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硬要说出些不同,那就是邯郸高大的城墙在旷日持久的攻战中,其高度被削低了数尺。虽说这样的数值对七丈高的城墙不造成实质上的威胁,但经验丰富的王龁清楚,邯郸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不管是城中的军民,还是那些看似坚固的防御工事。
另一方面,他也很清楚秦军的状况。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旷日持久的战争亦消磨了秦军的斗志。连番的强攻使秦军伤亡惨重。比起王龁在长平经历的野战,这种攻城战反而更折磨人的心志。秦军仿佛陷入暴雨后的泥泞之地,进退两难。
随着时间的流逝,王龁越来越焦躁。然而,比僵持不下的战局更令他坐立不安的,是武安君被秦王贬为士伍,逐出咸阳的消息。可想而知,当这个消息传入王龁耳朵的那一刻,他内心经受了怎样一番剧烈的震荡。
那位被秦国青年将领奉为神明的武安君竟然倒下了!那位从军数十年未有败绩的神将竟然被击败了!!而击败他的不是病魔,而是他一心辅佐全力效忠的秦王!!!
那一刻,正值壮年的王龁幡然醒悟,秦国没有神将,唯有一位高高在上的王。
同为武将,他仿佛从武安君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长平胜利的战鼓似乎仍在耳边回响,而邯郸城下的钲鸣之声已悄然响起,一声声催人性命。
邯郸之战,秦军看似重兵压城,占尽优势,实际上一步一步陷入泥沼。他王龁看似手握兵符,蒙主信任,实际上一步一步踏入险境。
猛回头,惊觉已在绝路之上,前方悬崖万丈,他却不得不纵身一跃。
因为他深知,自己已没有退路,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攻下邯郸城。他清楚,城内的廉颇和他一样,身处绝境。
谁也不比谁更好过一点!
想到这里,王龁眼神一黯,朝身侧的传令官做出手势——他即将下达今日的第一个攻城指令。
然而,他的右手还未挥下,前方的孤城发出了意想不到的轰鸣声。那声音犹如深山雪崩,令人心惊。在王龁错愕的目光中,数十万秦军攻打一年多也无法冲破的邯郸城门,竟主动开启了。
随着厚重的门扇缓缓打开,目睹这一场景的前沿秦军仿佛同时中了巫师的咒术,僵立原地,表情呆滞。一时之间,从将官到士卒,无不瞠目结舌,自我怀疑:赵军开城投降?难道他们还在梦中?
这个梦是他们日思夜想的完美结局,秦兵们宁愿沉入梦乡,不再醒来。
他们中的一些人,果真如他们的心声一样,在之后的几个时辰中,永久地沉入了梦乡。
只不过,这不是一个虚幻的美梦,而是一个真实的噩梦。
从开启的城门内奔出了数千头成年公牛。具体来说,是尾巴浸了油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火牛。它们成群结队,声势浩大,如雷霆万钧,被身后的烈焰所逼,皆红着眼喘着粗气,发狂般朝着目瞪口呆的秦军猛冲而去。
可怜毫无准备的秦军被瞬间冲垮了阵型,有的被巨大的牛角贯穿了身体,有的被撞翻在地,被紧随而至的牛群踏为肉泥。惨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火牛愤怒的叫声。
最可怕的是,这些火牛的肩背上绑着特制的木架和绳子,彼此牵引,无法脱离,犹如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事方阵,以固定的队形朝着前方狂奔,不断将来不及逃离的秦兵推倒,然后无情地碾压过去。
大地摇晃,火光耀眼。
站在车上的王龁瞳孔剧烈收缩,眸中的火焰跳动着,嚣张地吐着火舌。这一刻,烈火焚身的烧灼感几乎将这位秦军主将淹没。
“火牛阵……怎么会……”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原来,这正是安平君田单守即墨时所创的火牛奇阵。这种阵法虽然厉害,但火牛的控制是个大问题,若没有掌握诀窍,火牛很可能四散逃串,甚至反过来冲击己方部队。因此,自安平君田单以后,再没有一个将领成功实施过火牛阵。
齐国即墨人木鄣站在城墙之上,朝下俯视着火牛凌虐秦军的场景,双拳紧握,内心难以抑制激动之情。即墨人对安平君的火牛阵津津乐道,上至百岁老人,下至三岁幼童,皆能道出一二。木鄣也曾听父兄说过,火牛阵要发挥作用,必须要使用某种固定牛群的特殊装置。然而,没有人知晓其中细节。即使是当年亲身经历了那场战争的人,也只能模模糊糊地说个大概。
木鄣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能够亲眼目睹火牛阵再现人间,
他更没有想到,向平原君建言采用火牛阵且制作出关键装置的是墨家头领田羡。此时,田氏兄妹亦站在另一段城墙之上,凝神看着自家的杰作。他们的前方,是一字排开的连弩之车,弩臂上的长矛指向下方的秦军阵营,蓄势待发。
清晨的朝阳正在升起,火牛阵的余烬燃烧到天边。城下的草叶上,寒露蒸发为气。火红的霞光驱逐天边最后一丝灰霾。
以安平君的火牛奇阵为序幕,邯郸之战最漫长的一日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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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定下来,那火牛阵只能逞一时之快,不足为惧!”
前方秦军的巨大伤亡,惊醒了后方的部队。王龁驱车向前,亲自指挥各个方阵转移。他不断向将官们发号施令,很快稳定了形势。
火牛阵虽然威力巨大,奈何无法转弯。待秦军反应过来,调转方向避开牛群,已是大风过境,留下一地狼狈。
王龁清楚赵军还有后招,他朝着城门方向眺望,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只见他跳下车,猛地将离得最近的一位骑兵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可怜那名骑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主帅恶狠狠地摔到地上,痛呼出声。王龁仿若未觉,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甩鞭朝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快!跟上大将军!”护卫见状,纷纷驾马,紧跟在王龁身后。
位于邯郸城门正上方的,是三层高的城楼,重檐黑瓦,庄严肃穆。城楼的最高一层,廊道上陈列着一面巨大的战鼓。朱漆鼓架之上,承托着一人来高的牛皮鼓。此刻,一位头戴虎面铁胄的将军立于大鼓前。他五十多岁的年纪,国字脸,一字胡,没有穿甲衣,而是披着布衣战袍,袒胸露臂,一身遒劲的肌肉,看不出已年近六十。
王龁一边纵马疾驰,一边仰头望着城楼上那位老将军。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也能一眼认出对方。
那一位,正是他的老对手,赵军主帅廉颇!
廉颇立于城楼最高处,他侧头瞥了一眼下方的战场,眼神如刀,割人皮肉。不知他看见了什么,扬起嘴角轻蔑地哼笑了一声,伸手将垂在腰下的袍袖挽起,用力缠绕在了腰间。接着,他拿起鼓架旁的鼓槌,大喝一声,双臂肌肉鼓起,手臂扬起落下,旷远宏大的鼓声顿时响彻天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战鼓声传遍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从开启的城门处,涌出一队白衣之士,头戴鬼面,无甲无胄,负弩持剑。他们循着火牛阵肆虐后的残迹,在急促的鼓声中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号,疯狂地杀向秦军。犹如大浪激起白色的泡沫,朝黑色的潮水涌去。xfanjia.com
与此同时,城墙之上的田羡发出指令,数十台连弩之车朝着秦军发射长矛和弩箭。一时间,飞矛利箭遮天蔽日,掩护着赵军死士一寸一寸向前推进。
王龁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他秦军岂是待宰羔羊?自当双倍奉还!
“轻兵何在?速上前迎敌!”他回马大喝一声,立刻有轻装布袍将官跃马出列,抱拳揖礼。
“末将在!”
轻兵亦为秦军的死士部队,冲锋陷阵,近身肉搏,不惧剑矢,不畏死亡,乃秦军中最勇猛的部队。
“给我杀回去!今日良机,若攻不进邯郸城门,提头来见!”
“是!”将官领命,立刻打马而去。
“三千弓弩手掩护,五百骑兵两翼牵制,速去!”
“是!”又有两名将官出列,各自领兵,紧随轻兵之后。
王龁抬头眺望城楼上的廉颇,扬鞭狂笑一声。
廉颇老儿,咱们长平未分出的胜负,今日定要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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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城外,死士与死士的对决,正如野火焚原,缭乱大地。最初只是两个不起眼的火花,闪烁着撞击到一起,瞬间爆出冲天大火。
邯郸城内,民众皆驻足而立,侧耳倾听响彻整个城池的战鼓声。他们虽身形狼狈,脸上却洋溢着自信的光芒。
那是他们的主帅,廉将军亲自敲击的战鼓。鼓声雄壮威武,正如他们赵人的血性,永不屈服,永不言败。
正在医舍中为一名伤员喂汤水的毛母,一边替伤员擦拭着从嘴边淌下的液体,一边柔声朝伤员解释道:“是廉将军的鼓声啊!咱们赵人的死士部队正在出城作战呢。信陵君和春申君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快些好起来吧,孩子。你的母亲正在等着你。”毛母的眼中含着满满的慈爱。
申乐独坐在帐中,一脸郁闷。他现在还无法随意走动,枯坐于草垫上,不停叹着气。耳边是激昂急促的鼓声,他垂头想象着战斗的场面,遗憾自己无法参与其中。
哎,不知荆老大和那些家伙们在做什么?今日也是在负责某段城墙的守卫吧?
高渐离的筑弦今早突然断掉了。他正背着乐器行走在邯郸的街头,寻找城内另外一位乐师。因为身上没有备用的筑弦,他想到那位认识的赵国乐师家中碰碰运气。
也许对方家中还剩有一些筑弦……
高渐离走得很慢,他时不时停下脚步,细细聆听城门方向传来的鼓声。
马服君府的老夫人从昨夜起就没有离开祭堂。她长跪于堂前,面对家族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对丈夫和儿子的牌位,一遍又一遍俯下身子,双手伏地,一边叩头一边念念有词。她的发式有些凌乱,额头青紫一片,渗出点点血珠。
她太过虔诚,太过投入了,连门外漏进来的鼓声也丝毫未觉。
墨家工坊内,鲁仲连正倚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单方面地向儒家弟子韩非展示着墨家那些精巧的木造小玩意儿。
机械鸟在空中盘旋了三圈,稳稳地降落到鲁仲连手掌中。
“怎样?我墨家弟子所造的木鸢是否比你养的那只白色鹁鸽神奇多了?”
韩非恭立一侧,而面色淡然。
“精巧倒是精巧,只是没什么用。”
鲁仲连放下木鸢,不动声色地说道:“临淄城外的牛山上,密室机关倒是有些用处,可惜被某些年轻人破解了。”说到最后,他意有所指地抬起头,瞥了韩非一眼。
韩非没有动作,亦没有应答。
鲁仲连有些无趣地拂了拂衣袖,走到工坊的角落,在一个木箱子上坐下。
“墨家的机关术,制造出来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杀人。然而,墨家要在乱世之中存活下去,却又不得不顶着道义的名号,行杀人之术。当年田单创火牛阵,有一个关键的地方解决不了,于是吾助他一臂之力。木鸢不能杀人,所以是无用吗?机关可以杀人,所以是有用吗?有用无用的标准,看起来却似乎完全背离了仁义之道。而关于这一点,你却从不疑惑。说起来,你比荀况那老家伙更无情无义。”说到这里,鲁仲连自顾自地呵呵笑了起来。
韩非面无表情,清冷的目光轻轻从机械鸟身上掠过,最后落到了工坊深处黑暗的虚空中。
李斯闭目静坐于屋中。他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偌大的平原君府邸,一夜之间空了大半。庭院中原本有鸟鸣之声,在鼓声响起时,庭木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李斯的手边,摊开着一卷竹简。其上墨迹有些暗淡,看起来有些年月了。
窗外射进一缕阳光,正好照射在半卷半开的部分:“……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那一日,他立于庭木之下,远远见毛遂接过平原君递来的断水剑。
就是在那个瞬间,他感受到自己与毛遂的友谊,已经再回不到稷下之时。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谁也无法阻止自身的命运流向它该去的地方。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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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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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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