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的命运轨道开始偏离航线,牵定的线条中途断开,另一端不知道落在了何人手中。
鸿钧试图与天道沟通,他曾看到过未来,然而三十多年前,未来开始变化,模糊不清,一片迷雾。
对于一个出身鸿蒙,经历混沌、洪荒大劫至今,从来以千年为单位计算时间的圣人来说,让他记三十多年这种数字是很可笑的,眼一闭一睁就远远超出,但他确实记住了。
因为合道的原因,鸿钧比其他圣人更强一些,唯有罗瞰与他势均力敌,此消彼长。因此对天地的感觉也更敏锐,这次的变数似乎远远超出预料,极度不可控,让他有些好奇。
天道对此保持沉默,没有任何提示。
阿明对那群仙神之间的官司不感兴趣,比起天上,她更喜欢人间……就算是不停的哭,也还是喜欢。
满目缟素的灵堂里,放眼望去满地都是跪着哭泣的人群,长长的队伍从殿内延伸到殿外,勉强望得到头,哭声尽是凄凉悲哀。
一片惨白里,阿明仍然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她挺着肚子半跪在最前方,面色比衣裳更雪白,泪水漱漱,洗的眸光更亮,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眼尾和唇在对比下艳的惊心动魄。
这模样除了会让人产生保护欲,更多是摧毁的欲*望——既想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安慰,用唇一点点吮去她面颊上的泪珠;也想完全禁锢她,搂住她的腰肢,让她在身下哭的更加厉害。
阿明哭的确实有点厉害——一半伤心一半高兴。
伤心是惋惜姬考的死,高兴当然是因为狗*日的姬昌终于嗝屁了!更高兴的是,这两个人全部去死,她儿子和姬发就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她哭泣的声音很大,哀嚎近乎凄厉惨烈,发髻散乱,脸上泪痕交错,一看就知道很伤心——阿明不知道该如何表演伤心这个命题,反正哭的越惨声音越大越好。
哭着哭着她开始哔哔,“夫君,你怎么就留我一个人走了?!”
“你走了,我和孩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让我来陪你!”
她拼命往棺材上撞去,心里知道肯定会被人拦住,所以撞的力道丝毫不留余地。
不,又说错了,她不留余地撞击大概能直接用脑门把宫殿撞塌,大概还是有意控制了力度,不至于直接撞碎姬昌的棺材板。
身边祖母太姜完全没反应过来,婆婆太姬只来得及伸手拽住她裙摆,幸好身后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她的身体顺着力道向后转了半圈,半晕着无力靠在了男人怀里。
幽幽的香气涌入鼻腔,不知是来自于她的乌发,还是身体,搂住的腰肢纤细柔软,一只手就能圈住,她浑身上下都软的好像没有骨头一样,直接让人体会到了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滋味。
姬发心神一荡,眼神幽暗,悲伤和兴奋在心里酝酿发酵,让他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阿明完全没给这个小叔子进一步发散思维,想入非非的机会。
她状若疯癫,拽住他的衣领摇晃,大声质问:“是谁杀了夫君?!他明明就在城外!就在城外……一步之遥啊……”她哭的泣不成声,悲伤到差点背过气。
姬发一惊,心里像是被谁伸手攥住,无可避免地沉下来,怜惜与警惕交错着,差点以为她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或者只是口不择言胡乱揣测,脸上还是保持着伤心愤慨的表情:“大嫂……”
他的演技绝不算好,表现的情绪过分单薄了些,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大概能察觉到端倪,幸运的是他没能演完这场戏。
这句话没说完,下一秒,女子的抽泣声里传来疼痛的意味。
阿明皱起眉,伸手捂住肚子,虚弱无力地呻*吟:“肚子痛……母亲,母亲……”她完全倒在姬发怀里,握住了起身的太姬的手:“……我好像要生了。”
一阵人仰马翻兵荒马乱后,阿明终于躺在了简陋的房间里准备待产。
在医疗知识远远没有普及的时代里,生产是非常容易死人的事情,就算生出来,婴儿的夭折率也大到可怕。
条件简陋到了这个程度,连接生婆都没什么净手意识,简单围一块布在周围,几个人、一双不怎么干净的手、一盆热水、一块防止产妇咬舌头的木头,就这么硬生。
换到几年前,大概连这盆热水也不会有。
阿明只能庆幸自己体质好,更幸运的是她并没有真的要生个小崽子。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她感到一种久违的恐惧,光是想想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可不是生个孩子玩玩……这完全是玩命生孩子啊!
外面的人自然不知道里面的人在想什么,他们只能听见痛苦的闷哼声,漫长的呻*吟,血液和汗水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伴随着产婆“用力!”“快了快了!”“看见头了!”之类的话语,一切都逼真而清晰。
床上躺着的人想要张嘴哀嚎,却被木头堵住,这还是阿明为她施法减轻些许疼痛后的结果——真该让那些整天想着后代的男人尝试一下女人从怀胎十月,到生产,再到产后坐月子,以及后续身材变形、肌肤松弛、子宫脱垂、尿崩……等等可能持续很多年的后遗症的感觉。
虽然阿明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但是她莫名就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痛苦。
有更多女子留下永久的后遗症——一部分直接失去性命,另一部分,如她的母亲,则失去了诞育后代的能力。
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护是个不错的父亲,也是个不错的丈夫。
真想不通,连家里真有王位要继承的殷受都不在乎后代,某些男性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执念要把自己的基因和姓氏遗传下去?
如果是他们自己生,阿明没有意见,但是一直强逼着别人为自己诞育男性后代,不生出来不罢休,这种行为,恕她完全无法理解。
她略有些怜悯地看着产妇,仗着所有人都看不见,一边维持着那位正在生产的女子的力气,确保她不会因为这场生产死去,一边拿出一团灵光,按在了一个小小的木头上。
创造生命不是阿明的专长,但她并不是不会。
就像其他几位圣人,甚至不是圣人也能拥有这一技能。
创世青莲孕育混沌魔神,盘古死后诞育万物,女娲用泥土造人,冥河老祖创造阿修罗族,作为魔祖道之具现的心魔伴随人族而生……只要他们想,就可以创造生灵,只是因为每个人的法力特性不一,喜好不一,所以创造出来的东西不一样。
当然,到了这个境界,只要想做,创造一个和人族一样的生物并不难。
阿明手里这块木头蕴含着浓郁的灵气,如果当初这块木头所在的树还活着,如今也不会是无名之辈。不过显然是死了,所以身躯也被分离,落到了冀州的库房里,被她翻找出来。
有苏氏作为黄帝之子,少昊后裔,延承了祖宗遗泽,底蕴自然是相当深厚。
事实上,大大小小的诸侯里多半都是当年轩辕氏的后代,不顶着“我祖宗乃上古轩辕氏”的buff,跟别人说话都要弱上几分。
不过祖宗是一个祖宗,祖宗却总有偏心的后代,有苏氏一支无疑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珍宝之类姑且不提,修炼的功法也不少,虽然几经辗转传到如今只剩下残篇,唯有基础炼体的法门还算完整,但阿明轻易就能推演全部,出乎意料是部上等功法。
毕竟是当年的人皇,三皇飞升成功,人族气运加身,又有实力,地位自然不会低。
唯独有些可惜的是,全家四个人,另外三个天赋都相当一般,好像全家天赋都集中在了阿明一个人身上,以至于她走的太远,而他们靠着阿明另外写的简易版本勉强入了个门,就再无寸进。
除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外,没有其他用途。
好在阿明最开始就没报太大希望,所以也就谈不上失望。
天下大势所趋,神魔妖仙人交融,注定她不可能毫无顾忌地使用力量,当初想要护住整个冀州可能有些难度,但护住自己家里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知道多少年岁的木头混着她的灵力,在加入那团白光后逐渐成型,伸展,如同树木抽条发芽般显出四肢和五官的轮廓,僵硬的表皮变得柔软白皙,长出细软的胎毛,然后睁开了那双深褐色的眼睛。
像是天生亲近一般,对着她伸手,“咯咯”笑起来。
阿明表情柔和下来,似笑似叹,抱住他,伸手拂过他的五官。这孩子有着和姬考如出一辙的眉眼,任谁看了都要说他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谁都不会怀疑这是血缘造就的联系。
可事实上,除了血缘外,灵魂也可以。
他们本就是同一个灵魂,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一个人。
阿明笑起来的那一刻,床上另一位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夜色,她回眸望向窗边,阴沉沉的天色被金色的阳光代替,七色的虹光在天际拱垂,稀薄的云层染上漂亮的颜色,鸟儿齐齐鸣叫,自遥远的天幕里仿佛传来一声清啼,如同多年前的凤鸣。
她坏心眼地笑着,点了点怀里孩子的鼻尖,“你以后,便叫做姬鶠(yǎn)吧!小字凤凰儿。总要让二弟看看,凤鸣岐山,谁才是真正的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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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发感到非常非常不好。
他还没来得及从失手做掉父亲的悲伤和错愕中清醒,享受长兄死亡的胜利果实,现实就给了他一个迎头痛击。
从当时长嫂对他的质问起就有的不祥预感,在她生出那个孩子时终于达到了顶峰。
那个孩子,兄长的孩子,他的血脉,他生命的延续,甚至可能是他权力地位的延续!
在那个孩子还未出生时,姬发并不觉得他会是一个威胁——刚生出来的孩子,连男女都未可知,稍微照料不周就会轻易夭折,何其脆弱的小东西?!一只手就能掐死!
但那个孩子出生时,漫天的金色日光与七彩虹光迷惑了他的眼睛,混合着叽叽喳喳的鸟鸣声,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听见了凤凰的啼叫!
他疑心是错觉——那肯定必须是错觉。
可惜深信不疑的大有人在,就像那个孩子取名为鶠,所有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对此毫无疑义,包括姬发的母亲和祖母。
——血缘关系是如此亲密,又是这般可恨!
隔代亲不是没有道理的,最心爱的被寄予厚望的大儿子盼了多年,膝下唯一一子,出生在他死后,又长得和他这样相似,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是否是他留恋人世,转世归来。
何况这孩子出生那日的景象神奇浩大,在这个神鬼盛行的年代里,几乎一瞬间就动摇了一半人的心神立场。
身份上说,姬发和姬鶠半斤八两,一个是嫡长孙,一个是次子,姬昌和姬考来不及留下遗言,因此谁也不算名正言顺。
前者这么多年的政治水平有目共睹,而后者却与预言中的凤主极其相似,各有各的支持者,还有姬发的其他兄弟们,也在后面虎视眈眈,只是毕竟有阿明在,对姬鶠的敌意自然小得多。
凤凰儿吃亏就亏在他年纪太小,难免让人担心主幼臣强,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不少有小心思的人反而更支持他登位。
守孝期漫长,有大把的时间来游说众人,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露出马脚,守孝守得勤勤恳恳,哭也哭的真诚感人,至于背地里那些小动作,阿明只当看不见,安安心心坐月子。
她拿着梳子一下下慢慢理着长发,脸上含着浅浅的笑意,没有任何慌乱,全然是胜券在握的笃定——早在姬发意动派人截杀姬考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
姬发同样觉得自己胜券在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信心越发充足。
父兄死后,世界上仿佛一下子多了许多奇人异事妖魔鬼怪,不知是过去一直被他们所遮挡掩盖,还是因为他们的死亡打破了什么……最初姬发还会恐慌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会被人揭穿,但自从不少人在他面前感叹天命之子、天生凤主后,他逐渐变得有恃无恐。
不择手段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残忍无情不过是败者的诋毁之言,成王败寇,只要他能登上王位,就如同如今的北伯侯一样,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遍遍自我说服比任何洗脑的效果都要好,姬发也确实需要这样的安慰和肯定,来磨灭他杀死自己父兄的罪恶感。
于是魔气一日日加深,心魔时时刻刻在壮大,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位置,再看不到其他。
头七将过,孝期暂时告一段落,第二日是大朝会,如果没有意外,大概会在这一天决定新君的人选。
此前先王的母亲太姜,已经暂代朝会多日,关于新君的人选却迟迟没有定下,朝臣们吵得不可开交,连周氏内部对此也争论不休,各不相让,然而最有分量的几位朝臣,大多还是偏向姬发。
主幼臣疑,嫡长孙其母娘家背景雄厚,若是当初联姻当然是优势,然而此刻却不得不让人担忧冀州虎狼之心,唯恐大权旁落,为他人做嫁衣。
与其他子弟相较,姬发优势明显,政绩有目共睹,但凡有心让西岐更好的臣子,多偏向他。
姬发的自信和膨胀不无道理——他确实有这样的资格。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呀~”清泠柔媚的嗓音刻意拖长,带着笑,一张芙蓉面上眼尾天然上挑,此刻因为笑意越发飞扬,显露出一种微妙的讥讽,连唇畔的笑容也仿佛意味深长。
阿明伸手折下一朵花,鼻腔里哼着无意义的欢快调子,所有人都以为独自一人黯然伤神的某人,实际上容光焕发,容貌比面前的芙蓉不知娇艳多少,叫人恨不得死去投生做她手上那支花!
哪怕把全天下的花朵摘下来为她加冕陪衬,大概也不会有人觉得可惜。
时时刻刻荡漾着明媚波光的眸子带笑,她垂首轻嗅,旋即抬手,指尖慢慢捻着一片淡粉色的花瓣,婉转轻吟:“且看它叶抽芽,且看它花生发,且看它何时开,且看它……何日落下?”
花开时的场景,比阿明想象中要更加嚣张。
作为嫡长孙的亲生母亲,阿明是妯娌里唯一站在朝堂上的人,也是朝廷上难得的三位女性之一。
诸侯各自为政,周地的风气相较朝歌要更加封闭,礼义廉耻被刻在骨子里……虽然阿明不太明白这和女性地位能扯上什么关系,但事实上就是如此,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女性官员极少,传统家庭都是男主外女主内。
由于体力等各方面的因素,母系社会已经转为父系社会太久了,而周地明显有在此进一步发展的意思。
阿明抱着孩子,软的像没有骨头似的身体亲密的挨着她,淡淡的奶香味长久萦绕在鼻尖,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让她生出了一种两人真有血缘关系的错觉。
这是个过分乖巧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并非真的转世投胎,只是简单洗去记忆,他仍然有过往的一些本能存在。
这具灵木的身体虽然有灵性,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躯体,他天生发育完好,视力、脑力、喉舌……天生就处在最巅峰状态,除去外表,内里本质永不变化。
甚至没有外力,他可以永生不死。
这当然是个隐患,以阿明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完美无缺,可惜她并没有那么长久的打算,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一切事情尘埃落定,没人会来追究这些细枝末节。
她抬手,低头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略显稀疏的发。
冷静的审视混杂着连自己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爱怜感,让阿明微微抽离了思绪……如果她真的有了一个孩子……
整座大殿里人人肃穆,紧张的氛围不用多言也布满了所有空间,而站在人群前方的那个女子,眉目清冷疏离,浅碧近白色的素服包裹住纤细的身体,容色苍白,神情空茫,却站的笔直,脖颈的弧度美妙的如同花枝,像是一朵在殿上顾自开放的水晶幽兰,又脆弱,又美丽。
谁都知道大公子当初娶回来的是冀州侯家独女,有“冀州第一美人”的美名。可惜这位美人水土不服,嫁来西岐后一直身体不好,深居简出,不少人都是头一次见她——一见就难以挪开视线。
头脑开始发热,呼吸逐渐急促,心跳的频率宛如鼓点逐渐合成同一个节拍,视线灼热而粘稠,如果能有实体,大概会像蛛丝一样密密麻麻把她完全包裹成茧,最好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
她伸手,抚了抚怀里孩子的发,神情淡漠,眼神却透漏出些微温柔,宛如画像中的神女偶然落入凡尘,垂青世人。
常说眼神如刀,那么再不会有比她更好的诠释,温柔似刀,刀刀入骨。
光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无需任何眼神交汇,也足够天下的男女为她前仆后继。
过往从未觉得美丽能有如此力量,再胆小的人也愿意在她面前展露万丈豪情,为她一句话上天入地出生入死。
假使侥幸能得到一个眼神的垂怜,一个比微风更清浅的笑容,就更是死而无憾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对大公子的死亡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能拥有这样的美人,也难怪他天不假年,得亏他从不带着人出门,否则八成要被那些为美色*诱惑失去理智的人当场撕成碎片!
——这句话里绝无半分虚假夸张,因为他们现在就非常非常嫉妒某个死人。
这和姬考的那群兄弟心理微妙的同步了。
她在葬礼上哭泣的时候,身后人也一样在哭——他们何止是为父兄的死伤心,更令人心碎的是,姬考死去,永远都在她心里留下痕迹,再也无法忘记。
强打起精神议事,心神却还是忍不住分出一半给前方的女子,在有人提议姬发继位时,本该附和的人却仍旧踌躇,开口想说一句“臣附议”,那双眸子淡淡扫过,骨头便先被摧折了大半。
从没有哪一次朝堂能比这一次更让人窒息,一句话如鲠在喉,简简单单三个字在心里反复滚动,都像是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的拉扯纠葛。
——太要命,真的太要命了!
在她的眼神下,除去几乎魔疯的姬发,没有人能当着阿明的面说出一句赞同的言语。
没有哪个男人能对她的美丽无动于衷,只要欲望和对美的欣赏仍然留存在心里,就没有人会不为她所惑……人生中第一次,他们明白了所谓祸国妖姬的力量。
如果妺喜是如同眼前妲己这样的美人,也难怪夏朝的最后一位帝王会任由她予取予求,国破家亡在所不惜。
金银珠宝放在她身上,不过是理所当然的点缀,只恨不够漂亮精致,配不上她的容颜;日日撕帛裂锦,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爱好,天下的布料华服能博她一笑已是荣幸;奉上身心尊严仍嫌不够,唯有天下可配。
一国之君在美人面前也与凡夫俗子无异,不过都是小心翼翼捧上一切讨她欢心的男人而已。
长久的沉默令人感到窒息,对其他事物抗性非比寻常,一心只有王位的姬发率先回神,眼神微眯地一一扫过众人,带来一阵压力。
阿明同样诧异地抬头又看了一眼,对眼前事情的发展感到难得的茫然,不过这样的好机会,是个人都不会错过,她自然是紧紧抓住了,抱住孩子走上前一步,轻声坚定道:“妾身不敢苟同。”
没能及时从美色中挣扎出来的人们俨然错过了支持姬发的最好时机,造成了一种满朝文武都对姬发十分不满的错觉!
只有那么几位死忠的发言显然不够有说服力,昨天还拍着胸脯跟姬发保证的人一边懊悔,一边又觉得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当着美人的面说出反对她儿子上位的话了。
光是想到那个场景都恨不得当场晕过去,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姬发面对阿明,自然也难免心神荡漾,可他毕竟是个心志坚定的人——换句话说,这个人只会被野心和权力所迷惑,其他东西,包括举世无双的美色,也不能使他屈服折腰,变成任由她驱使的走狗。
他想的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而不是美人掌权,他在裙下俯首。
因此便只是从容笑道:“嫂嫂有何指教?”
美人背挺得笔直,脖颈修长,如同凛冬枝头最高处的梅,声音却天生柔媚婉转,纵然再冰冷刻骨,也好听的如同黄莺啼鸣,让人生不起丝毫戒备。
“前些日子,妾身让人寻来了致夫君……于死地的武器残骸。”她微微哽咽了一下,眼眶霎时红了,下一刻语气反倒愈发愤恨:“谁知竟发现那武器,正出自西岐!”
“正是冀州与西岐永结同好,我与夫君成婚那年,吾父赠送的那一批!”
眼泪如珠子般断落,这世事如此讽刺,当年两心相许的赠礼,转眼却刺入了丈夫的胸膛,喜事不过几年,已换成满堂缟素,当年红衣不在,唯余一身素白。
她含泪的目光直直盯着姬发,看着他道:“那杀死夫君的幕后真凶不在朝歌,正在这西岐城中!”红唇轻轻吐出的话,在众人耳膜上震荡不休:“正在……这大殿之上……”
姬发瞳孔一缩,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控制不住窃窃私语,只看这有苏氏盯着姬发的目光,便知道她意有所指,满眼都是压不住的恨意。
太姜死死攥紧了身边太姬的手,另一只手捂住额头,接连经历丧子丧孙之痛,身体本就是强弩之弓,此刻再听到这几乎等同于儿孙自相残杀,甚至大胆弑父的暗示,要不是强撑着一口气想知道真凶,险些当场昏死过去,只恨不得跟着儿子一起走了才好!
到底还是太姬撑得住场子,咬着牙强忍了悲意,示意身边人扶住婆母,自己沉声喝到:“肃静!朝堂之上,安容诸君放肆?!”
身为先王遗孀,太姬虽不沾朝政,这么多年下来耳濡目染,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妇人,贤后名声摆在那里,众人自然不敢不给她面子,纷纷安静下来,目光却始终盯着姬发与妲己二人。
二人对峙,一个悲切愤恨,一个惊讶坦荡……说实话,他们觉得还是后者可疑一些。
姬发在这个情况下,演技呈爆发式飙升,奈何阿明天然立场就弱小可怜又无辜,怀里抱着孩子,手里捏着证据,摆出与亡夫情谊深厚,只要报仇不图大位的嘴脸,说她诬赖人,那真是鬼都不相信。
——何况她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撒谎呢?
见众人安静,太姬便顺着阿明的话问出了大家最想问的问题:“吾儿,汝为何意?”她强自镇定,不愿去看自己的二子,“且快从头说来!”
阿明垂下眼,似在仔细斟酌话语,“我与夫君幼时相识,多年后成婚,实在不胜欢喜,吾父为贺我二人新婚,便想要送一份大礼与我。恰巧那时偶得一块奇铁,便在新铸的一批兵器中掺入此铁,是为神兵利器,送往西岐。”
“此铁颜色鲜红,正和喜事,我当初便与夫君信中商议,在刀柄内皆用朱砂刻了一簇红色祥云,鲜少有人知晓此事。”她声音转为哀痛,“这些年,各州武器多从冀州而来,妾身不才,想着也许能从其中分辨一二,也好知道仇人是谁!谁知!谁知!”
“——谁知那贼子竟藏在西岐城中!暗害夫君与父王!!”
“诸君若是不信,只管将那日遗留的武器与其他兵器比对,看是否是妾身空口白牙污蔑他人!”
“即便如此,如何证明此乃吾之所为?”姬发眸子睁大了几分,却还是强自镇定地反驳,“大兄不在,焉知汝所言真假?这批武器既然出自冀州,安能保证冀州没有再锻一批?!”
阿明捂住胸口,摇摇欲坠,像是恨得说话都十分艰难:“且不说当年书信皆有留存,那奇铁还是旁人献于父亲,轰动一时,谁来问都做不得假,不曾寻到过第二块!”
“这些理由若是不够,只问问父亲为何要对夫君下手?!孩儿尚且还在腹中,男女未知,便真是诞下孩子,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孙!”
她在“名正言顺”四个字上加重语气,谁都听得出来她的讽刺。
而且她说的也很有道理,连怀疑的人选也是……所有人都知道,除了先王与大公子,那批武器会经过谁的手。
大家都默认阿明会希望自己的孩子登上王位,却没有谁能猜到,她的野心远比众人所想的要大的多。
儿子不行,夫君不行,父亲也不行。
她要自己来!
阿明咬着牙,指尖在手心里掐出道道伤口,用力到血顺着手臂滑落袖口,仍旧浑然不觉!
“二弟,二公子!这些年你辅佐夫君理政,与南宫将军交好,府里时常有能人往来,这样一批武器,谁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
她用染着血的指尖对着姬发,眼神既恨且悲,几乎口不择言,“若父王与夫君不死,今日如何能轮到尔等竖子站在此处?!”
只差直接问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
太姜听完,一口气喘不上来,已直接昏死过去;太姬也觉得脑子晕乎,脚飘着踩不到实处,却看见妲己鬓发散乱已近疯癫,一手带着血,另一只手抱着孩子,看着左右摇摆,随时可能摔下去。
太姬看过去,也觉得心头一梗,手指颤抖着:“快,召集巫者,救治太上王后。”又吩咐道:“拦着夫人,将小公子接过来,别伤着了。”
兵荒马乱之际,有人来接手阿明怀里抱着的孩子,她只管与姬发对视,眼里又一次蓄满了泪水,那眼泪无疑是对待男人最好的武器,一滴滴灼人心脏。
姬发想要辩驳,可惜这个谁也没想到的错漏实在太狠,眼看着事情已成定局,他再如何能言善辩,也是抵赖不得,只等家里人后续私下处置。
阿明为了把人一口气锤死,费尽心机掐着时间拖慢姬考的速度,紧赶慢赶把姬昌送到了姬考面前——弑兄是大逆不道,而弑父则是天理难容,姬发若是无法脱身,便注定与王位无缘!
恰在事情将要尘埃落定之时,忽闻遥远天际处,一声清越凤鸣!
禽鸟振翅之声转瞬而来,金光扑面,宛如一阵光眨眼落在殿外——
阿明看见一只优雅至极的鸟类翩然降临。
额羽短而曲,尾羽长且曼,飞舞时如同迤逦而过的璀璨星芒,翅膀舒展时遮天蔽日,深深浅浅的赤色照得人眼迷乱,几乎错以为是太阳落在了地上。
阿明暗笑一声,心想,商朝以凤为图腾,西岐费尽心思弄出凤鸣岐山的传说,不知真假,而她实打实弄了个假货为姬鶠造势,如今倒是碰上了真货。
如果没记错,凤族原来归在妖族旗下,后来转而顺从了继承妖皇遗产的昊天瑶池,几个圣人对封神大劫尚且还持观望态度,天庭倒是先下手为强来拉拢人了。
真就缺人缺的这么厉害?迫不及待要把这边事情定下,好开启封神大劫?
她想起人皇当年得九天玄女、应龙等人相助之事,后来却飞升做了紫薇大帝,不听天庭调遣,暗想对方怕不是当初赔了夫人又折兵,如今正好选一个有把柄好拿捏的?
——只怕是选错了人。www.xfanjia.com
那只赤凤又一次发出长长的啼鸣,它漂亮狭长的眸子转向殿门,身形慢慢缩小,一瞬间飞入大殿,飞到了姬发的面前。
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屏息,尤其是姬发和他麾下的臣子们,都在期待着某些惊喜降临,让他们能够一举翻盘。
那只鸟儿不负众望,果然走到了姬发身前,偏着头,亲昵地蹭着姬发的手背。
它围绕着他盘旋飞翔,并不看被侍女抱着的姬鶠一眼,于是某些人原本黯淡的眼神终于越来越亮,变得明亮有神。
——直到里面闪烁出红色光芒。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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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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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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