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殿下。”
叹口气,言语无奈:“进宫去。”
日复一日的问安令他厌烦。
敬孝父母本该是义不容辞,却让旁人觉得是在做戏,标榜自己忠孝两全。
每次进后宫,司廷昇都觉得压抑。
太监和宫女全是塌背弓腰,低眉驯服之姿,他们脚步不歇,匆匆奔赴着不知生死的明天。
御花园的景看似宜人,却不知有多少伊人憔悴才滋养得百花妍丽。
这高墙宫阙,也只是看着平静罢了。
照例由太监引领进入内殿,见母亲身倚长榻,婢女正跪在地上小心伺候,他躬身揖礼:“母亲。”
闻声,陈皇后缓缓睁眼,抬手让人全部退下。
“今日晚了些。”
“在崇文馆找卷宗,一时未注意到时辰。”
她站起来,司廷昇连忙上前扶着,从长榻移步胡凳,落座后,也不问问自己儿子是否留下用膳,倒先是一通责问。
“听闻你近日时常温书到深夜?”指腹揉揉太阳穴,闭目警训,“温书是好事,但也要保重身体,否则哪天上朝再说错话,可就不好了。”
“是,孩儿谨记。”
司廷昇知道母亲是在暗指他被废黜太子之事。
就因言官提出一些令父亲不满的谏言,自己又认同其观点说了两句,而后陛下以勾结党派之嫌将他的太子身份废黜。
母亲大骂他愚蠢,好好鸿途毁于一旦。
可他不明白,明明是错的为何不能说?父亲曾教导他们为人谦逊,襟怀坦白,这难道不是与其相悖吗?更何况,‘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南汛之后再没有见你为陛下分担解忧过,倒是冬狩一事开始让金昭仪频频承宠。”
“是孩儿无能。”
“你当然无能,否则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陈皇后语气鄙薄:“瞧你府上那些门客,孤高自许,恃才傲物,除了会琴歌酒赋,朝欢暮乐,倒是没有一个能帮你出谋划策,要他们有何用!”
“他们全是饱学之士,”司廷昇小声辩解,“怀难得一遇之才华。”
“哼才华,”陈皇后嗤笑,“它可以让百僚誓死追随,还是能助你化险为夷?”
“......”
“你听好了,在朝堂需要手段,而不是靠几篇荡气回肠的文章就能翻云覆雨,‘察而后谋,谋而后动,深思远虑,计无不中,故为其诤,不如为其谋’这才是一个门客应该做的事。”
“......”司廷昇垂眸应答,“母亲训言的对。”
陈皇后说的血压高涨:“罢了,过些天替你选个好谋士,让他时刻提点着你,也少让我操心。”
“嗯。”
她摆摆手:“你且回去罢。”
“母亲保重身子,孩儿明日再来。”
尔后作揖,慢慢退出内殿。
如今还未出冬,天也暗的快,走在回府这条路上,凛风萧萧,穿过风口犹似鬼哭。
俍凡默默跟在后面,忽而听闻殿下开口。
“俍凡,你说为何秉行一件道义之事,会被旁人认为是在标榜做戏呢,还有上朝进言,分明是为陛下解忧,言官的话虽不全对,但那次亦无错,我不过赞同他几句,就被父亲认作勾结党派,有图谋权位之嫌。”
“殿下那时身为太子,确实应该谨言慎行。”
“连你也这样认为?”他负手勾头,盯着地面,“太子,东宫......”忽地抬脚,踢开石子,“这位子,我从来不想要。”
“殿下莫说气话!”
“有时候我很怀念雪门关的日子,”司廷昇回望,“俍凡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四弟,有人说他疯了,为了伶人断送前程,可事实上,他比我们任何一个都不落世俗。”
慨叹,“皇室的前程就是夺储,争来抢去,最后什么情分都不顾了,”喟然太息,“也罢,‘毁誉从来不可听,是非终久自分明’,陛下终有一日会明白的。”
黑云压城,天雷炸响,电光曲折宛如条条火虫。
司廷昇侧身望天:“冬雷啊。”
“瞧这天像是快要落雨,殿下咱们快些离宫吧。”
刚出皇城,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方才就觉得像长兄,没想到还真是,”北庭王左右顾盼,“长兄这是从宫里出来的?”
“是啊,”瞥到他手里诗本,司廷昇指着问,“三弟何时也开始看起了文集?”
视线下瞄,“你说这个呀,”司廷戾抬手扬扬,“现在整个京兆上到大人,下到孩子都在传诵,我也就瞧个热闹,学别人一样跟个潮流。”
见他表情平淡,又道:“听说此人堪当新诗流派,近来可谓是家喻户晓,长兄不知?”
“不知。”
说话间,雨珠开始砸地,一滴两滴。
“这鬼天气。”
“此处离我府上最近,先回我那躲躲吧。”
雨速徐徐变急。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滴答滴答滴答滴———”
披着濡湿刚踏上石阶,雨‘哗哗哗哗’倾盆而下。
二人相视大笑,司廷昇抖抖袖子说:“进去吃杯茶暖和暖和,等雨停了再让人护送你回府。”
“正好也想向长兄请教一二,”司廷戾扬扬诗集笑道,“咱们品鉴品鉴。”
“请教谈不上,只能算品评。”
“是是是,瞧我连品鉴还是品评都分不清。”
司廷昇打趣:“看来你那些曲水流觞宴是全白设了。”
“唉,说到底,诗气这东西也只能熏陶熏陶皮囊,骨子里是渗不透的。”
“你现在学一样来得及。”
“还是算了,”司廷戾进屋,毫不客气地坐在罗汉床,“我又不治国,有时间学那些,还不如多练练武。”
目光瞥见案几上的棋盘,左观右瞧,觉得很眼熟。
想起来了。
这是长兄行冠礼时,自己送给他的贺礼。
“记得小时初学围棋,长兄每次都不手下留情。”
“对弈如谋局,棋势决定行棋方向,落子影响大局走势,千古无同局,若让,你怎能学好?”
“想来已是许久未与长兄对弈了。”
“那来一局?”
“好哇。”
窗外淅淅沙沙,伴着青灯摇曳。
疾风骤雨,三盏茶时,卒然停歇。
“唉——”司廷昇将手中白子倒回棋笥,“几年未切磋,三弟的棋艺见长啊。”
“‘行远而正者吉,机浅而诈者凶’,这句话是长兄教给我的,”司廷戾捡起黑子,“所以我才能学的一手好棋。”
可惜说者有意,听者不明,他自顾拿起放在旁边的诗本。
“其实晡时我在林苑书坊已看过,”指尖点道,“文采略有,但也不如传言,至少没有让我眼前一亮。”
司廷戾手肘后撑,身倚软垫。
“我虽没读懂,不过在流觞宴会上见过董瑊,当时只觉普通,并无特别,后来几番交谈,有句话令我印象很深。”
“什么话?”
“他说,命局无定势,成败要徐观。”
司廷昇抿茶的动作一滞。
当时自己只读出此人对时运不济的不甘与无奈,或许也是董瑊诗流会在民间兴起的原因,因为能与世上大多命运多舛之人产生共鸣。
可这句话,又像是对命运的不甘折服与反抗。
如此淡然自若的处事之风与他所感知的不似一人。
“当真是他所言?”
“长兄觉得我像是能说出此番话的人吗?”
当然不像。
这个弟弟从小文笔就烂,还曾作诗让老师气绝,就算他说是,自己也不信。
“有些意思。”
话出,司廷戾方知已成。
再说董瑊,先前投递那么多诗文都无果,原以为这次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结果没料到自己会一夜成名。
名声大噪后,又被勖王召见。
董瑊双手揣袖,迈进大门,跟着长史穿过四角攒尖亭,眼睛上下乱瞟。
从前堂出来,又沿着假山水池边走上八角的攒尖顶亭,最后才在歇山式后寝停下。
“殿下在里面等您。”
徐徐挪进内屋,董瑊站在勖王面前,行跪拜礼,提腰令臀部离开脚后跟,膝盖向前倾,双手放两侧,额头点贴地面。
“先生快快请起!”
司廷昇向来对饱学之士极为尊重,当即赐座。
董瑊坐姿端正,整个背脊僵直无比。
“先生不用紧张,”司廷昇笑说,“不过久闻先生盛名,所以就善做主张请您来府上做客,”又问,“没惊扰到先生吧?”
董瑊施礼:“勖王言重,能得您青睐,实属在下荣幸。”
眼前这位就是当朝前太子,听闻才华横溢,精通四艺,最重要的是他很惜赏人才。
未想到有朝日,自己的文章能被他赏识。
其实文人墨客大都品性清高,不屑俗世污糟,只对同道中人惜昔相印,同这些人打交道,定要说到他们内心深处,方能换来一瞬抬眸。
“偶然拜读过先生诗集,虽读出一种怀才不遇的无奈不公,但我更欣赏先生的处事之风。”
董瑊心想,尽管没听懂,不过顺话说是他的强项。
他接道:“轻薄为文哂未休,不是怀才不遇,而是属于董瑊的时代还未到,不过现在,我想是时候了。”
“听闻先生此来京兆,是为参加春闱的对吗?”
“不敢瞒勖王,鄙人已不惑,却仍怀凌云壮志,愿尽绵薄之力报效朝廷。”
“好!”司廷昇拍手道,“明珠必待识者,宝剑只酬壮士,先生不用觉得世道不公,我承诺先生,即便春闱落第,也必然将您留在府中,为我做事,展现先生才华!”
他是看中个人才情,可更注重品行志向,显然在司廷昇看来,董瑊的凌霄之志,独标高格很符合他所求。
而对于董瑊来说,虽然白捡个差事也不错,不过还是想在朝堂大展身手。
从士人到仕人,脱去青衫换红袍。
但话不说绝,也好有退路,于是先叩谢勖王。
而这私下会面的事,自然被桓王的暗梢盯了去,他赶紧返回府向主子汇报。
桓王摊手,隶庶仔细挑了一个看起来饱满,表皮光滑的柑橘递给他。www.xfanjia.com
他边剥边问:“怎么样?”
“勖王私下召见了董瑊。”
司廷枢点点头,让他继续盯着。
“董瑊不是入闱者吗,”隶庶疑问,“勖王也敢在这个时候私下召见?别不是察觉异样而设下的圈套吧?”
“长兄素来爱才,董瑊又是新诗热潮代表,他怎么可能放过?”
“那殿下接下来想做什么?”
“‘察人性,顺人情’,正好也瞧瞧礼部尚书的态度。”
将障刀擦到反光,司廷枢拿出梨子,刀尖直插,果水喷溅,语气阴沉:“不能为我所用者,皆除掉。”
......
听闻环栖馆又出了新曲,亓律昭打开曲单,果然在末尾看到一个祥云图案。
这是她们先前约定的紧急讯号。
“我先躺会儿。”
刚趴床上,就听云糯开口唾骂。
“那个狗贼怎么如此迫不及待!离岁除宫宴后才过了十几日!眼看都快春闱了,竟还想着男女之事,他可真是分得清轻重缓急!”
亓律昭将埋进被子的脸转向一侧。
“既开了口,以后便会时常召见,就算突然封她为妃都不奇怪,反正他甘之如饴,是自毁性命。”
“要说不痴情却迷恋一个替身,要说痴情,我看后宫近年也没少添人啊。”
“反正司南觉这辈子都逃脱不掉阿娘给他设下的囚牢。”
随后爬起来,从袖里掏出两包东西,递给云糯。
“又是普通食用粉?”
亓律昭笑:“这回是真的。”
“干脆塞他嘴里,直接毒死得了。”
“那就太便宜他,我要让他慢慢地死,一点一点感知生命流逝,渴望活下去却无能为力。”
目透寒芒。
“我要让他在爹爹的牌位前,下跪,磕头,谢罪,忏悔。”
声音冷冽。
“我要问问他,可曾遵守过君臣信!”
云糯紧紧攥着小殿下的手。
回想畴昔,她总是一副无畏桀傲的样子,尽管现在已经变得从容,但骨子里不减韧劲。
若小殿下想做的事,没有办不到的。
静静凝视,其实有个问题,她很早便想问了。
“小殿下,”云糯说,“你有没有想过复仇之后的打算?”
这个问题亓律昭曾想过,只是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不知道。”
她非人非鬼般游晃在世间,全是靠着执念才支撑到现在。
真要到了结束的那天,自己该何去何从......
或归隐,或赴死。
忽地想起长州,三清庙道长的一番话。
——君本将心照九阙,奈何,月曦交替山与岸。
当时只觉他是言不及义,原来字字早有警示暗喻。
兴许......不止是对沈忭延说的,可能还包括自己。
两选其一。
骤然恍悟。
“小殿下?”
亓律昭回过神,瞧着她笑问:“那你呢,有没有想过尘埃落定后该怎么办?”
云糯不假思索:“我的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永远跟着小殿下就好。”
因为,你就是我的以后。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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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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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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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各怀心思免费阅读.https://www.xfanji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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