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哭边笑,狼狈至极。
“我不要你的心头血。也再不愿如你意。”
活着让他夜不能寐,让他寝食难安,让他牵肠挂肚不自知,也让他悔之莫及不可追,死了还想用半两心头血,拴住他一辈子,让他时时惦念,时时歉疚,时时忏悔,也时时难受。
既然无法选择怎样活,那至少他可以决定自己怎么死。同神仙蛊一起给她陪葬,也再好不过。
一把火将她虚幻的身影点燃,火光中,她好像在笑。有些难过的模样。他拼命招着手乞求她不要走,不知何处来风,将她扬成灰烬和四散的火星。
——你是何人?不知我这药庐遍布蛊虫,闲人禁入?
那天她抬头,神情闲散到惫懒。轻轻问了他这么一句。他行了一礼,很是恭谨,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仲宽,今日药典可背会了?
他读书好,阿喜父母待他有若亲生,对他期盼也大,虽是农门,也算耕读之家,但他其实并不太喜欢四书五经,那些个经史子集看得人头疼,没想到一入无药谷,还是摆脱不了背书的命。不过是忙里偷闲在树上偷个懒晒会儿太阳,她便斥他马虎怠慢,斥他心不诚,待生命不敬。
她告诫他,医一道最为艰深,人命攸关,岂可儿戏。本就入门晚,更是不能懈怠。
越来越多的声音在耳边嗡鸣,他竟不知原来以为早已被遗忘的记忆,居然藏得那么深。
有关于她,竟一点一滴都舍不得丢弃。
——以毒攻毒虽有奇效,但这妇人已腹中有孕,你之法恐伤胎儿。
——我知你天赋非凡,但切记莫要自负,不能冒进,否则恐犯大错。
——医毒一术都是相通的,不要太过沉迷制毒解毒之法,所谓一通百通,抬头看看,可能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
短短数年相处,她作为师姐尽心尽责点拨的时候居多。有的时候有捷径可走,就是最好最幸运的事,因为疾病和死亡不会等待任何人,病人等不及他撞到南墙再回头。
他也不负教导,不负所望,解一种毒可能只有唯一正确的解法,剂量多一点少一点都不成,但想治好一个人,却并非除了找出解毒方子,就没其他法子,时至今日,他也终于学会走捷径。
——师父给这脉案是有问题的,你去和他说,我得先回去照看我那些宝贝。
当时师父给他二人出题,他苦思许久不得解,得她提醒才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师父把谷主令给他时,始知原是场考验,她却故作不知,就这样让给他。
他不得劲,便问她,被问得烦了,她说嫌这白龙鱼符太过丑陋,令她不喜,既不适佩戴,要来也无用。
后来阿喜病弱,他别无他法,求到她面前想她指点,帮他养蛊。
——养蛊需得有耐心,不能怕,不能嫌弃,不过你还是离远点,莫动我的香。
——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我不想你用在他人身上,更不想你用在自己身上。这牵命蛊我不会养,你也趁早死了这心。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我不希望再看到了。
他没听她的话,任凭他毒术惊人,养蛊却触了顶,牵命蛊贪婪,以身饲蛊的副作用显现,他才不得不承认,天资再高,也有极限。
——你为什么不听话,不听我一句劝。
她难过地斥责他,却不知他心中也万分难过。但凡有法子,他又怎么会这样做。他不能对不起爹娘,对不起阿喜。
——如果你千里迢迢追过来,只是为了阿喜,那我也告诉你,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不说。任凭他怎么求,她都不告诉他把阿喜带到了哪里。错乱的一个晚上,他被欲望和愤怒冲昏了头脑。
——你别说了。是我一厢情愿,不知廉耻。你现在身体虚弱,我不和你争论。这样,咱们赌一场,赌什么我来定,若是你赢了,我给你把阿喜完完整整地带回来,送到你面前,若你输了,不要再找她,也答应我——
“你莫恨我。”
糟糕混乱的梦境里,他泪流满面,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他想质问她为什么,想大声问她:“你可曾后悔?可曾怨我?”
只有寂静的风带来一阵轻柔的抚弄,缱绻依恋,顷刻又狂风骤起,发出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
像是在回答他——
许是怨过。
但现在不了。
半两心血入喉,不是毒药又胜似烈毒,他以为他赢了,其实输得彻底,这毒,他终归解不了。
先爱的先放下,先离开他又抛弃他,还妄想留他在凡尘俗世苦苦挣扎,她从来善良,却也心狠至极。
早便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动了心。都说太上忘情,他以为这么多年他早就心如止水,不动感情,没想到一涉及她,还是如当年年轻气盛的自己,方寸大乱、丢盔弃甲。
但这一次,他不挣扎了。不想了。
他这一生,好像一直在重复被放弃的命运,亲生父母不要他,养父母待他虽好却也功利,连他为之付出一切的阿喜也远离他,唯独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爱过,却也成了他心中连午夜梦回都不敢触碰的怅惘和空空落落。
爱别离苦,得到再失去更苦,孤独或可忍耐,但连相见之期都不再有,那还有什么好等待。
他忍住喉咙里的痒意,那把看不见摸不着的火肆虐着火舌舔过全身,并没有被烧灼的疼痛,只觉得温暖,那种灼热又烫人的温暖,像回到了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下意识总会怀念的柔软怀抱。
眼前似乎一片漆黑,沉重的眼帘抬起,模糊的视线里有潮湿的水迹流出来,不知道是泪还是血,透出一点亮光渐渐又被厚重的血色取代。
他摸摸心口,是神仙蛊在跳动,那是她放进他胸膛的心脏,让他苟活这许多年,他欠她的一句两句说不完,到了下面再一并算吧。
如果她还等着他,还记得他,还愿意搭理他。
不,便是她走得快了,不见了,不爱了,他也要把她找回来。
人间没有他的救赎,便下地狱吧。
他攥着一截神仙木,淌着血的唇边含着笑,再也没有醒来。
“你怨我吧,即便来世只能做一对怨偶,那也不错,至少能遇见你,和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从千蛊寨回来,他在万佛寺跪了半年,忏悔他犯下的错,他也虔心想了半年,知道错了,但又不觉得错,不后悔就谈不上对错。
但他恨,却不知道该恨什么,佛祖劝他放下仇恨,他放不下,便决定忽视、遗忘、沉到黑暗里、不去想。
到现在他才明白,他恨自己懦弱,恨她的不解释,想通了,却更不能放下了,他要带着这不见天日的恨,带着这深刻的疼,提醒自己不能忘,提醒自己去找她。
周围闹哄哄的,无药谷很大,弟子很多,算上谷外的门人,几乎整个水穷天杪都是无药谷的天下,谷主一死,立刻就哄乱起来。
温白凛阖上医不死的眼睛,又给他整肃仪容,他已经没了呼吸,但心脏却还有微弱跳动。他先咽的气,他体内的神仙蛊却还没死,但它很痛苦,温白凛便点了他手里的神仙木,送他们最后一程。
谷主死得猝不及防,但奇异的,看见温白凛手中的令牌,哄乱片刻后又变得井然有序。到底是一谷之主,生前便做了妥善安排。
停灵七天,然后下葬。
无药谷事务很多,弟子们知道温白凛这个半路冒出来的新谷主不太爱管事,也不常来烦她。
但历代谷主牌位入庙,都必须由继任谷主主持。是以弟子们奉上祭祀礼服,温白凛虽不乐意,但死者为大,耽误了时辰便是不敬。
崔十有帮她穿戴整齐,又理平衣上褶皱,便立在一旁等她捧牌位入庙。省略了一番歌功颂德,又敬告天地,奏明药王,大大小小的规矩全部走下来,也差不多到了未时末才结束。
温白凛脚站得有些酸,崔十有见状,便捞起她的腰给她借力靠着,几乎是拥着她回去。祭祀服庄重,但也又重又累赘繁琐,卸了一身重衣,才觉轻快。
这些天素皎的情况恢复得很好,一众人包括刚能下地的素皎都来观礼,又祭拜了医不死。本来择日不如撞日,谷里是想趁着今天把谷主继任仪式也一起办了,奈何当事人不配合,也就暂且按下。但白龙鱼符既然她还拿着,就摆脱不了无药谷谷主的命。
弟子们收拾了谷主院,给她腾出了地方,温白凛也懒得搬来搬去,反正住不了多长时间。
差不多到了饭点,和崔十有一同出去时,秦风月正带着萧观风和秦羽素皎一起在茶厅喝茶,托了她的福,这几个人暂居谷内,除了一些严令禁止的地方不能去,都是出入自由。
秦风月也不知从哪打听来的八卦,正为一代圣手猝然离世唏嘘不已。别说他觉得突兀,江湖上很多人不清楚其中缘由,也吃惊不已。
无药谷少了医不死坐镇,名望大跌,就好像这医毒圣地的名声全靠他一人一手堆起来的一样。这既印证了他的成功,天赋秉然的一代名医,无他不能解之毒,无他不能医之病,也侧面显现出他的失败,整个无药谷被掩盖在他的光环之下,难有堪当大任之人。
但百年医谷,又怎是他一人能囊括完全的,失他一人,对无药谷来说损失确实很大,但还不至于夸张至此。
历代谷主属他孤僻,孤高自傲甚至于有时言辞刻薄,徒弟都没收一个。但无药谷在他手里发扬光大,烜赫一时,可在他手里入世,待他死后,也同样将随他一同出世而去。
沉寂似乎是必然的,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来赋予它新生。便是医不死,也不是说一蹴而就、闻名江湖的,也是站在历代先贤垒起的高台之上,攒够了学识、经验、阅历,看尽了生老病死苦痛,才有如今的成就。
“这么厉害的人物,竟也败给了一个女人。果然呐,美人是蚀骨毒药,观之可爱,触之上瘾,瘾发而必死无疑,就连这高山雪巅上的前辈高人、大家名士也难逃脱。”安慕小说网
温白凛刚踏进茶厅,便听秦风月说了这么一番话。她方换了礼服,正着一身粗布麻衣,谷主亡逝,谷内弟子皆是如此装扮,她也随个俗,且不论她师父,承人之情,也是要还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她双手拢在袖中端于身前,脸上看不出神色,没什么表情时,竟同医不死有些神似,只是一个冷傲在皮相,而她才真是冷淡入骨,把女性的柔和美丽与几分艳气、几许娇色都生生冻出了冰霜,挂着霜的美就难免有些咄咄逼人、太过凌厉。
尤其睨着人时,这种气势更甚。
秦风月有些不好的预感。
晶晶走到唐三身边,就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向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三双眼微眯,身体缓缓飘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来。他深吸口气,全身的气息随之鼓荡起来。体内的九大血脉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交融,已经彻底处于平衡状态。自身开始飞速的升华。
额头上,黄金三叉戟的光纹重新浮现出来,在这一刻,唐三的气息开始蜕变。他的神识与黄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应着黄金三叉戟的气息,双眸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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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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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大变的同时也是不敢怠慢,摇身一晃,已经现出原形,化为一只身长超过百米的九尾天狐,每一根护卫更是都有着超过三百米的长度,九尾横空,遮天蔽日。散发出大量的气运注入地狱花园之中,稳定着位面。
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祖庭,天狐圣山。
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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