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解凛来说,毫无疑问,是失而复得的一场美梦,一场跨越数年的重逢。
但对于叶南生和他所面对的各方势力而言——由于信息的不对等,某种程度上而言,却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对此甚至一无所知,只能在等待和应付陈之华提出来的一个接一个刁钻要求中度过了焦头烂额的一周。
而或许陈之华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耐心正在逐步耗尽。
因此,在这一周的周末。
这个诡计多端的老狐狸竟时隔半年、第一次不借助他人之口,不用各种奇怪的变声设备,而是亲自给叶南生打来了一个颇为“亲切”的电话。
电话里,陈以迟雪的父亲自居,又一口一个称呼他为“好女婿”。
“总之,你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
他说:“把女儿交给你,老实说,南生,我也是能够放心的。”
……什么叫做“把女儿交给你”?
天知道接这个电话,叶南生原本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这时反倒被他的“热情”打了个措手不及。
更有甚者,聊了没两句,陈之华又一反之前谨慎且不断推脱的态度。
不仅干脆地和他约定了之后的见面一定兑现,话里话外,更是提到,既然叶南生对自己的女儿一往情深,过去的五年也信守承诺,那么他很乐意在这件事上做个好人,撮合他们这一段难得可贵的姻缘。
“至于我们的见面,”陈之华说,“不如也就放在订婚仪式上吧。”
“……什么?”
怎么就聊到订婚这个事情上了?
叶南生从不否认自己在和陈之华的接触这件事上有私心。
但也从没有自大到觉得迟雪会被这样的灰色交易打动。能和她结婚,对他来说更像是天方夜谭的玩笑。
一时间怔愣当场。
电话那头,陈之华却似乎早有准备,预演充分。
给他画的“大饼”也还在进一步的完善中:
“而且,既然是我的女儿要出嫁,阵仗当然是越大越好。只不过国内的事,各方面譬如酒店住宿之类的,我离开太久,现在也不太熟悉了,南生啊,一切还都得交给你安排了。”
“到那天,我一定会带着家人一起到场——而且在那种场合下,我想,我们双方也会更愉快、更安全一些。像你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有这样一层关系在,我这个老丈人也能在你的‘地盘’呆得更安心。”
陈之华说到最后,难得朗然地笑出声来。
叶南生的脑袋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建议”塞得宕机。
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烫手山芋背后藏着怎样的机心。
只知话到末了,这只老狐狸仍不忘嘱咐他:“对了,南生啊,”陈之华话里带笑,“毕竟是终身大事,不要说我没有提醒,到时候,订婚也好,仪式也好,你家里该来的人一定也都要到场。”
“一来,不要让别人看了笑话,觉得你们的婚姻是场儿戏;二来,也要让我这个做父亲的看到你对我女儿的态度才好。”
“……”
“当然,这些礼仪上的事,我想也不用我多说了,你一向都是安排得很好的。”
这通电话,随后在陈之华爽朗的笑声里中断。
酒店里,陈之华将手机扔到一边。
又转而看向旁边机械进食着午餐的女人,伸出手,颇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阿玉。”
他说:“你都听到了?好了,总之,女儿很快就会找到的,你也不用担心了。”
“……”
“还是你被我刚才说的话吓到了?你也舍不得女儿是不是?怎么哭了。”
他给她擦着眼泪。
嘴里却仍咕咕哝哝念叨着:“真是笨,跟了我这么多年,阿玉,你怎么还会被这种假话吓到——那可是我们的女儿——怎么能到别人家里去受苦,我只是骗他的,你怎么也被吓到了……女儿很快就回来了,你别哭了,乖。”
他明知道她是为迟雪可预见的被利用的命运而哭。
偏偏却还故意的,用她最害怕的结果来安慰她。
“那群警察做梦都想抓到我呢,”陈之华说,“就算为了抓到我,也会把女儿送回来的,等着吧……迟雪,我太了解我们的女儿了,她会回来的。”
她不仅会回来。
而且还会再一次,身临其境地体验一次他如何带着家人从最危险的地方金蝉脱壳。
到那时候。
有媒体的掩护,有一群叶家人做人质。
在那种场合下,一群警察又敢奈他何?
那个自作聪明的叶家小子,也该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了。
而且——
到那时候。
陈之华微笑着,又若有所思地,轻抚黄玉落泪的面庞。
“阿玉,我们做父母的,我想,还是得要吸取教训……我们得彻底打断她的腿才行。”
陈之华说:“关在笼子里的鸟根本不需要翅膀,也不需要做梦的权利。”
话落。
黄玉却忽然开始干呕起来。
才刚刚吃下去的午餐,此时又原模原样地吐到了碟子里。
陈之华冷眼看着她的狼狈。
半晌,表情里却带上莫名的阴狠。
“阿玉,到底什么时候,我们的女儿才能像你一样学乖呢?死了一个梁振还不够——”
他的手又一次轻抚着她的脖颈。
任她咳嗽不止。
嘴里却喃喃着:“难道,还要再陪上一个你吗?”
*
而几乎与此同时。
在风平浪静、基本确定安全的一周过去后。
解凛最终还是决定带着迟雪去和老迟见面。
尽管他心里已有预期,看到这个状态的迟雪,老迟也许会大受打击,也许会为此而崩溃。
但是,却也终究做不到抱持着“等到她好再见面”的念头,去自以为是地为这对父女考虑——他害怕自己的一念之差,会让这对父女失去最后团聚的时光。害怕等到迟雪清醒后,也永远会因此而后悔:
毕竟他很清楚。
医生和老迟心里也如明镜。
五年来,始终找不到匹配的□□,老迟剩下的日子已不多了。
然而。
当他带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迟雪推开老迟的病房门,屏退众人,最后轻轻拉下迟雪脸上的口罩。
当他引导着迟雪坐下,把她畏缩颤抖的手交到老迟苍老而皱纹遍布的手里。
与他想象中完全相反。
老迟当然一眼就看到了女儿的异常、看出了她的陌生和畏惧——然而,老人家没有痛哭或是质问,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震惊的情绪,只是在许久的怔愣过后,平静地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
末了,轻轻地,轻轻合住了两人相握的手。
“小雪乖。”
老迟说:“爸爸终于等到你回家了。没有遗憾了。”
因此,哪怕是癔症也好。
笨拙、痴呆甚至“返老还童”都不可怕。
“她本来也是才这么小、这么小一团,就被抱到我手里的,是我和我老婆,一点一点,教她怎么走路,怎么认字,送她上小学、初中……大学的。我老婆走的前一天,还拉着我的手,说、说……”
老迟哽咽得几乎再说不下去。
恍惚间,却又想起妻子与他的最后一面。
瘦得不成人形,如一具枯骨的妻子,颤抖着拉起他的手。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大宇啊,以后我不在了——我们小雪,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吃苦,别让她走我们的老路啊……好不好?你答应我。】
如今。
他究竟算是做到了,还是彻底失约呢?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病床上的老迟说:“只要我还活着,没关系……我还能重新教她走路、认字、教她做个好孩子。我们小雪这一辈子太苦,能做个小孩子、能做个小孩子也好啊……”
小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为人父母。
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更重要呢?
只要她还活着。
他死也都能瞑目。无愧去见九泉之下的妻子了。
而迟雪此刻坐在他的病床边,看着眼前涕泗横流的老人,亦是久久的沉默。
没有被牵住的手却不自觉捂着心脏的位置,逐渐揪紧了衣襟。
——她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恍如心脏亦被一点一点揪紧。
一片死寂的沉默中。
是又一次的开门声,打破了无声蔓延的痛感。
解凛当即回过头去。
原本想要责难的语气,却在看清了来人的瞬间变得无法开口。
“小远。”
他只和老迟一样,几乎前后脚地喊了一句。
对这个孩子,他的心情不可谓是不微妙。
而被称呼为“小远”的男孩——又或说少年,依旧如记忆里的苍白瘦弱,五年过去,个子竟没有长高多少,相反,疾病侵蚀了他的健康,在同龄孩子都理应正活力四射的年纪,他却显得生机寥寥,连说句话都要大喘气。
然而小远的眼神仍然在看清病床边的身影时骤然一亮。
紧接着努力快步走上前来。
“天使姐姐。”
他说:“你回来……你回来了!”
难得高昂的语气。
他站在病床边,还像小时候那样,拉起了迟雪的另一只手。
“我是小远啊!”
连声音和语气,也几乎和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我、我经常来找爷爷聊天的,我们昨天还聊起来你,我们、我们都很想你,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都不——”
为什么一直都不回来。
为什么一直都不和我们联系呢?
五年了,因为这场病,他越来越虚弱,被关在医院这个小小的世界里。
贫瘠的生活,愈发显得童年时的美好可贵。
在他的想象里,天使姐姐理应在他热络的招呼声里俯身来拥抱他、就像从前那样才对,然而,他的天使姐姐却只是迟钝地抬起眼睛,许久,在他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自我介绍里,倏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疑惑的话来不及问出口。
她却突然又尖叫一声。
同时挣脱开了两只手的“束缚”,跌下凳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进了解凛怀里。
“小远……小远……”
她喃喃着。
仿佛陷入可怕的噩梦里,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意。
“小远……”
【迟雪,如果你能回去,请你帮我转告小远。】
记忆仿佛又回到当初那个漆黑的阁楼上。
她在梦里被惊醒,突然闻到了一阵令人欲呕的血腥味。
那个人却坐在黑暗里,不知已看了她多久,就这样突兀地开口。
那是她又一次逃跑失败之后的事了。
在洛杉矶联合车站,她跑出巷口,最终却还是跑不过陈之华安排的人手。
他们一个个车厢排查,揪出了躲在卫生间的她,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离了车站。
而在那个冰冷的“家”里。
没有意外,迎接她的是又一顿的毒打,之后被扔进阁楼。
陈之华勒令她收心,打个巴掌给颗枣,又告诉她,很快他会带她回国,“干一件大事”,需要她的配合。
但她已全然不相信他的所谓承诺。
索性滴水不进,一心求死,并以此来威胁他。
她很清楚。
自己的这张脸,这条命,就是她在陈之华面前最后的筹码。
而或许也正是陈之华察觉到她的“贼心不死”。
于是,就在回国的前夜,有了阁楼上的那一幕。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遮蔽了她的嗅觉,她摸到地板上粘腻的液体,借着月光翻开手看,只看到满手的殷红。
“梁……振?”
“……”
“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事实上,在那一夜之前。
她也的确始终都坚定地认为,梁振是陈之华身边最忠心的鹰犬,也是无数次将她抓回牢笼的帮凶。
即便都是姓梁。
她也从未把梁振,和小远曾无数次向她描述的那个、英雄般伟大、无私、无所不能的父亲联想到一起。
但是这一夜,梁振却从黑暗里爬出来——是爬出来。
她才看清楚,他的双脚都被砍断。
大出血的可怕血量之下,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她瞬间尖叫出声,被恐怖驱使而不断往后退,蜷缩进角落。
然而他却仍然固执地向她靠近,拖着满地血痕,将沾满血的纸币和伪造的身份证件塞到了她的手里。
“迟雪……”
他说。
“如果你能回去,请帮我……转告小远……”
“我要,继续……去执行、很辛苦的任务,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去看他。”
一股接着一股的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鼻子里往外冒。
满脸的淤青让他几乎面目全非。
但他仍然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说,请你不要告诉小远,他的爸爸是个罪人。
那些钞票被血染红,他的手指终于无力坠落。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这个曾经克己奉公、曾经与黑暗战斗却又堕入更深的黑暗的男人,只是痴痴地望向阁楼的窗外:那里繁星如许,明月当空。
同一片夜空之下。
月光也曾经照亮一个田地里苦读的少年。
他忽然想。
自己这三十多年,大概也算是做了一个很好、很长的梦:
梦里,他用知识改变命运,走出农村,去了广阔的天地。
他比所有人都拼命,比所有人都迫切地想要告别过去的生活,他用一毛钱就能打一次的电话打给父亲,激动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去千里之外的家乡。
【爸!我被选中了!】
他说:【我要去执行任务了!你帮我照顾好满湘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等我回来,我就把你们接到北城,我们一家人去看故宫、爬长城——我带你们一起过好日子!】
故宫很大。
长城很长。
父亲。
请原谅我在生命的最后,仍然不知怎样用贫瘠的话语来向你描述这个,没能带你去看的、偌大的世界。
小远……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嗲嗲,嗲嗲出去买菜,肚里坐个奶奶——】
【这是谁教你的?】
【嘿嘿,爷爷教我的!爸爸,我考你哦,奶奶在干什么呢?】
【……在绣花,绣糍粑。】
【诶?爸爸你怎么知道——】
【因为爸爸小时候,也是听你爷爷唱这个长大的。】
明月何时照我归。
梁振至死都没有想明白这个答案。
但也许答案到底是什么,也真的不重要了。
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释怀。
他终于能够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来路,然后,笑着离开这个世界。
“……死透了?”
“啧,死得还真难看。”
然而。
第二天清晨,老神在在走上阁楼“验收成果”的陈之华,却只是看着早已死去多时的梁振,忽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他踢了踢梁振腿上伤口处的“绷带”——准确来说,是迟雪撕下衣服为他止血的布条,大概是觉得她这样徒劳无功的行为相当幼稚,又蹲下身,看着痴坐在梁振尸体旁的迟雪。
“如果真的想要救他的话。”
陈之华说:“你一开始就不应该跑,我的好女儿,你要知道,我对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就算你,我动不了。但是这些人,我还可以一个一个拿出来给你‘展示’,给你看看,我的忍耐限度到底在哪。”
“……”
“更别提他差一点就放跑你了——你说,我养这样的废物干什么?他连帮我看着女儿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好。”
迟雪仍然盯着地板,沉默不言。
陈之华却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
他尤其喜欢她安静的神态。
“你要乖,”他说,“这次我带你回国,很快又会把你带回来的。我们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
“……”
“但,如果你不乖的话,我就只能再拿一个你熟悉的人开刀了。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警告——小雪,你乖,不要再惹我生气了,好不好?为了我们大家好,你要乖,知不知道?”
而这个所谓熟悉的人是谁。
在这个语境下,根本不言而喻。
他期待看到她惊恐或是畏惧抖簌的样子。这让他感到满足。
然而,迟雪却只是始终怔怔地抱膝坐着。
眼神不曾看他,不曾看别物。
她只知道自己的怀里还揣着带血的证件。她只知道,她要回家了。
于是静静地,盯着自己污红的指尖,流不尽的眼泪倏然滚落下来——如一场无止歇的大雨。
【要逃。】
这场逃亡,已经牺牲了太多人。
【要回家。】
她的精神状态也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终于,在奔赴自由的最后一刻,这根弦被无情斩断。
她在冰天雪地的冬天,在落地中国的那一天,在深夜,藏在保洁人员的工具车里跑出酒店,一直走,一直往前走,她用梁振给她的证件和钱买了回家的火车票,她的衣服脏了,鞋也破了,但是她还在不停地跑,她知道只要停下,随时都会面临被抓回去的危险,而她还没有到她的“目的地”——
直到她最终狼狈地站在陌生的街道前。
环顾四周,是高楼大厦,是钢筋水泥,是人声鼎沸。
一无所有的她似乎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外来者。
她找不到家了。
她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彻底迷路。
然而这一天,小小的少年却又如命定般出现。
拉着她的手,说天使姐姐,我是小远啊,我是小远。
“小远……”
她在解凛的怀里抖如筛糠。
关于那一夜的记忆,一次次撕下布条的破碎声,止不住的血,无声的笑容,一切的一切又如洪水猛兽般找上门来。
她只能用力地抱住他,如抱住现实世界里的最后一块浮木,不愿回头也无法回头,她只拼命地说:“回家,我要回家。”
这条路太长。
为什么看不到尽头。
为什么无法让无法无天者付出代价。
为什么只是一直在逃、为什么还要让无辜者牺牲。
她的头几乎疼到要撕裂。
极痛之下,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
*
再醒来,却已是在深夜。
并非醒在医院。
而是醒在熟悉的公寓床上。
她看向天花板,看向床头柜,甚至床头柜上那眼熟的铁盒。
周围的一起都那样熟悉。
强烈的喜悦和复杂的心情将她的心层层包裹,她几乎是跌撞着爬起身来。
却在开门前的那一刻。
她的手摁下门把手,门轻轻打开的瞬间,一声暴喝亦随之传进房间。
“你疯了!!”
是解凛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亦瞬间惊得止住脚步。
只能静静倾听着。
那样清楚的,愤怒的声音。
“我不会答应。绝不。”
听见他说:“我会带她和迟叔离开这里,我会带她去别的地方,去安全的地方。我先把他们安置好,之后再回来处理这边的事情——”
“不行。”
另一个声音却紧随其后响起。
平静而沉重的语气。
“解凛,你应该很清楚,我可以找到你,他们一定也能找到——”
“那你告诉我陈之华现在在哪里。”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现在去杀了他吗?你能做到吗?”
“我能。”
“但你也不可能再活着回来!”
“……”
“解凛,你看看你这只手吧——你现在用这只手,能托稳你的枪吗?”
那个声音说。
“你明知道现在想要永绝后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配合警方。”
“……”
“你曾经是警察,解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如果一个人的牺牲可以换来斩草除根,那么这个人应该站出来。
逃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五年前你废了这只手,换来了什么?你一个人螳臂当车可以解决问题吗?”
“你应该很清楚,想让迟雪真正安全,只能彻底解决陈之华这个麻烦,而‘诱饵’是必须的。总之,我可以答应你,我会保护她。”
我会保护我的……未婚妻。
“……”
“你相信我。”
晕黄灯光铺满偌大客厅。
两个男人在沉默中无声对峙。
——但想来,这或许也是平生头一次吧。
他竟能够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居高临下俯瞰着曾经不可一世的解凛。这种感觉不可谓不奇妙。
叶南生想。
然而,这种感觉到最后,其实也不过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而已。
“我知道。”
因为解凛给他的回答是:“我知道。我也发过誓。”
“……”
“所以,如果这个需要牺牲的是我,我随时随地都可以站出来——因为我有这个责任。召必回,这是我的责任。”
“……解凛。”
“但是迟雪呢?”
“……”
“那些痛苦谁来为她负责?”
他问他。
谁来为她负责。
谁也无法同她与共。
所以,谁有资格要求她无条件付出?xfanjia.com
解凛无法控制颤抖的左手逐渐握成了拳。
“告诉我,”他说,“陈之华现在在哪?”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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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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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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