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卯时不到就有仆从来回话、领对牌,金麟台内的事情,总是怎么忙也忙不完。入殓、接三、吊唁、停灵,几乎是事事都要我和金光瑶亲至。刚开始我还气这些侍从无用,但到了后来便也无力再说什么了。
我总是掐着点儿在申时抽出一些时间来,和哥哥一起陪金凌玩一会。晚膳前我会去看看姨母,只是她精神一直不好,人也苍老了很多——鬓边已经染上了霜色。可我也不能久留,只能每次多带些补品和我小时候写得诗词和习作给她看。听闻她夜夜要去替轩哥哥守灵,我也不能劝阻什么,仔细叮嘱凝霜之后又匆匆赶往云菲殿探望江厌离——她亦是醒着时便在轩哥哥灵前替他守灵,晕过去了再被人抬回云菲殿。我生气她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但于情于理都没法说她什么。
回到露华殿一直忙到亥时,之后的时间,我便要核对一天的账目,最后和金光瑶商议第二天的事。还有,出殡的仪式。
金凌在夜晚有时吵闹,我仅剩的两个时辰睡眠也总是支离破碎的。但我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不让自己对他发火——这是轩哥哥的儿子。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闭着眼睛靠在床边,迷迷瞪瞪地哄着金凌,心里想着以后一定不会要孩子。
自从轩哥哥出事后,我便让哥哥来我的露华殿同住——虽然于理不合,但我也没管那么多。我没有和画本子里写得一样夜夜发梦魇,但也总是睡不安稳。我总是怕自己一闭眼,醒来便再也找不到哥哥了——大哥修为高深,金光瑶聪慧过人,只有哥哥这个单纯的性子让我不放心。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他拴在身边,时时刻刻地看着才觉得心里没那么慌。
前几天,我和金光瑶商议过后,派人去夷陵乱葬岗送了最后通牒——轩哥哥的死,必须有人偿命。而且,要用千倍万倍的痛苦来偿还。
金光瑶却是觉得,此事也不一定就牵扯到魏无羡,毕竟动手的是温宁——这是许多侥幸逃回来的弟子统一的口供。可魏无羡是否从中作梗,大家则观点不一。他说最好还是先要他们交出温情温宁姐弟两人,是比较折中的办法。因为江厌离尚在病重,而她又总是牵挂着这个师弟,若贸然动魏无羡,恐怕会引得江厌离不快。至于之后的事,还要等姨母和金光善恢复后再做定夺。
江厌离是死是活,开心还是难过我已经一点都不关心了——但金凌不能没有母亲。一想到那个在我房中咿咿呀呀的小团子,我还是把那股滔天的恨意忍了下来,勉强接受了金光瑶的提议。
再忍忍吧,魏无羡的事,以后再说。
除去腊月二十四那天早上我见过江澄之后,便日日躲着他,现在算来,七日不曾碰面。我想他应该也明白,我们俩之间横亘着的问题。所以,也并没有主动找上门。
这些日子我消瘦的很快,到了头七出殡那天早上,我看着铜镜,简直不敢认里面的人是我自己——面色苍白,眼下青黑,眼神空洞,嘴唇干裂,面颊凹陷,颧骨高耸。这哪里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分明是个行将就木人了。
可院外传来的声响提醒着我,日子还得过下去,我还不能倒。
锦儿服侍我穿上荼白的丧服,腰间绑着素缟,散着的长发用白绫在末端系住。由于我并非直系亲缘,不必戴丧帽,而是换了素白的抹额勒在额前。我让锦儿用脂粉盖住我眼下的乌青,再略点了一点口脂,让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活人的血色和生意——我的虚耗,不能让别人知道。
“阿琰。”
我现在不回头都知道金光瑶是来干什么的,只能先耐住性子和他说上两句,
“多谢瑶哥哥,我不饿——你先放在桌子上吧。等回来了让秋痕热一热也行。”
金光瑶没说话,只是走到我身边,把我从妆镜台前扶起来,硬是拉到桌边坐下。而后,从桌上的食盒里取出一碗参汤来。
“你若再这样耗下去,人的内里都要耗空了——你当自己是神仙吗?把这参汤喝了,至少先把精神吊住,不然这一早上,你定是撑不过去。”
我抬起头,木然地回望他。
撑不下去吗?我也想撑不下去,放手一切该多好啊。可我若清醒地放手了,定然要后悔、要伤心。那我宁愿,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那样,心中方能好受一些。
金光瑶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双手握住我的肩膀,直直地盯着我,情绪激烈。
“阿琰,你便想就这么放手吗?你这么耗着自己,兄长泉下有知如何安心?母亲、嫂子还有阿凌都指望着你呢!兄长也指望你替他之位,陪伴阿凌度过童年!再说,你若真的出事,只会给其他人徒增悲伤——你岂能忍心?!”
其实我并不想哭,只是一颗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捧起那碗参汤,一口气灌了下去——这几日胃口不好,吃不下去东西。每每闻到这样的药膳,更是作呕不止。
今日是腊月三十,本该是万人共庆、举杯痛饮、辞旧迎新的日子。可我改好的那两条链子却被收在盒子里,藏在妆镜台的暗格中,不敢拿出来。
我和金光瑶一同来到德妍门,两侧挂着黑白的幕帘——轩哥哥的灵柩就停在此处。趁着还未来人,我走近那座棺材,最后一次打量轩哥哥的面容。
他安静地合眼躺在其中,身上穿着华贵的吉服广袖,胸前的金星雪浪幽然生光。三千青丝被梳顺,挽做高髻束在银冠之中。轩哥哥面容俊美,神色安详——没了往日傲然之气。
可我却知道,不再睥睨群芳的花王,便是精魂消散,吹落风中了。
日头升起来了,苍白而耀眼。
江厌离在江澄的搀扶下,穿着一身素缟,踉踉跄跄地走进来。她面容憔悴枯槁,神情恍惚,消瘦至极——想来这几日,她是伤心透了。
“小宝!小宝!”
这凄厉的喊声让我背后冒出一阵冷汗来,一转身便见到姨母恍如疯癫一般地向我跑来,一下子扑倒在我身上。她拉扯着我的衣袖,面容惊慌疯魔,“小宝,魏无羡昨日夜里潜入金麟台了!他进来了!他潜进来!他要害我的轩儿!你让人把他赶出去!加强戒备!不能让他进来害我的轩儿!小宝,只有你一个人是一心向着他的,你一定要保护好你哥哥!”
我一把搂住她,不住地点头,“好,我这就去着人增加夜间的巡防——魏无羡再也进不来了。他休想靠近轩哥哥一步。哥哥绝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呢,姨母。你放心,有我在呢。”
等安抚好了姨母的情绪,让人将她扶去偏殿休息。我才去质问金光瑶和江厌离,
“你昨晚也在吧?看见他了为何不让人告诉我?!”我将他们二人拉出殿外就是一阵怒吼,紧接着是对金光瑶的怒火,“瑶哥哥,连你也瞒我——这巡防侍卫一向是你在安排。昨夜,起灵出殡之前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就连今天早上去找我,你都没有要告诉我的意思!”
“难道非要夷陵老祖把这金麟台夷为平地了,你们才高兴、开心吗?!你们两个说!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江澄显然对我如此对待他姐姐的态度而感到不满,正欲上前说些什么,金光瑶却是先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彻底挡住了江澄的视线。
我克制住眼中的泪水,咬紧了槽牙盯着他。金光瑶的眼中也泛起了泪光,他抬手擦去我眼角沁处的泪珠,声音颤抖却柔和地说道:
“昨日事发时已经是深夜了,我想你本来也睡不了几个时辰——还要时刻照看着阿凌。我怕扰了你休息,更怕让你忧思过度,便没有遣人去你那里。今日早上,我想跟你说。可我见到你这般模样,你让我如何敢说?阿琰,算我求你了,别再折磨自己了行吗?”
我的怒气平息了下去——这怒火堵在心里,原是不该冲着他们两人的。
我垂下眼睑,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眼睛里的泪水,努力地平静了急促的呼吸。抬头对金光瑶十分勉强地一笑,“多谢瑶哥哥关心,我没事,真的没事。”
我又错开身子,向江厌离行了个礼,轻声说道:“思琰僭越了,望......望嫂子宽恕。”
说罢,也不等她回话,便拉着金光瑶重新走进德妍门,“走吧,瑶哥哥。一会,宾客就要来了。”
辰时,仪式开始。
侍从将祭典的饭食装进一只精美的瓷罐中,交由金光善亲弟的女儿手持。而后扫材、转棺、放入随葬品、封上棺椁,挪出门外。我们及许多宾客一起跪在灵堂外,听礼生主持,跪拜过后,由礼生诵读祭文。由请来的道士旋棺过后,围棺绕行三周,再用绳索捆好。
灵柩前,姨母在凝霜的搀扶下将轩哥哥生前用过的沉头剪碎,将其中的内芯和衬套一起扔进火盆里焚烧殆尽。秋痕抱着金凌走上前去,一旁的小礼童将一只瓦盆递上前——
“吉祥盆”是要把灵前祭典烧纸所用的瓦盆摔碎,摔得越碎越好,习俗上方便死者携带。而这摔盆的人,是死者的长子或长孙——即关系非常亲近的人,若不得不由别人摔盆,那便会使摔盆者与死者的关系更近一步。
金凌才刚刚满月,连这瓦盆都拿不起来,更不要说摔盆了。
一旁还神情涣散的姨母突然上前,将那只瓦盆接过来,递进了我手里。不仅是我,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诧不已——我就算是从小在金麟台长大,但无论如何都姓聂,是个外人。这盆若是由我摔了......我看着姨母难得清明的眼神,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在金麟台是可以代替她的。若她哪一天不行了,所有的权势财产全部由我接手。而我如今代理金麟台的事务,完全不算是外戚干事。
瓦盆在我脚边粉碎的那一刻,尖锐而嘹亮的唢呐声响起。
两人一角,八位杠夫起杠,礼生的嗓音回荡在金麟台的上空,
“起灵——出殡!”
草龙动,铭旗展,孝灯明,吉灯亮,放生笼起,铭旌飘,香亭行,像亭跟,魂轿起,纸桥平——
从金麟台正殿处望下去,浩浩荡荡一行人宛如长龙。最先处舞草龙的人已经行至了金麟台的正门,而亲眷家人,仍未启程。
轩哥哥没有亲兄弟,只能由旁系的表兄弟来灵柩前打幡,江厌离则叩首自请为其抱灵牌,另有旁系表妹为轩哥哥捧“馅食罐”。按理我只能跟在最后的送葬亲友之中,但姨母将我列进了遗族的行列——紧跟灵柩。
秋痕、锦儿等因为是家奴侍女,不得与遗族同行,只能跟随其后。我便抱着金凌,站在金氏族人之中。
哥哥和大哥明显对我忧心不已,但金光瑶在前已经安慰过,他一定全程看护好我。
走过江澄身边时,我鬼使神差地将手往外伸了伸,指尖与江澄的手相触片刻——那一阵心头欲裂的痛苦震得我瞬间清醒了。我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七日未见我不敢想他的名字。可这一刻,我看到他才觉得是近乎咫尺,远在山岗。那个眼神中的情感我不能深究,生怕想明白了自己就要跑过去求他把我从金麟台带走吧——去莲花坞,或者去哪里都好。我再也不想管这纷繁的世事了,这红尘里的经历,实在是太苦太苦了。
金凌的哭声又把我拉回了现实,我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在这滚滚的凡尘里,继续挣扎下去。再忍忍,再忍忍。
一路走到金麟台的正门口,漫天飘舞的纸钱比飞雪更刺眼。屋檐上凝成的冰柱在日光下闪着光,地上的积雪底层结冰,走起来十分费力。刺骨的冷风吹着灵幡猎猎响着,唢呐吹出的乐声是穿心刺肺的生疼——
大年三十,本来也该是有唢呐的,只是吹得是吉音,不是哀乐。
“跪!叩首!”
我跟着众人一起跪下来,哭声在我周身四起。
突然间,响亮的鞭炮声在我身边炸响。迸裂的残鞭借着爆响的余力打在我的肩背上,钻心的疼着。而我怀中的金凌则被这突如其来的鞭炮声吓得哭嚎不止。
我哽咽着泪如泉涌,却也尽量克制地去哄一哄金凌——
我将他护在怀里,藏在没有鞭炮的一侧,用后背替他挡住飞溅的残鞭和轰鸣的鞭炮声。
我回过头去,想在茫茫的人海中寻找江澄的影子。我看见那个浅黛色的身影,那么远那么远,远到了他走不近,我去不了的距离。
眼中泪水迷蒙,却依稀看到他的嘴唇微动——江澄想和我说什么?!
我努力地挤出眼中的泪水,想要看个清楚。可心头的痛和眼中的泪,却是如何都消不尽。
“阿琰!”
金光瑶一把将我护在臂弯里,替我挡住飞来的残鞭。“往里站!”
鞭炮的声音轰响,他轻柔的嗓音在嘈杂中让人难以捕捉。等我再回头时,已经找不到江澄的身影了。
每到一个路口、过一座桥、出一座城门便要跪下磕头。前面的仪仗将纸钱撒了遍地,恍如走到了忘川的尽头——一片洁白的虚无。我们身后留下遍地的残鞭,鲜红如血,便是逝者给这人间,最后的颜色。
金麟台下的镇子里也没有欢愉的年结气氛,许多百姓自发地戴了素缟,出门进行路祭。金光瑶只得跑前跑后地叩拜答谢,再将他们请至茶棚中饮茶。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我双脚冰冷失去知觉,双腿麻木时,看到了成一片玉白的碑林。
在墓地中,有一处新挖好的墓坑——轩哥哥,即将长眠于此。
众人以亲疏划分,由近到远围在墓坑的周围。几个着丧服的金氏旁系年轻子弟跳下墓坑去,在墓坑内壁的龛内放上馅食罐,点燃长明灯。而后,他们手脚麻利地爬出墓坑,由年长者持长帚将墓坑内的脚印扫净。
万事俱备了。唢呐的乐声也不再了。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传出一两声抽噎。
江厌离扶着轩哥哥的灵柩,泪眼朦胧,不肯撒手。锦儿和秋痕来到我身边,锦儿贴紧了我的肩膀,让我有所依靠。
终于,江厌离被江澄和一众金氏小姐从灵柩上拉开了。她伸着胳膊去够逐渐远离她指尖的灵柩,凄厉的哭声在空阔的天际间徘徊着,
“子轩!子轩!别留我一个人!”
没人有回应她。只有无意义的安慰絮絮不止——不过叫人徒增悲伤。
金凌在我怀中扭动着,伸手抓住我飘散开的头发。我试图对他笑一笑,可是眼角一弯,便是泪如雨下。泪水滴在他的小手上、面颊上,金凌懵懂地看着我,一点都不明白何为悲伤。他的眼睛转了转,吐出一个泡泡来,对我展开了笑颜。
我低下头去,和他额头相碰。
“阿凌,姑姑一定坚强。”
风水师掌这罗盘,矫正墓棺的方向。墓坑四方站四位长辈,各执一条绳子,将棺木徐徐放下。棺木触及墓坑底部是发出的轻响,震得我心跳一顿——
从此,便是阴阳两隔,再不相见了。
木然间,我恍惚听见落雪的声音,积在窗边的竹叶上,噗簇簇一阵落下来。红泥小火炉,木炭哔啵响着,铁架上的炙肉滋滋冒着油花。轩哥哥坐在我对面,往酒杯中倒反着绿沫的新焙酒。
轩哥哥,若是晚来天欲雪,你我——
能饮一杯无?
第一铲土落下,撒在精雕细刻的楠木棺上。掩埋的不只是轩哥哥,还有我从前无忧的岁月,无数鲜活的回忆,跟着落下的碎土,逐渐褪色。
“轩儿!我的轩儿!”
我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却已经先行动作——
将金凌交到身旁的秋痕手中,自己则循着姨母的声音奔了过去。
姨母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她朝着那不断被掩埋的木棺、被填满的墓坑、她长眠于此的爱子跑去。不顾身旁无数人的阻拦,不顾金光善的咆哮。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以那么快的速度蹿到她面前,在墓坑的边缘拦住了她。
我死死箍着她的肩膀,任她对我又踢又打,任她咬着我的肩膀也不能放手。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轩儿!他小时候那么怕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睡在这冰冷的土坑里?!”
姨母的力气大极了,把我推着一点点向墓坑的方向挪动。我尽量抵住她,不让她再前进。
“姨母,轩哥哥已经去了!你让他安眠吧!我们和他一起,会打搅他的!”
“谁说我的轩儿走了!你们都是骗子,要害他的命!轩儿,你醒醒!跟阿娘回去啊!”
眼看我的脚跟已经被推至墓坑的边缘,再近一步就要掉下去了。金光瑶见状,赶过来跟我一同劝慰道:
“母亲,兄长已然离世。还请母亲珍重自身为先,不要让兄长泉下不安呐!”
姨母愣了片刻,突然转过身去掐住了金光瑶的脖子,眦目欲裂,满目杀意,
“是你!是你设计杀了轩儿!是你要谋他的少宗主之位!你母亲不知廉耻!你更是下贱至极!我要杀了你给我的轩儿报仇!”
金光瑶被陡然袭,是猝不及防。又因为姨母身份的缘故,不敢奋力还手。我环顾四周,金家一众人面露惧色显然不愿意搅合进来,有些还在窃窃私语。外人虽心焦,但由于不能僭越祖制,只能在远处而不敢走近。江厌离有心,但她自己都摇摇欲坠,又哪里有力气来劝架?再看金光善,又是在那里恍如拉风箱一般地咳嗽着——懦夫!有事便犯病来脱身!
明明是置身于人海之中,我却如小舟一样无处可依,孤立无援。
金光瑶被掐得面色通红,双手不住地扒着姨母的袖子,声音嘶哑地恳求着:
“母亲,不是我,不是我......母亲。”
再不救他来不及了!
我扑过去,用尽全力将姨母的手指掰开——她用力得连指甲都掐进了金光瑶脖子的皮肉里,把金光瑶推开,挡在他们两人中间。
我伸着双臂,将金光瑶挡在我身后,有些畏惧地看着姨母。
“姨母,轩哥哥去了是夷陵老祖控制鬼将军做的——和瑶......和三哥毫无关系。您就算是不喜他,也不能随意栽这样的事给他呀!而且,三哥一向对轩哥哥敬爱有加,如何能做出这等事情来?!姨母,你——”
“你不信我!就是他杀的轩儿,你怎么能偏向这杀了你哥哥的孽障?!吃里扒外!”
那只曾为我梳过头、教我写过字、喂我吃过饭,时常牵着我、爱抚我头顶的手,重重地掴在我面颊上。
我被打得眼前发黑,左侧的耳朵失聪了一会——左耳边只剩下寂静中的嗡鸣,右耳边则是一阵喧闹。我踉跄着向一旁跌了几步,忽然额角一疼——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泛着腥甜的气息,从我面颊上淌下去。我伸手一摸,满手铁锈似的黏腻。
我懵懵地直起身来,往旁边一看,却是那块洁白的玉碑——金氏子轩之墓。
“聂思琰!”“小姐!”“阿琰!”
我连疼都来不及顾,赶紧抬起袖子,趁着血液未干之时将其抹去。
姨母的眼神中有了几分清明,她一下子脱力地瘫软在地上,朝我的方向颤抖地伸出手,却又不敢上前一步。只能看着金光瑶和锦儿飞也似的跑过她面前,奔至我身边。
锦儿用手帕堵住我头上流血不止地口子,金光瑶跪在我面前双手沾着泥土不住地颤抖着,却不敢碰我半分。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江厌离的喊叫声混迹在其中。
我费力地扭过头去,看见江澄的银戒化作紫电——金家的弟子只能执着长剑挡在他面前,试图拦住他的去路。但没有人敢和他真正交手。
“阿澄!”江厌离挣脱了菡菡的手,踉跄着拦住了江澄。她倚着江澄的手,声音哀婉地求他,“阿澄,别过去——祖制不可僭越。这是金氏的祖坟之处,你不能在此放肆。”
江澄凝视了她片刻,目光又重新落回我身上。我隔着遥遥的距离,看着他。
“阿姐,你让开。”
我的眼泪终于是流了下来,声音嘶哑,微弱,但江澄还是感受到了。
“江澄......”
我冲他摇了摇头。
他便没有再向前一步。
金光善在,金氏众人均在,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他的宗主之位。不仅我要忍住,江澄亦要忍住。我们谁都没有放肆,和任性的资格了。
“南宫瑜,你简直不知好歹!”金光善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本座今日便叫你知道纲常伦理!南宫氏不知祖制,当堂——”
“姨夫!”我一把推开锦儿,跪在冰冷的土地上。“姨夫,今日轩哥哥刚刚入土安息,您便要废他母亲的主母之位——您就不怕轩哥哥地下有知,因您的所作所为而寒心吗?!再说,姨母此行,不过是伤心过度所致——轩哥哥不仅是她的儿子,也是您的儿子——您怎么能不体恤她失子之痛,反责她心随人去呢!?如此这般,您就不怕也寒了一众属下的心吗——对其妻儿皆能冰冷至此,对旁人又能有何善举?”
金光善的目光一点点凉下去,甚至流露出了几分杀意。但我仍盯着他刀锋一样的目光,把话继续说下去。
“姨母嫁入金麟台二十载有余,为金氏繁荣至此立下汗马功劳,亦为您育有轩哥哥如此才俊公子——金氏有今日的鼎盛,姨母功不可没。从前功劳未赏,今日小过便重罚,想来金氏祖上也不曾有过这等先例!”
轩哥哥去了,金光善和姨母之间那微妙的平衡也被打破了。他们二人势均力敌、无人犯错还好,可如今姨母有此过失,金光善必定痛下杀手——一旦姨母失去主母的名分,便是任他宰割。我不可能坐视不管——就算我会因此卷入他们江湖的暗潮,也在所不惜。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只能凭着人心为己的那点自私,凭着仙门百家皆在此处的江湖言论,放手一搏。
我从未如此狼狈地跪过一个人,可我也知道,弱小总会惹人心生怜惜——我也是首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示弱,以博得人心。
“请姨夫看在轩哥哥的面上,看在阿凌和嫂子的面子上,给他们一个承诺——有生之年,绝不休妻!保姨母,此生平安!”
金光善走近几步,低头俯视着我,用只有我们几人听得见的声音,略有些轻蔑地问我,www.xfanjia.com
“你威胁我?”
我仰头看着他,心在胸口因为害怕而咚咚跳着,撑在地上的双手抠着冻结的土地,指尖生疼。
“外甥女不敢。”我乖顺地低下头去,而后对他行了叩拜大礼,“思琰求姨夫允准!”
“小宝!起来!”
我的额头死死地冰冷的土地,血珠滚落在地上,化开一片泥泞。
“怀桑求姨夫允准!”
哥哥!我心里一下子有了希望——哥哥总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我安慰!他的骨子里,一样有聂氏的血性!
“金宗主,请允准!”
大哥的声音随之而来,我还能听出隐隐的愤怒。
“金宗主!请允准!”
这是江澄的声音,隐忍、悲伤、难过、愤慨掺杂在一起,嘶哑而低沉。
“公公,阿离求您!”
“金宗主。”是蓝启仁的声音,蓝启仁——这位在辈分上可以和金光善平起平坐的老先生,竟然肯站出来为我说话。“聂姑娘言之有理。南宫瑜为你的结发妻,不可擅自休弃。”
紧接着,便是虞氏和南宫氏,而后便是百家相诉。只有几家因为与金光善走得太近,不好直接于他为敌而噤声。
秦愫的父亲秦苍业便是其中之一。
“秦愫!”这是南宫懿的声音,愤慨至极。“道理分明,你为何不站出来?”
寒风萧瑟,秦愫却是没有半分回应。
“竟是我看错了你!”南宫懿的带着哭腔哼了一声,“懦弱至极——你这个朋友不要也罢!”
“吵什么吵?!”金光善骤然发怒,却也只是吼出这一句。
“琰丫头起来吧。”他伸手要扶我,我连忙往后蹭了两步,“求姨夫允准!”
他先是哈哈笑了两声,“谁说本座要休妻?不过是看她如此疯魔,都不惜出手伤你——想让她回去休息几日罢了。姨夫答应你便是——这有何不可答应的,自然是要答应。”
他笑得和善,可我却是心底发凉——这样的一个笑面虎,日后便要将我视作敌人了。我今日当着这么多人让他下不来台,日后他必定要整我。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多谢姨夫。”
葬礼之后的仪式按部就班地完成了,大家对我那张微肿又沾着血迹的脸假装看不见——临走前,大家一样向我拱手道别。
凝霜被我千叮咛万嘱咐后,带着一众心腹,将姨母送回了房中。
那天晚上,哥哥坐在我的房中直叹气,连带着他那只青雀都不再在笼子里蹦着乱叫了。锦儿替我洗净了面上的血污,金光瑶叫了郎中来。那白胡子老人看了看我额头上的伤,说要缝针。
锦儿捂着嘴呜咽了一声,把脸埋进了秋痕的怀里。金光瑶攥紧了双手,面色不善地问: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小姐的伤口深,若不缝针,怕是难得长上了。”
我想办法送走了金光瑶——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如此不堪的模样。
哥哥忧心忡忡地坐在我身边,握紧了我的手。锦儿捂着眼睛,却还是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看。秋痕一手摇着金凌的摇篮,一手拍着锦儿的肩膀,眼中满是心疼。
老郎中用药酒替我擦了伤口,穿好了线,将银针在火上烤了烤。看着那发亮银针,我的背后直冒冷汗,心突突突地跳着,手上不自觉地用力。
“小姐,这第一针,老夫准备下了。”
就算有这样的预示,我还是疼得一哆嗦,眼泪唰一下就流了出来。但我又不敢叫出声,怕吓着一旁的金凌。
一共缝了三针,我却觉得像过了三十年一样的长。等我松开哥哥的手,才见他手背上被我的指甲抠出了四个血印。他反握住我的手,对我笑着摇了摇头,“这不算什么。只恨我没本事——不能替你受更多。”
锦儿在一旁流着眼泪剥了一颗热鸡蛋,轻轻地替我敷着肿起来的脸。
“夫人这一下,也太狠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捂住她的嘴,竭力地对她笑了笑。
锦儿的眼泪却是掉的更凶了,“小姐别笑了,这笑得还不如捅我一刀来的舒服些。”
秋痕从外面接进来一盏鸡丝粥和阿胶红枣桂圆羹,说是姨母、金光瑶分别遣人送来的。
我靠在哥哥身边,安静地喝着粥。看灯芯飘摇的烛焰,觉得这日子,终究还是有指望的——
难捱时恰好有人陪伴,真是上天对我,莫大的恩赐。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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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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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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