交甚深的宋怀素宋先生,而对宋先生和云臻多有照顾的牢头,他的儿子,以牢役之籍入了太学,又恰好成为了云臻的好友。
“漕帮一案,看着是云臻和丐帮帮主齐三的功劳,可是为何,云臻在甘泉宫出事的时候,丐帮弟子匆匆进城,找的却是众人眼中与他势同水火、要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小叔叔纪阳侯?
“在甘泉宫,救了我和云臻的是花无间,他说他就是老侯爷留下来的那个人,可老侯爷的手札上记载过一件事情,十年前,你,顾宣,曾在战场上救过一名逃难到边疆的世家子,他感于你的恩德,投入老侯爷麾下,只是他从未公开露面,暗中掌控着西路军的钱粮命脉,世人皆称他顾十四郎。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本姓花,出自南陵花氏!”
其华越说越急促:“当晚,有大批精锐军人出现在甘泉宫外,为了掩护救我和云臻的人,他们正面攻打宫门,发起三波袭击后便即撤退,纪律严明、作风强悍。若说是老侯爷留下的人马,为何那晚在这水榭中,你和顾七只字不提,毫无忌惮?
“世人皆道纪阳侯顾宣,一心谋夺侄子顾云臻的爵位,但就是这样一位众口铄金的人,为了救他的侄子,冒着功力丧失的危险,七天七夜不曾合眼。更无人知道,在那冰冷的运河中,他为了救顾云臻,为了救我,差点自己丢了性命!”
其华颤声问:“可若说这一切,都是你在为云臻筹谋,但为何你要害了顾三爷?为何要李代桃僵娶了我,故意让我听到那番话!为何要一次又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将云臻踩到泥泞里,又让别人将他扶起来,你却隐身幕后,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其华的声音越来越颤抖:“顾宣,你……能不能帮我解了这些困惑?”
她慢慢伸出手,欲去抚摸顾宣肩头的刀痕。
顾宣身躯僵了僵,猛地将衣衫拉上,转身往屏风外走。
其华急喝:“顾宣!”
顾宣顿住,却仍是没有看她。其华在寂静中等了半晌,直到窗缝透进来的寒风令她打了个寒战,顾宣终于暗叹一声,大步走回来,拿起架子上的披风,将她裹住。
其华趁机揪住他的衣袖,用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央求道:“告诉我,一切,好不好?”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此时的娇嗔语气,同发烧昏呓时拖着顾宣不让他离开的情态,一模一样。
顾宣心中那片将自己包装得刀枪不入的鳞甲,像是在这一瞬间柔软了、消失了,他犹豫着:“我……”
其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专注而紧张地看着顾宣。
二人目光相触,顾宣早已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剧烈跳动。
此时此刻,她灿若星辰的眸子,饱含期盼地凝望着他。这份期盼下,只有他才知道,那是怎样一颗至情至性、剖肝沥胆的心。
许是只有云臻那样的赤子之心,才能得到这样的生死相许罢。
他的心底,竟有从未感觉过的痛意。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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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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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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