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泰帝坐在三层楼高的遇仙楼顶楼,裹着青狐裘衣,身前一个青铜炉子,烧着滚热的木炭。他伸手烤着火,笑道:“今日李长风与多吉,也打算从此处着手立论?”
他问的是对面坐着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人比定泰帝稍高,着暗青锦袍,发束玉冠,看去眉眼清朗,丰神灼目,正是曹承钰。他看似恭谨地答着皇帝的话,神色却有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心不在焉。
玄天观的大门处,长长的车队停在门口,真纪道人亲自守在门口,一个披着大红鹤氅的女子正从马车上弯腰下来。
“臣这些日子在礼部,与李监正疏于交往,委实不知他的谋算。不过以微臣看来,佛道两家为着谁是谁祖宗的事,争了千百年之久,早已成一桩陈年旧案,说来了无新意。”
“谁是祖宗?这话说得妙。上回听清舒读广弘明集,里头说,佛陀遣三弟子来中土教化众生,儒童菩萨便是孔丘;光净菩萨是颜回;摩诃迦叶是老子。这自认祖宗的姿态,可比道家狠多了。”定泰帝打鼻子里哼一声。
曹承钰又道:“如今佛道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其实早已成兄弟之教。李监正多半不会再考较此事。我猜,”他顿了顿,声音突地柔和,“大小姐精擅梵文,许能另辟蹊径,从那多吉的来处着眼,叫他输得心服口服。”
定泰帝点点头,“且看你猜得准是不准。”他也看到玄天观大门处的动静,侧头吩咐:“这里暖和,叫清舒上楼来烤火。”
张供奉忙应了,亲自下楼去迎。
曹承钰忽然起身:“陛下,臣去瞧瞧李监正,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助他。”安慕小说网
定泰帝看他一眼,淡淡道:“你躲什么?”伸手用火钳夹着兽碳,不经意地摆弄着,“曹承钰,你是朕看好的后生儿郎,行事须比别人更谨慎些。”
曹承钰站在窗边,楼高风劲,吹得他衣襟猎猎。他慢慢躬身,声音低沉:“谢陛下厚爱,臣惶恐。”
“你惶恐个屁!都敢当着清舒面暴揍亲王了,谁的胆子有你这般大?”定泰帝哼了一声,悻悻道:“让那混账东西得个教训,朕也算你这忠臣做得有功,不与你计较——”
“陛下圣明——”
“——朕还没说完,晋王的事,朕不与你计较。不过你既娶了清芝,也算是朕的姻亲晚辈,朕这个做舅舅的,希望你们夫妻一体,好好过日子。这要求不过分吧?”
只有猎猎风声回答至尊帝王的提问。
“你不是能说会道?如何禁口了?”定泰帝拿眼一瞅,人群已经到了楼下。“清舒与清芝是至亲姐妹,你见自家亲戚,躲什么躲?”
曹承钰垂下眼,手在锦袍下捏紧。
他想见她,做梦都想见她。甚至就在方才遥遥见到她下车的一瞬间,全身血液都似突然停滞,整个人冷得如置身冰窟,肌肤上起着寒栗。却又有一股热流从足底直贯天花,叫嚣着,沸腾着,如惊雷滚动,如链锤砸击。
四肢躯干,这那一刻都极僵硬,如同所有关节同时消失,挂在身上的,只是无数木头泥巴。却又同时极软,连支撑自己站着的力量都不知从何而来。
若非自小接受的教养与礼仪约束着他,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样荒唐失礼的举动来。
他仍然可以拒绝见她。他能瞬间想出千百个借口,其中至少有三五种,是连皇帝都没办法怪罪拒绝的。然而在火热与冰冷的颤栗中,他忽然生出自暴自弃的念头。
从多吉开始行输血术那日起,他再没见过她。原本答应娶凌清芝,只是感激并安慰她的权宜之举。他万万没有想到,多吉施术完毕后,告诉太后一个好消息,大小姐受血后病情稳定,二小姐也只是昏迷,亦有保全机会。她昏迷中念着曹郎,兴许曹世子陪着她,她便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太后听闻,如喜从天降,双腿一软,伏倒在地,哀哀痛哭。过一会儿,又忽然醒过神来,抬起头,一双苍老眼睛望着曹承钰,做着无声的哀求。
曹承钰此时已然明白自己面临的困局。多吉那双棕黑神秘的眼睛盯着他,声音如恶魔低吟:“二小姐的生死,只在曹世子一念之间。”
他想说他不是神,他没有定人生死的力量。他想说他其实只是个言而无信,软弱无情的小人。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奔入室内,抱走清舒,留下太后与清芝,决绝而去。
然而一阵阵绝望铺天盖地袭来,他知道他做不到。他从小到大所受的教养告诉他,什么才是正确的,什么才是该做的。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是凌清芝无私地奉献了自己,才让他深爱的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他怎能对这样伟大的牺牲无动于衷?他怎能如此自私,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将她的尊严与心意放在尘埃中践踏?
君子风度,道义责任,所有这些清舒爱他的理由,他自以为优越、自以为骄傲、自以为比别人高贵的地方,反过来约束着他,催逼着他,令他无法说出心中跳动的那些自私又残酷的字眼。
何况,太后已经为清舒铺好另一条路,一条他不敢问,不敢求证,不敢妄想能用自己的情爱去替代的,通往世间女子权势与荣耀巅峰的道路。
到了后来,他已经难以分辨,支撑着他守在凌清芝身边,默默照料,祈祷她能活过来的力量,究竟是感激,是愧疚,是怜惜,是坚守承诺的道义,还是有那么一丝无法说出口的,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凉薄自私?
然而无论哪样——崇高的理由也罢,卑鄙的借口也好——无论哪样,都无法抵御深夜醒来,满脑子里如同炸裂般塞满的那个名字,那声溢满喉咙,却无法出口的呼唤。
渴望。要命而又诚实的渴望。
他领着崇玄署的差使,日日在礼部与户部奔忙,忙着翻寻旧朝典籍,忙着核算户部登记的寺田规模,忙着统筹策划各府各道寺观度牒的限额分配,忙着与三司商讨寺院纳税的规模项目数额,希冀着这样的忙碌能够让他忘记。
忘记清舒已经病愈,忘记清舒从未就他成亲之事说过只言片语,忘记清舒一反常态,足不出户,忘记他与清舒之间,欠着一次见面,一个解释,一个道歉,一个,像模像样的结束。
只要没有那样一个仪式,他也许就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与清舒之间,始终有着别人无法明白的默契,始终有一条未曾断掉的线。
显然,皇帝不打算让他这样欺骗下去。
皇帝在逼他,逼他承认她只是他的一个寻常亲戚,逼他在皇帝面前,用这样一种冠冕堂皇的方式来结束过往的一切,再按照皇帝和太后期望的方式,开始另一段堂而皇之的关系,那么他为什么不接受呢?
他是如此地渴望见她。他知道她这些时日都在玄天观,许多次,他忽然拔腿奔出崇玄署,来到系在树边的马身旁,却又在摸到缰绳的瞬间冻住,呆立良久。最后慢慢去街边买上一兜糖果子,装作无事地走回去。
崇玄署上下,对这位新署长略脱形骸,乘兴往返的魏晋风度十分景仰,均以为暗合本署“崇玄”二字的要义。哪里知道这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的高大青年,心里埋着诺大的空洞,日日受着炼狱般的煎熬与折磨。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她,他浑身的血液都似同时凝固着,又沸腾着,耳朵在这时候便分外灵敏起来。他听到楼下如潮水一样的说话声,听到里面有一个女子清醇悦耳的声音。
他想要听得更清楚些,然而奇怪的是,大脑似乎拒绝执行这个命令。反而特地把她的声音变得含混起来,成了模糊的笑声,云团一样懒洋洋的混沌的形状,好似他内心里在拒绝把她的话听清楚,而只是想象着她的存在,想象着她在说话,想象着她就在他身边一丈之地,这样的想象,无需任何实在的言语与形体,已足够令他生出无限欢喜。
遇仙楼高达三层,面阔五间,楼梯在左右两端。
很快,一群人从右侧过来,为首两人,一人面目俊秀,挑着双桃花美目,穿着锦绣长袍,披着华丽闪耀的鹤氅裘,正是晋王。另一人着石青色锦袍,身形高瘦,面容和煦,却是齐王。
“你们也来看热闹?”定泰帝朝他们身后瞧一眼,奇道:“清舒呢?刚才明明看到她进门。”
张供奉忙抢上前回话:“大小姐到了楼下,忽然想起与李监正有约定,临登楼时,又抽身去了混元殿。临走前让小人传话,请陛下安坐,今日有热闹好瞧。”
“胡闹,朕是为了看热闹来的?”定泰帝看了看垂着头,静静站在一边的曹承钰,笑骂一声,又似漫不经意地问道:“清舒走之前,说了什么?”
“大小姐问了陛下面前是何人侍候。”
定泰帝点点头,看齐王晋王已经行完礼,指了位置给他们就坐。
晋王把椅子拉近,眉飞色舞地讲起来:“父皇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清舒真是威风八面,范阳姑母府上除鬼,昌侯宅里捉妖。据说是因为这次佛道相争,乃是极难得的盛事,许多被道士和尚做法镇压的鬼祟邪物都想来看热闹,所以四方不安定。幸亏李监正掐指一算,委了清舒这个天女之身,各处清理收拾,方有今天的盛会。”
齐王看他一眼,笑得温文:“三弟这么高兴,岂不辜负多吉上师对你的盛情相待?”
晋王一团高兴,直觉清舒的风光他乃是“与有荣焉”,没听出他二哥挖的坑,十分麻溜地往下跳:“我所以为难得很,既不希望多吉上师输,却也不愿意清舒白忙一场。手心手背都是肉,掉了那块我都疼。”
定泰帝颇有些想扶额,这谁家的傻儿子?
曹承钰终于抬起头,微笑道:“晋王殿下可敢与臣小赌?臣赌李监正必胜。”
几人在楼上说话,楼下传来轰然一声巨响。众人侧转身子,齐齐朝楼下望去。
唯有曹承钰望去的方向与众不同。他忽地抬眼,朝正对面同样三层高的摘星楼望去。
彼处楼上,似有个熟悉身影从窗前一闪而过。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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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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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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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糊涂账免费阅读.https://www.xfanji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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