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学后山。
如今方值清明,徐柏远的墓碑经过当地官府号召,和百姓集体出力修整,如今已是一派俨然。宽阔方正的圆首方趺青石墓碑周围,已有人早早摆上了祭祀的鲜花果品。
徐柏远生前义烈,死后收到朝廷表彰,如今已是楚邑响当当的英烈楷模。
现在每逢春秋两祭,县学都会组织县学生来拜祭这位不畏强暴的先师。
“我以为咱们就够早了,竟然还有比咱们还早的!”程瑞蹲在墓前,边摆果子边念叨。
崔元庭的目光在那层层祭品中看去,半晌,才收回神,暗自摇头苦笑。
他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会觉得,也许能够看到灵府的痕迹?
是他痴心妄想了。
他得以出宫后,除了管盐铁那一摊子事外,主要干了两件事。
一是报仇,二是暗中关照瞿氏在楚邑的生活。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就来过。可他知道,若自己出现在瞿氏面前,一定会引动她的伤怀激动,灵府的罹难,他就是罪该万死的祸首。
在他重新站起来之后,支撑他的一个重要信念,就是向那个比他强大数倍的敌人复仇!
皇亲又如何?王爷又怎样?
他是一定要看到盛王一败涂地、子孙遭殃的!
所以,尽管在宫中的那段日子如履薄冰,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步下自己的局,一步一步把远处强大的敌人拖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他出宫后的第八个月,他终于做到了——盛王勾结外邦、私铸钱币之事被查实,被判了个意图谋反的重罪,宣帝不忍兄弟相残,没有下令杀掉盛王,而是将盛王府圈禁起来。
可盛王不服管束,竟公然辱骂皇帝,更在暗中与世子行巫蛊之术咒诅皇今上,于是宣帝大怒,一道旨意将盛王父子赐死,余者抄家发配——
于是,曾经赫赫炎炎的盛王府呼拉拉大厦倾颓,不复存在。盛王一脉最后的独苗——年仅八岁的盛王嫡孙,也在发配路上因疟疾夭亡!
得知这一切后,崔元庭的心情并没有变得轻松。他知道,在这一场对盛王家族的诛杀中,已经接替了卢武乂,成为武宣节度使的那个卢三公子,起了重大的作用。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的敌人终于灰飞烟灭,可他心头那个如谪仙般灵动清澈的女孩儿,也再回不来了……
余生,他都会在这样沉默寂静的哀伤中,想着她走完这辈子。只望当他尽力完成这一世的使命,于碧落黄泉,还能与她再度重逢。
……
……
拜祭过徐博士,崔元庭带着程瑞下山,又去市坊买了各式礼品,雇了辆驴车送去敦义坊。
到了徐家门外,崔元庭留在车内,命程瑞上前叫门送礼,并嘱咐道:“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年年来,年年都是那套话,徐夫人定然都记得我了,都不用我瞎编了。”程瑞大咧咧道。
“不要漏了马脚。”
“知道知道!”
程瑞将礼物搬到门前,扣响铜环,不多时听见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道:“来了来了,是谁呀?”
大门推开,露出了田妈梳得光溜溜的额头。
看着程瑞,她像是想起什么:“你是、你是那位……”
“是的是的,某是奉我家主人之命,略备薄礼孝敬徐夫人了。”
田妈拍了拍脑门,“对对,你家主人姓郑对吧?”
“对哒!”程瑞笑眯眯点头。
田妈:“哎呦,瞧老婆子的记性,小郎君一年一个样,个子蹿这么高了,我都快认不得了!快里边请!”
程瑞微笑道:“某家还奉有别的事,请妈妈把礼物收下,我就不进去了。不知徐夫人身体安好?”
田妈为难地看了眼地上大大小小的礼盒,道:“你等下,我叫夫人来!”
不多时,瞿氏出来走至大门口。
一晃几年过去,瞿氏的模样较之当日不免又添了些许皱纹,气质却更加沉静。
见到程瑞,瞿氏道:“小程郎君,你又来了。”
程瑞憨笑道:“夫人还认得我。”
瞿氏:“怎地会不认得,这几年就属你们送礼送得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缺。”
程瑞笑嘻嘻把礼盒往门里抬:“我们家主人受了徐博士大恩惠,是一定要报达的,若我不把礼物送到,回去可要受责罚的,徐夫人你就慈悲收下主人的心意吧!”
瞿氏无奈地摇头,示意田妈帮助程瑞一起将东西搬进来。
这几年,沾了徐博远死后的容光,她这个徐氏的未亡人每年都会收到一些人的礼物和慰问。有的自称是徐博士的学生,有的说是感沐徐博士大义,总之,她这个冷清多年的小院如今长长有访客拜会。
瞿氏一最开始还有些欣慰之意,时间久了,有点不胜其烦。不过她只对来访者表示谢意,礼品是一概不收的。
她明白,这里面有许多并不纯粹的利益在里面,丈夫也必维真得有这么多人真心敬仰爱戴,那些自称是学生的人中,少不了有要利用丈夫的名望做文章的,丈夫一生清廉,她更不能玷污他死后的名节。
更何况,她也无法核对来人是不是徐博士的真学生。
所以礼物她一概不收。
只是,这小程郎君的主人是个例外。
想到遭她拒绝的当日小程郎君三去三返,每回带来的理由都让她越发难以驳斥,瞿氏无奈,终究还是收了他这份的礼物。
小程这主人也有些奇,他从不送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送得都是日常需要的东西,而往往比自家用的稍微高上那么一点,让她既不会觉得太过奢费,用起来又确实趁意。
从这份送东西的用心上看,对方是真的很了解她的生活,也关心她的生活。
这让她逐渐相信,这位“学生”和丈夫是真有些师生间的深情厚谊在的。
趁着他们搬东西的间隙,驴车中的崔元庭悄悄撩起帘子的一角。
徐家院里那棵杏树看了一簇簇洁白的花,有的大刺刺地伸出墙外。
树干下的荫凉里,发黄的老藤椅仍旧摆在那里,风一吹,几许花瓣落在上面。恍惚间,似乎有一个婀娜纤细的少女姿态闲逸地躺在那里,手不释卷。
花瓣落到了书卷上,被她纤白的玉指拈起,俏皮地嘟起嘴一吹,花瓣便飘飘摇摇地落去了别处……
崔元庭的眼角渐渐湿润,眼前的少女也终于模糊一片。
搬完了礼物,程瑞向瞿氏告辞。
关上大门,瞿氏看着满地堆着的礼物颇感无奈,这一年年的……良久,她叹了口气。
“这里终是回不去从前的安静了,也罢,死人终究是要让位给活人的。”
田妈眉头一喜:“夫人终于想通了?”
瞿氏点点头:“过了清明,咱们就陆续打点东西吧!”
“真的?您想通了?‘那边’请了夫人多少次,以前是怕人寻仇,现在没有这个顾忌了,就您就舍不得离开这里!”
瞿氏打量着整座小院,最后把目光落在县学后山的方向。“我在这里陪了他几十年,忽然说要离开,我总得去适应吧……”
田妈却像生怕她反悔:“夫人说得对,死人终究是要让位给活人的,咱们得奔着小的不是!”
……
从敦义坊离开,已是晡时将过。
程瑞的肚子叫得厉害,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要宵禁,今夜必然要宿在楚邑城中了。
“公子我好饿,咱们今晚宿在哪儿?”
驴车中沉默了一阵儿,然后传来崔元庭清润的声音:“去丰乐楼吧。”
丰乐楼永远是不缺客人的。
酉时一到,便有食客陆续来到。
戴着沿帽的崔元庭和程瑞在小二的指引下上了二楼,崔元庭一眼就看到二楼左边那张临窗的位子。
小二都是人精,一看客人看向那里,立刻就明白了,忙热情道:“客官是想坐那边吗?正好那边空着位置,可以观赏街上的景象。”
谁料,戴帽的客官却摆了摆手,捡着临过道的地方坐下了。
崔元庭让程瑞自行点菜,小二便热情对程瑞道:“本店几样特色——清蒸翘嘴白鱼、神仙鸡、樱桃饆饠都是极好的,客官尝尝?”
听到这几个菜名,崔元庭的手不觉攥起,望向临窗的座位处,他仿佛看见那里坐着身着圆领袍的少女,因沉醉美食,第一次向他展露出天真与明媚的一面,整个人都在发光。
恍惚之所见,让他幸福又哀伤地笑了起来。
旧地楚邑,虽然每一次重临都让他心如刀绞,可在这心如刀绞中,确是他能最真切也最近地看到所有与她有关的往事,能够在时光错乱的恍惚中,一次次回味她的笑靥,她的眼眸……
原本点菜的程瑞抬头瞥见崔元庭那副神情,知道他又“犯病”了。
自两年前公子大病愈后,这“恍惚”的毛病就做下了。特别是在楚邑,更是频发。
他忙高声与那小二道:“你少糊弄我,如今才清明,何来新鲜樱桃?没有新鲜樱桃,又哪来的樱桃饆饠?”
那小二道:“客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本店这樱桃饆饠的做法可是独一份,虽然今年的樱桃还没下,但小店有顶好的储存之法,将去岁的樱桃留存下来,保您吃到嘴里那是和新鲜的一模一样哦!”
程瑞其实并不关心这店里是不是真能做出新鲜的樱桃饆饠,可他只能用这种喧哗让自家公子从恍惚中回过神儿。
果然,崔元庭悠悠地把头转了回来,程瑞见状,更是卖力表演。
“胡说,去年的樱桃今年怎么吃得?还说不是唬我!”
小二陪笑道:“不敢欺瞒客官,咱们这方子啊还是从前一位跑堂留下来的。”
崔元庭忽然插道:“从前哪位跑堂?叫什么?”www.xfanjia.com
小二一看,不敢胡说,老老实实道:“是一个叫尚二金的。”
“是鼻子正中有一颗痣的那个伙计?”崔元庭道。
“是啊,看来您是我们店的老客了!”小二热切地道,“这尚二金原本就是个穷苦小子,就是靠着这个秘法,如今已经发了家,也娶上了媳妇啦!”
他见戴帽的客人似乎听得认真,忙压低声音道:“二位既是老客,我也不瞒你们,尚二金这小子是命里遇贵人,当年他无辜卷入奸杀案,就是咱们楚邑县历史上那位最最了不起的那位崔明府设法替他证明了清白!”
他见客人没有打断之意,便继续与有荣焉地说道:“不仅如此,当年崔明府身边有一位了不起的‘徐司佐’,不是那倒霉的徐柏兴,是人人敬仰的徐博士的女儿,唤做徐灵府,这位娘子人美心善,帮了我们楚邑百姓好多呢!”
“咳、咳咳……”
当小二提到“徐司佐”之时,程瑞就开始咳嗽起来,可小二偏偏说得兴起,失于觉察,根本没有被他的咳嗽影响。
程瑞听到那个不能提的名字,心都提起来了,生怕崔元庭会恸情伤心。
可崔元庭竟然没有阻止,而是耐心地听着小二说下去。
“也是这位灵府姑娘,她可怜尚二金穷苦无依,又遭了重大创伤,于是便教给他这个陶罐蒸樱桃的保鲜之法,让樱桃能够通过这特殊的保存方法放一年也不坏,后来尚二金就用这个方法跟掌柜的交换,获得了第一桶金,后来他又自己努力发展,现在人家过得好着呢!”
“尚二金……”崔元庭念叨着这个名字,嘴角浮现一丝欣慰的笑容。
程瑞提心吊胆地听着,一面不错眼地盯着公子,见他露出微微笑容,才出了一口气,忙对那小二道:“行了行了,就按你说的特色菜来吧,去吧去吧!”
小二得令离去,程瑞打量崔元庭,见他似乎沉浸在往事中,嘴里念道:“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从来都想着让身边所有人能过得更好……可见世上那些劝人行善的话都是假的,若真的善有善报,她为何会遇上我这个灾星?”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语调中的惆怅哀伤弄得让程瑞都吃不下饭了。他举起双手,抱拳作揖:“公子,你疼疼我,求你了,不要……”
崔元庭摇摇头,喟然一叹,不再言语。
菜很快上齐了,程瑞食不知味地吃着,看着崔元庭望着几道菜一味地出神,实在担心不下,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递给崔元庭。
“公子,要不你还是服一粒‘安神丸’吧,可别引动了旧疾,我可担待不起……”
崔元庭笑笑,接过瓷瓶放进自己怀里。
程瑞也不再说话,闷闷地低头吃菜。
如今的公子太让人心疼,自打进了楚邑城,公子的帽子就没有摘下来。他知道,公子是不愿露面,不想惊扰这里的任何人,只想悄悄缅怀曾经在这里与他留下刻骨记忆的那个人。
可是别人不知道,公子如今才过而立之年,额前的头发就已经白了一大片……
大夫说,公子心火过折,伤心至极又思虑太重,以至心血过耗,元精损伤,务须收敛情志,养心养血,勿要恍惚出神。可是公子哪里听进一点了?
公子在那样短的时间内,不声不响地扳倒了盛王那样庞然大敌,能不思虑过重嘛?!
唉……
程瑞越想越愁,眼看着公子一路向着情深不寿的方向狂飙,拦都拦不住!
这个人是怎么在一年里,就把江淮盐铁两项最复杂的营生捋得清楚明白,给朝廷输送了那么一大块进项?
不就是不惜命了嘛!
他甚至暗中怀疑,公子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的生命提早合理地结束,好能够与灵府姑娘再续来生。
他这么胡乱想着,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中年行商模样的男子带着身后五六个男男女女走了上了,捡了最宽阔的位置坐下。
就听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声道:“我要你备的东西你可都备齐了?要知道我们这趟特意路过这里,就是想为我那妹子办置些本地的土仪。”
女子音量虽不大,崔元庭却也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这女子的音色既有特点,似乎在哪里听过。
就听那女子续道:“她一个人在那边,虽然什么都不说,但肯定是思念家乡的。”
旁边那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温言道:“知道,都备着呢,你不放心等明早让他们开箱子,让你一样样过目,行不行?”
那女子咯咯一笑,笑声如鸢啼凤鸣,带着说不尽的味道。
这声音……
崔元庭眉头骤然一动,陈年的记忆忽然浮现脑海,他豁然站起,向着那桌人走去——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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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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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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