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渊不由把身上的布包拢紧了些,在踏上华东石桥的那一瞬,心下一颤,他知这次一别,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踏上华东的故土。
他见老头子的次数又还能有几次?
估计今天是他最后一次路过了。
沐渊收敛了下情绪,换上了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
“老伯,今儿的收获如何啊?”
他用的是土里土气的家乡话,老头子的记性已经差到了能够转头就忘,但听到熟悉的口音还是把头给抬了起来。他收成还不错,讨饭的碗里有那么几个铜板和票子,好在一旁地上还放着一个用纸包裹。
沐渊蹲下身子凑近来看,原来是一个凉透了的叫花鸡,他偏头,恰好瞧见老头子怀里还揣着张饼。
两双眼互相瞪着,老头看了半天也没记起沐渊是曾解开他心结,愿意在华东桥上下马来宽恕犯过错的自己,更是忘了那个愿意做他已故的同袍手足。
昔日鲜衣怒马少年郎,成了而今被人唾弃的对象。
他跟这位老头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一个四肢健全,一个丧失了双腿。
几乎把所有事儿都给忘了的老头,倒是没了太多忧愁,他看了看蹲在地上盯着自己看的沐渊,见他穿的还行,至少不是连顿饭都吃不起的样儿。
因此他傻呵呵地笑着:“能够混饱肚子就行啦,还请老爷施舍些吧。”
本就是同病相怜的二人,沐渊又怎会嫌弃,只看了一会儿,倒也笑了。
“也就只有你才肯打理我了。”
桃花眼底露出鲜少的笑意,老头儿被这明晃晃的笑给整迷糊了,他不知说什么好,只跟着一块笑,赔笑的那种。
沐渊从兜里掏出干瘪的钱袋,掂量了下重量,二话不说递给了他。那囊袋子里本就没多少钱,却是沐渊带出的所有银两。
老头不嫌弃钱的多与少,只要有人肯蹲下身来,与他说上几句话,再给他点东西,就满足了。
他如视珍宝把钱袋子拿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兜里。
沐渊笑着:“走啦。”
而后正当他准备起身的时候,一只枯燥的手抓住了他的腕子,阻止着他起来。
“怎了?”
“没……没事。你等下!”
老头触及到他困惑的目光过后,有些一惊,他松手收了回来,在衣上蹭了一蹭,才把怀里的烧饼给拿了出来,脏兮兮的,有些泥巴灰尘沾在上头,光是扫上一眼都没什么太大的食欲。
偏偏就是这样邋里邋遢的食物在老头眼里视为珍宝,他献宝似的,要给沐渊,然后满胡渣的一张脸挤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
那只瘦如干柴的两只手拿着纸袋子边。
沐渊一愣:“给我的?”
老头点了点头,见沐渊接过去后,用手紧紧抓住了沐渊的手,而后在他的手背上又拍了拍:“烙饼,香的,你要是路上饿了可以吃,还有你那位小兄弟呀,看他跟了你一路估计也饿惨了吧。”
小兄弟?
沐渊蓦地愣住,沈淮书漂游的身影顿住。
老人家是在说自己?
他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自己本就不属于记忆当中,只是借着看客的名义,局内人根本看不到他。
那老头说得小兄弟多半是沐渊身上背着的头颅,都说老人和小孩的眼是可以看到亡魂的。
兴许是他看见了锦容的一缕残魂荡在人间还没离去。
叫花子的一日三餐都是需要发愁的,而偏偏这老头竟还愿把自己的食物分出来给他吃,要是早个十几年认识他,或许他也不会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沐渊拿着因为被体温而烤热乎的烙饼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嗯,味儿有些奇怪,好像是馊了,上面还有些辛辣。
“多谢。”
他垂下眸子,把饼放回纸袋子里。这饼是难吃了点,但却是唯一能够从华东带走的东西,唯一算得上是念想的东西。
沐渊起身,老头就懵懵懂懂地点头,他的一张老嘴张开,稀疏的几颗牙齿就在风中瑟瑟。他应该是要说些什么的,可碍于风声太大,他蠕动着唇愣是一个音都没发出。
沐渊下意识弯下了腰,老头撑起身子,哆嗦着嘴巴:“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人太害怕拥有过的,没了。
害怕离别
就算是那闻风丧胆战功赫赫的将军又如何?
沐渊挂在脸上的笑顿住了,但不至于消散在脸上,垂下的眼帘轻颤了下,他直起身来:“走啦。”
“走了啊……”老头念念不舍般又呢喃了一句,“一路走好啊!你若是难过了,就蹲下来歇一歇。”
“为何?”
老头抬起手来,戳到沐渊的脸,后者没有躲开,那只手轻轻往上一提,拉扯出一个别扭的笑容:“无论是白日还是夜间,影子都会一直跟着你的,他不会离你而去,所以你啊,不是一个人呢。”
“老伯……”
沐渊瞳孔涣散了些,他抿了抿唇,到底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他提了下布囊袋子,转头看了眼威严的城楼。回想着自己无数次踏着华东桥进出城楼的画面,“华东”两个刚劲有力庄严的字绣在红色布头上,随风飘扬,被晚霞照着。
光彩夺目,散出的余光洒在地上,成了零碎的痕迹。
暖阳照在肩头,脚底下的影子如老头所说一般,只是形态样子改变了,但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自己。沐渊就这般失神地望着,嘴中碎碎念着,声儿太轻。
沈淮书靠近了点,只听到了些片语之词。
沐渊将手插进了青丝当中,沉了沉眸。
又道:“老伯,我走了。”
走啦
是一走不复返的那种
下次见面就要站到对立面去的那种
沐渊曾以为,日后要是远行,排场肯定少不了,上万的士兵站在那儿挥手告别。哪会想到残队会被君上扣押,故友的脑袋还在布包里放着,至于慰离颜,他个大忙人早已被帝君安排到边疆驻守城门。
除了住在桥上的破老头。
没有谁能前来为他送行。
沈淮书不禁觉得他活在世上太难了。
沐渊生下来无父无母,照顾他的就薄管家一人,他是一人去的王城,走时亦是孑然孤寂地踩在泥泞小路上。
身后桥底浪涛滚滚,如昨日辉煌一卷而空,不复存在,能够证实他光辉岁月的一些人,死的死,残的残。
而那记忆絮乱,说着让人以为在胡言的老头儿,摇晃着脑袋,把搁在一旁的叫花鸡撕下一条腿来吃了一口。
他吆喝着嗓门唱了几句,许是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含糊不清的词沐渊听不太清。老头边嚼边唱着,等咽下去时,唱出清晰的词来。
沐渊都快走到拐角处,离石桥都有十几米远了,老头唱着的嗓音提高了几个调,他的嗓门有点像锣鼓,有点破损,唱出来的音儿磕磕绊绊,像是卡痰了似的。
声音分明难听得要死,但当他唱出完整的句子来时,取笑的话语就会老实地给咽回去。
《华东战歌》
“愿所有的人们能扛起武器成为护国的英雄,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国要强,我们就要担当,战旗上写满铁血荣光。”
“管他妖魔鬼怪,牛头马面,犯我华东者必将除之,斩杀敌军片甲不留。”
我曾拿过剑矛刺穿最硬的甲,骑肥马指麾万众驱赶非我族类。
我曾用过铁箭惊动天边的云彩,散开重重危机。
如今呢
老头也好,沐渊也罢,不再被帝君器重,没了利用价值。挥之来挥之去,可有可无的存在,大华不会因为少了他们就此灭亡,它依旧繁荣昌盛。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臣子,哪一个会有好的下场?
沈淮书眼睁睁地看着,沐渊的脊梁骨是如何被现实的残酷给压弯了,一眼不眨,想多看几眼,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困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溢出眼角顺着脸庞给流了下来。沈淮书是恨叛国贼的,但当这些痛苦,无限的试探遭受时,他的看法就已经被改变。
其实在此之前他心中多少已经猜出个大概来,可亲眼所见沐渊踏出华东帝国,他心底的滋味不太好受。
痛不欲生,挚友离去,众叛亲离。
还要扣上罪人的帽子。
为什么事情会到这般田地!沐渊明明能做好大将军,按照他的才能,日后还能打不少胜仗……
此次一番别离,再回,是长达五年之久。那个爱穿玄衣长袍,脸上带着嘻嘻哈哈的少年,身上有点那老头的影子。
一样的失了魂伤了心,跟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没什么区别,长亭古道,泥泞小路,有野花作伴,柳树陪同,便没更多的了。
待再回来,沐渊满身伤痕,血迹纵横,连一张清秀的面庞上都有一条伤疤,心智被损了些,魂魄被伤,整个人像是全然傻了一样。
逢人低眉顺眼,温顺得没了一丝脾气。
正因如此
多年以后的慰离颜再次遇见沐渊,才会气得差点把人当场揍死在窑子里。
事已至此,再论对错,何必?
错皆已铸成——阵法再现的不过是过往云烟
“沐渊……”
“乘风——!”
“沐帅。”
太多人的叫喊声混为一谈,柔软的心脏被尖刺狠狠推入,沈淮书向前走动的步子刚一迈出,他吃痛地跪倒在地,他没法继续做到跟着沐渊。
耳边有道声响在念着什么咒语,在沈淮书的耳边越来越鲜明,阵法里呈现出来的景物,都在褪色,渐渐地成为透明的白,淡得可以透物去看前方的路。
而在前端走着的,一步一顿的沐渊,他的身影淡极了,像是一层薄薄的宣纸,轻轻一拉扯就会破碎似的。
沈淮书太想揪住沐渊的衣领好好问一下,这些年的苦都给你吃尽了,你是忍者神龟吗,那么能忍,话本子看多了吧,真把自己当成了英雄。
岁月尽头夕阳西下,那沉闷到不愿给自己辩解任何字词的男人仍在走着,孤独的身影被余晖拉得有些模糊。日后的路是血水汪洋,就算凭慰离颜一己之力,即便能够将惨烈的局面挽回一些,但没法挽回一个不回头的旧人。
解咒的语言吟唱到了末尾,沈淮书的身子不能动弹,他要脱离这个世界分分钟的事儿,只要他想,只在顷刻。他抬眸见着那渺小清瘦的背影,身侧无人,独自踏上去往匈奴的路。
心沉到了谷底,四肢冰寒彻底,待在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碾碎了般难受。
他忽而就不舍得走了。
想再等等,再陪一陪那个孤寂的男人走完这个小道,哪怕是一时一刻。
别念了
别再念了
“往日不再,莫要再追,事已定局,无法再改。”
没进来之前,沈淮书就因频频触碰过往的事情,失神伤感,而当他进了阵法,看到眼前遭受的一切……封尘的记忆不断唤醒。
他即是局外人,却又是局内人。
看着往日痛苦的沐渊,沈淮书心痛不已,他只想陪他,好好陪着,不带任何过多的复杂情感。安慕小说网
“无果之事,为何再寻?”
我……
他哑然。
生与死的剧痛无不在刺激着沈淮书的每一根神经,他太难受了,沐渊的身影终是被无尽的黑给吞噬掉了,漆黑的一片,把痛感无限放大。
心在痉挛抽搐,沈淮书突然就不想回去了。
若说过去的痛是一杯慢性毒酒那么现实的痛就成了锋利的刀子。
时不时给自己来上一刀,虽不致命,但足以痛上许久。
支离破碎的残片捡起,弄得再次满手是伤。
慰离颜和自己的过节要是一日不解,日后有的好果子吃。
阵外
萧萧落木秋风过
慰离颜咽下口腔里的鲜血,他调整了下内息,抓着沈淮书的手,指腹搭上他的心脉,活了万把岁的人,竟给吓了一跳。
濒死之征。
挖心的疼,钻心的痛,是千虫啃食的难忍,更是骨骼剥离肉体的疼,除了绝望,哀嚎,沈淮书没了再多的言语。
杀了他吧
太痛苦了
他既已成了华东的罪人,还有什么脸继续待在华东的土地上。去地狱走过一遭的人,又怎会再相信人心去走宽敞的好路?
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意识在沉沦,宛若汪洋大海,而他充其量算得上是一叶扁舟。
“乘风!!”
慰离颜看着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沈淮书,错把他认成了沐渊,“你要再不醒来,就真要遭到阵法的反噬了!”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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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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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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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忆)昨日往事何须去寻免费阅读.https://www.xfanji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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