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宅大门前的榆林巷明明直通大街,她们偏偏不走。反而围着曹宅,慢悠悠地从西边的甜水巷转到北边的天王巷,再从北边转到东边的审级院小巷,这才终于从榆林巷的右边进去。
慢到什么程度呢?宁羽去过元枢楼再赶来,居然还能赶上她们的犊车。
队伍又十分招眼。前有兵士宫人开道。随后二十来个绿衣内监,各自捧着托盘。珠玉珊瑚,金饼银铤,儿臂粗的人参,锅盔大的灵芝,应有尽有。又有四辆骡车,装满绫罗绸缎。最后才是凌清舒乘坐的犊车。
实在是招招摇摇、威威风风。
沿街做生意的,居家的,公署办差的,全都涌到路边,指指点点。
有两个手执拂尘的绯袍内监走在侧边,但凡有大胆民众相问,便尖着嗓子回答:“此乃乐邑侯府大小姐前来曹府慰问感谢。”
外头喧嚷不休,犊车内却一片安静。厚厚的金线绒花毡毯上,凌清舒盘腿坐着。上半身伏在铁梨木曲腿案几上,那里摊开数卷泛黄的贝叶经,上头用铁笔刻着梵文。
她抱着头,一双眉头拧紧,嘴唇无声翕动,全副神思都放在那些弯弯绕绕的文字上。
直到犊车忽然停下,车夫在外头说话:“大小姐,对面是公主车驾,把榆林巷口堵住了,我们进不去。”
宁凝放下手中的绣活,挑开车帘一看。果然,前面一大片黑压压的人马,正拦在她们前进的路上。
凌清舒抬头看了一眼,吩咐道:“等她们过完我们再走,不用争抢。”
车夫应了,自往前头传话。
宁凝放下帘子,笑道:“小姐这一场伤,倒把脾气养好了。难怪她们都在说,大小姐如今受了二小姐的血,性子也多了些二小姐的影子,更比从前宽和慈悲。”
宁羽正抱着宝剑端坐,小脸一皱:“这话听着好生奇怪。”
“有这样的说话?”凌清舒不看经了,直起身子,蹙眉问道:“哪里传出来的?”
“是范阳长公主在大娘娘面前说的。”宁凝轻声道,“大娘娘没接她的话,却也没有拦着不准说。很快宫里就都知道了。”
凌清舒将那些珍贵的贝叶经一迭一迭收好,口中淡淡问道:“还有些什么说法,都一起说给我听听。”
“小娘娘这些日子经常来找大娘娘,因为清河殿下的缘故,二小姐时常往圣仪宫里送些时新的西货,多是小娘娘少见到的。小娘娘欢喜不尽,常去找大娘娘道谢,又说……”
宁凝迟疑了一下,方道,“她说,二小姐实在可怜,从娘肚子里就被小姐欺负,生下来又逢着战乱,在外边颠沛流离多年,如今终于回来了,却为了救小姐,九死一生,叫人看着又心疼又生气。让大娘娘无论如何,要多多疼顾着二小姐一些,才对得起地下的汝阳长公主。大娘娘当时就生气了,严辞斥责了小娘娘,命她回宫反省。”
皇太妃说话向来“鲁直”,她又是长辈。凌清舒莫可奈何,皱眉怒道:“她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娘肚子里欺负她了?”
“小娘娘还说,民间有说法,这种一胎所生的孩子,一强一弱,就是吸了兄弟姊妹的元气,来养活自己。这样的胎儿长大以后,必定是个没良心的自私鬼……”
宁凝话音未落,外头已经响起一个清亮高昂的女子声音:“自私鬼,你是属耗子的吗?一见到我就躲到路边不敢出头?”
正是清河公主的声音。
凌清舒正一肚子火,闻言即刻发作:“宁羽,你出去,看看是谁跟着公主殿下,与我掌嘴十下。”
宁羽脆生生应了,掀帘出去,宁凝顺手将车帏左右挂起来,车队前方的景象顿时一览无余。
郭云岚上着鹅黄色窄袖短衫,露出一段雪白胸脯,下著春葱绿色曳地长裙,肩披红色帛巾,腰垂同色腰带,骑了一匹白马,正正拦在她们车前。
估摸着看到她们的犊车,就从金根车中跳出来,抢了侍卫的马赶过来。
她身后站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宫女,正是她的贴身大丫鬟荷月,手拿一顶垂红纱的帷帽。郭云岚一边叫骂,一边俯身下去,让她手忙脚乱给自己戴上。
宁羽领了凌清舒的命,飞身出去,云朵一般落在荷月身前,也不跟她废话,劈里啪啦十个巴掌打完,直打得荷月晕头转向,尖叫不断。
宁羽习过武,手脚极快,还没等清河主仆回过神来,已经回到凌清舒车前复命:“大小姐,十记耳光执行完毕。”
郭云岚气得在马上跳了起来,帷帽上轻纱乱摇,尖叫道:“凌清舒,你竟敢当我的面,打我的丫鬟?你给我滚出来。”
凌清舒端坐车中,脸色一沉:“你也知道你是公主?身为公主,当街叫骂,形同泼妇,全不顾及身份体统,是为失礼。叫人做滚,你给我滚一个看看?你是公主,是臣民之君,张口便命人做牲畜之行,此为失智。你行此失礼失智之举,奴婢却不能尽力劝阻进谏,难道不该罚?”
郭云岚在词锋上,从来不是她对手,空自气得七窍生烟,声音控制不住地又尖又高,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你既然知道我是公主,我是君,你怎敢在我面前无礼?你为什么不上前来,在我面前行跪拜大礼?”
凌清舒断喝道:“住嘴!你想做个不孝之女?你可还记得你父皇的吩咐?”
看郭云岚呆住,冷冷道:“阿舅曾经说过,你我表兄弟姐妹之间,亲如一家,不得拘礼。你现在要我跟你见礼,你可想好,阿舅面前,你如何交待?”
郭云岚忍不住抖了下,有些瑟缩。
她自小便不讨父皇欢心,父皇喜欢的,是那起高傲美丽,自信灵巧的女子,便如凌清舒这般。
凌清舒六岁那年,初初学画,画了一幅村居图,有钓叟小儿,有黄牛农夫,皇帝去时,正好见到,笑谓:“其他都好,但少一村妇耳。”
凌清舒趴在她阿舅肩头,跟他咬耳朵;“送给三公主,便齐全了。”
皇帝笑得前仰后合,居然当真地送去给了三公主郭云岚。
郭云岚当时年幼,诸事不懂,见是父皇特地派人送给自己的,喜出望外,将那副笔触稚嫩的画当宝贝一样,在自己寝宫挂了好几年。
皇太妃也不懂,还乐呵呵地在命妇面前炫耀。
后来她长大了,从宫人口中听来这段原由,趁着没人时,将那幅画卷了,绑上巨石,沉入御花园的湖泊之中,心中越发恨毒了凌清舒。
这会儿又被她当众呵斥,心中之愤懑,就跟当初一模一样。
凌清舒见她不说话了,柳眉一挑:“既是叙家礼,我为姊,你为妹,我教训你的丫头,你服不服?”
郭云岚大喘粗气,胸脯上下起伏,在帷帽下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你既是骑马,如何不着骑装?衣冠不正,服饰失当,这不是你的丫鬟有失职责?你既用了仪仗,为何不清道?遂使民众当街围观,这光景很是光彩么?”
郭云岚给她一句一句质问,只问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她本想当众给凌清舒没脸,是以没有预先驱赶民众,谁知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凌清舒缓了口气,看了眼旁边簌簌发抖的荷月。
荷月被她目光一扫,吓得双腿一哆嗦,跪下了,生怕这位大小姐又要越俎代庖,代公主教训自己。从眼下这情况来看,方才这十记耳光又是白挨,殿下怕是仍旧没法给自己讨还这个公道。
凌清舒笑了笑,目光转回郭云岚:“你的丫鬟,你自己回去好好□□吧。我今日来找的人是曹宅主人,无心他事。公主车驾贵重,我避过道旁,候你先行。”
“这是怎么回事?姐姐如何与公主殿下在这里便聊上了?”
随着话声,榆林巷里匆匆走出另一队人,为首一人,身形娇小,脸如巴掌,肤色白得透明,好似一小块尖尖胎瓷。
凌清舒下了犊车,郭云岚也连忙下马来。
凌清芝迎上去,笑得眼睛眯起:“姐姐今日来得巧。曹郎这些日子都在礼部办公,每日夜间方回。正好方便我们姐妹叙话。”
郭云岚一昂头,大声道:“阿芝,你可别太好心了。承钰哥哥不在家,你觉得巧,兴许有人觉得很不巧,心里要大大地失望呢。”
赵解忧扶着凌清芝,眨眼笑道:“殿下说得太对了。奴天天盼着世子在家,他这一去了公署,奴心里,委实失望。”
“这些,”凌清舒不搭理锲而不舍的郭云岚,指了指宫人们捧着的物事,对凌清芝淡淡道:“都是外婆让我送你的。你叫陈伯过来,一样样清点入库。我也好回去交差。”安慕小说网
陈伯忙上前,也不待凌清芝发话,已恭恭敬敬地应了。转身自去找曹宅下人来接应。
这态度倒叫凌清舒微微一怔。
凌清芝却不以为意,只是侧头看着她,悠悠微笑道:“姐姐,我为了救你,拼了一条命,从鬼门关爬回来,也等不到你一声多谢吗?”
“你想要的,是我一声多谢吗?”凌清舒反问她。
凌清芝愕然片刻,大笑起来。她笑着走过来,忽然张开手,一把抱住凌清舒。
也不顾凌清舒身子僵硬,踮起脚,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要的,果然不是一声多谢。可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
松开手,退后一步,脸上恢复惯常的温柔,看着凌清舒微笑道:“姐姐,无论你怎么说,无论你表现得怎么无情无义,我心里知道,你是记着我的恩的。这一辈子,都不会赖。”
有些人,把恩义挂在嘴上,却从不真正往心里过。有的人,说不出一个谢字,却会实实在在,记一辈子。
凌清舒、曹承钰,都是第二种人。
真好。
凌清芝看着凌清舒冰冷的面容,笑得愉快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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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忙了一天,凌清舒再次入宫,去到长春殿时,内殿里头关着门,有说话的声音。
“大小姐稍坐,沙洲曹世子正在御前回话。”长春殿的张供奉亲自奉了茶来,悄声与她解说。
夜色微浓,烛火通明。凌清舒在东偏殿坐了,捧着茶盏,低头看着茶汤,静静听着从内殿传出的些微语声。
“……凡此种种,于僧籍、剃度、度牒、戒坛、奉献等诸方面事宜,皆有细致规则。又更设连坐制度,若僧人作奸犯科,则其本人、师生及三纲、知事,皆要问罪。若能颁行天下,沙门就算复兴,当也能保五十年之内,不致为国家之患。”清雅醇厚的男子声音浮在夜色里,不卑不亢,沉静有力。
“只保五十年?”定泰帝笑道,“曹承钰,你说话忒也小心。”
“臣不过据实以告。世上从无万世良法。五十年后,当再行彻查,依据情势或增或减。”
她也不知听了多久,秋日天冷,长春殿里虽烧着地龙,那盏茶仍旧无可避免地凉了。她捧着已然冰冷的茶盏,一动不动。
内监又引了一员大臣来回事,凌清舒遥遥看了一眼,认出是刑部尚书。
“陛下,上月大相国寺刺杀案已经审结,八名僧人头晚误食毒菌,乃至出现癔症,冲撞了齐王殿下,重伤大小姐。大理寺判处八名僧人谋大逆,然比笃疾者,处流三千里,编管军州。业已经本部核准。因系陛下亲问之案,特呈情陛下裁决。”
皇帝恶狠狠的声音传出:“流刑?太便宜这几个秃驴了。朕的外甥女差点就断送在他们手上,不行,非问斩,不足以出朕恶气。”
凌清舒猛然起身,放下茶盏,就要迈步闯进去,临时想起什么,生生顿住。
犹豫之中,已听到室内另一人的高声反对:“陛下,不可。”
“曹承钰,你既非秋官,又非台宪官,此事与你何干?”定泰帝怒气冲冲。
“陛下,臣其时正在现场,这八名僧人确处于颠妄之中,行事并不由自己。虽有伤人之实,委实无害人之意。且大理寺也已审得,这八名僧人日常老实忠厚,只是在厨房菜地做些杂役。如此情形,若处以极刑,何以服众?”
“清舒命垂一线的时候,你也在场,你也与朕一样,眼睁睁看着她挣扎,却束手无策,束手无策。”屋内响起砰一声响,似是定泰帝拍了桌子,“朕贵为天子,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要朕放了这几个秃驴?”
“陛下,大周刑统律有明文,诸谋反及大逆者,男夫年八十及笃疾、妇人年六十及废疾者并免。大理寺量刑已然偏重,陛下若还要法外加刑,是将□□世宗皇帝所定之大周刑统,挪为陛下一人之私器。”那清朗声音顿了顿,方又低声道:“大小姐心中,也必不愿陛下为了她的缘故,以子女之私而废天下公义。臣请陛下三思。”
刑部尚书也道:“曹世子所言,臣亦赞同。”
凌清舒松了口气,复又缓缓坐下。
内殿静了片刻。定泰帝重新开口时,有些意义不明的意味:“朕的外甥女,你还能比朕更了解?暂且搁下,朕再考虑。你们退下吧。”
凌清舒本就在东偏殿里,听到这句话,忽然起身,往阴影里走去。直到烛光再也照不见她衣角。
内殿门打开,刑部尚书与曹承钰先后走出。
离开长春殿前,曹承钰忽然转头,朝东配殿望去。座椅旁有一杯毫无热气的残茶,座椅上却空无一人。
刑部尚书在前头招呼他,他最后看了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长春殿的大门外,凌清舒才从黑暗中出来,随张供奉进了内殿。
“阿舅,方才我在外边候着,听到了你们的议论。”凌清舒微笑道,“我也以为,这八名僧人不该论罪。”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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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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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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